30.第 30 章
傅紹白的手指在晨曦中動了,程知謹喊他,「傅紹白,傅紹白……」他終於掀開眼皮視覺模糊聚焦,他抬手摸上她臉頰,開口第一句:「臉怎麼了?」
程知謹那一刻淚腺被衝擊擠壓鼻子酸得難受,她忍住,忍住翻湧的激動和害怕,無法言說的感覺。她平靜回答:「被阮穎打的。她說,你有事,她殺了我。」
傅紹白手臂僵住,他是何其精明的人一句話就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我和她什麼也沒有。」
「我相信。」程知謹比他還平靜,「你剛醒,我叫醫生來。我們說話的時間,多的是。」她起身,傅紹白拉住她,「……別走遠,我會找不到你。」程知謹眼眶已有溫熱往外冒,沒回頭徑直出去。
她腿不利索下樓踉蹌了幾次差點摔下去,一路出醫院。門口有便利店,她想喝酒,最辣最烈的那種。不能,她得保持清醒聽他說話。這時候的清醒對她來說是痛苦的,她想放縱大醉一場,不能。
她要了包煙,胡亂點的一個牌子,老闆附贈打火機。她拆開煙盒抽一根出來點燃,才吸一口嗆得眼淚往下掉。老闆好心遞了張紙巾她:「好好的姑娘幹什麼不好學男人抽煙。」程知謹不理,扔了嗆到她的那隻點燃另一隻,抽煙能提神也能鎮定情緒讓人放鬆,她現在需要放鬆。
老闆嘆口氣搖頭,「現在的姑娘啊。」
程知謹靠著便利店門口牆壁,抽到第三根她終於不再被嗆到,舌頭髮麻,苦得發麻。
黑色路虎在便利店門口停下,蕭岩探出頭遠遠就看著像程知謹還以為是自己眼花,她在抽煙?
「程知謹。」他喊她一句。程知謹沒聽見,他下車,兩步過去掐掉她手裡的煙,「大哥最不喜歡女人抽煙。」
程知謹眼睛被煙熏得紅紅,很狼狽,「你怎麼來了?」
「醫院給我打電話,大哥醒了?」蕭岩問她。
「嗯。」她哼一聲回應。
「你怎麼不在裡面陪著?」沒醒的時候衣不解帶寸步不離,這醒了她倒是躲到這兒來抽煙。
「有醫生在。」程知謹被煙熏過的嗓子啞得厲害。
蕭岩蹙眉買了瓶純凈水遞給她,「大哥會擔心,回去吧。」
程知謹想笑,覺得諷刺,笑不出來。
醫生已經給傅紹白做完檢查,一切正常再留院觀察一晚就可以出院。
程知謹一進去傅紹白就聞到煙味,他靠著厚厚的靠枕短髮微微凌亂唇沒有血色,眼睛先看蕭岩,「幫忙買份早點,她還沒吃飯。」
蕭岩會意,空間留給他倆。
程知謹走近床邊,出奇平靜,「醫生說你沒事了。」
傅紹白翻過她的手還有殘留的煙灰,「那不是你應該碰的東西。」
程知謹眼睛睜得圓,「很多是我不該碰卻碰了的,比如說你。」
傅紹白握她的手使勁拉她跌坐在床上,「阮穎跟你說過什麼?」
程知謹直直望他眼睛,「她什麼也沒說,說什麼我也不會信。我要聽你親口說。」
風從窗戶吹進來夾著濕氣,外邊變了天,六月天孩子臉說變就變。
傅紹白握緊她的手,「我姓傅,按輩份該喊傅清玲一聲姑姑,現在的紀宅應該叫傅宅,紀氏應該叫傅氏。我父親叫傅恆,母親安柔。」
程知謹臉上沒有驚訝的表情,傅紹白明了傅清玲已經來過,紀澤鵬是想探探他死沒死。他繼續說:「我父母出事那年,傅氏股價大跌已經到破產邊緣。紀澤鵬卻只用一年時間力挽狂瀾不但保住傅氏還讓傅氏一躍成為商界龍頭,不犯法不做假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我不能讓他毀了我祖輩幾世心血。」
程知謹依舊平靜,不說話。
「我父母出事不是意外,我要查清楚真相。」他說完了。
「我在你的計劃里充當什麼作用?」程知謹直接問他,指節掐得泛白。
換傅紹白沉默,窗外遠處天邊有烏雲聚積黑壓壓的像是要塌下來。傅紹白被子下的手收緊,手心的薄紙片割得掌心生疼,「我要查紀澤鵬但是不能做得太明顯,我需要合理又不會被輕易拆穿的身份,剛好紀蔓搶了你男人。」
程知謹起身,一步一步恐懼後退,「所以,從我誤上你的車那一刻起,你就在算計我?」
窗外悶雷陣陣,空氣中的濕氣擁堵而來,暴風雨要來誰也擋不住。
傅紹白覺得傷口很痛,大概是麻藥時效過了,痛得額角逼出冷汗,「不是。學校門口的鬧劇是我一手主導,我算好了時間讓計程車司機經過那條路。」
程知謹後退抵到牆根,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嘴唇因憤怒而顫抖,「難怪,你一定要我去紀家鬧婚禮,難怪你說只要我嫁你會讓背叛我的人跪在腳下……你太可怕了。」
傅紹白捂著傷口下床剛醒還很虛弱,他舉起手上的戒指,「我娶你是真心。」
程知謹嗤笑,「真心?你的心太可怕。」她使勁拔無名指上的婚戒,刮傷了都不覺痛,因為心比身體更痛。
「程知謹!」傅紹白扼住她的手,「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不要傷害自己。」
程知謹用盡全身力氣終於把戒指摘下來,「你的戒指,你的謊言全都還給你。」她什麼都不想再聽,眼淚已經盈眶盯著他,「你跟我上、床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獵物落套了?你進ru我的時候會有快感嗎?哦,我忘了,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男人是下半身動物不愛也可以做,當是招ji了。」
「程知謹,你住口!」傅紹白撐著牆壁,氣息喘急。
「我不想再見到你,放手。」戒指狠狠摔在地上發出刺耳鏗鏘聲,傅紹白不放,她卯足勁甩開他,他輕易就倒在地上。她沒有回頭,趕快逃離這個地方,好似逃離了就不會那麼痛。
雨終於落下來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傅紹白放棄掙扎就那樣躺在地上冰涼入心,這大概就是報應吧,一心算計別人卻把自己算計進去。他向她坦白了,卻隱匿了最重要的部分,他給自己埋下了一顆更大的炸彈,因為他別無選擇。剛才他握在手心的紙片是一個蒙著口臉的醫生遞給他:程明聲賀謹在我們手上,沒有拿到東西之前絕對不能讓程知謹知道實情,否則前功盡棄後果自負。
情是劇毒,能腐蝕掉人心上最堅硬的鎧甲,脆弱暴光。從此他有了弱點不再戰無不勝,他會流血會痛,會害怕,害怕失去。
蕭岩就去抽煙區抽了一隻煙的功夫,「還好嗎,要不要叫醫生?」趕緊扶傅紹白回床上,傅紹白搖搖頭,「外面雨太大你去看著她,應該沒走遠。」
「女人不能這樣慣,你這身傷還不能表清白嗎。」說到底男人都是幫男人。
「蘇清寧對你做的事夠你手刃了她,你是怎麼慣她的?」傅紹白反問。
蕭岩無言以對,每個人都有軟肋,誰也別笑誰。
「得,我去。」
暴雨鋪天蓋地鞭子似的抽在人身上,行人匆匆踩碎地上水窪都搶著屋檐逼雨,車輛都被大雨逼停在路邊。只有程知謹腿上有傷走不快也跑不得遊魂般沒有方向沒有目標。
雨太大,紅綠燈都幾乎看不清,程知謹踩上斑馬線,轉彎的車急剎住,程知謹倒在車前。司機下車傘也顧不上撐,似對著後車廂的人說了句撞到人了。後車廂門打開司機趕緊撐傘,蔣錦業從車上下來,「程知謹?」雨中看不真切,他走近,程知謹全身濕透除了腿上打著繃帶無明顯傷痕應該是嚇暈了。蔣錦業傾身抱她起來衣服濕了大半,司機驚訝又不敢多話盡職盡責撐好傘。
蕭岩來晚了一步,只看見蔣錦業抱程知謹上車消失雨幕中。
程知謹高燒不退,蔣錦業今天行程全推掉,家庭醫生來給掛了針水又給她的腿換藥纏上乾燥繃帶。醫生囑咐要不停給她喂水,蔣錦業沒讓阿姨照顧脫掉外套親自守著。
程知謹燒得迷迷糊糊說了許多胡話,蔣錦業傾近聽不清楚皺著眉頭探她額頭,還燙。程知謹臉在他手背蹭一蹭迷迷糊糊喊爸爸。蔣錦業笑了,蔣晴生病的時候可不這樣軟軟喊爸爸,他也沒想過把她當成是晚輩。
她抿了抿乾燥的唇,蔣錦業先拿棉簽沾水濡濕她嘴唇,她吞咽。蔣錦業問她:「想喝水嗎?」程知謹嘴一張一合,「水,要喝水……」
蔣錦業側身坐上床半摟著她坐起來,小心翼翼將水喂到她嘴裡,她一口氣喝完。蔣錦業替她擦乾淨嘴,問她:「還要不要?」她搖搖頭,蔣錦業放她躺回床上,她睡得很乖真把他當爸爸了。
窗外雨早停了,雨滴在銀杏葉上結成小巧圓潤露珠,像極眼淚。蔣錦業伸手挑干程知謹眼角淚珠,她做了什麼夢這麼傷心?他的手指摩娑在她臉頰,沉寂多年的心竟然有心疼的感覺,很奇妙。
程知謹突然驚醒,大概是身在陌生環境的本能。
蔣錦業不著痕迹收回手,輕聲細語,「燒終於退了,感覺怎麼樣?」
程知謹想坐起來渾身軟綿綿沒力氣,「這是……哪裡?」
「我家。」蔣錦業說話時總帶著關愛,很容易就打消人心的戒備。
「我想起來了,你是蔣晴的爸爸,我們見過。」程知謹看一眼手上的針,「我……怎麼了?」
蔣錦業替她蓋好被子,「你過馬路的時候,我的車不小心撞到你,幸好沒事。」不試探不探究很溫暖的關心。
「哦。」她垂一垂眸,「我不是碰瓷的。」
蔣錦業楞了一下,笑起來,然後笑出聲,很愉悅,多少年沒有像這樣輕鬆愉悅的笑過了。
「肚子餓嗎?」
程知謹搖搖頭,「嘴裡苦,吃不下。」
「我去熬甜粥,生病吃這個最好。」他說完覺得不妥,「晴晴一感冒就喜歡吃那個。」
「不麻煩,我休息會兒就走了。」程知謹這會兒實在是起不身,待在陌生的地方總覺得不自在。
蔣錦業看一眼表,「今天周五晚上沒有自習晴晴很快放學回來,你這樣就走被她知道,大小姐發脾氣我可吃不消。」
程知謹撐著笑出來,「我想睡會兒。」
「你睡吧。」蔣錦業出去。親自洗米熬粥,阿姨驚訝,蔣先生上一次下廚還是蔣晴六歲的時候也是發高燒吃不下東西他就熬了碗甜粥。
……
「蔣錦業?」傅紹白扣好最後一粒扣,腳邊扔著病號服,蕭岩打來的電話怕他擔心。
「她在蔣晴家沒事。」傅紹白邊說邊往外走,護士慌忙攔他,「傅先生您現在還不能走,醫生說還需要觀察……」小護士打擾了他接電話,他眼晴一凜戾氣滿身,小護士硬是被他嚇得禁了聲,直到他走出醫院小護士才喊出來,「傅先生,你還沒有辦出院手續……」
古成全天在車上候命,傅紹白上去,「去龍灣小區。」
阮穎一夜宿醉被門鈴吵醒很煩躁,鞋都懶得穿蓬著頭去開門,「敲什麼敲神經……」她楞在門口,傅紹白像是從天而降。
「你好了,你真的好了,我是不是在做夢。」阮穎激動抱住他,「不是做夢,真的是你。」
第一次,傅紹白沒有推開她,「我有事問你。」冰冷的聲音將她的興奮一下澆滅。她鬆手,不停的捋頭髮自己現在一定很醜,沒化妝臉都沒洗還有浮腫,「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出來。」她轉身往浴室跑。
傅紹白不著急,抬腳進去踢到空酒瓶咕嚕滾到窗戶邊,他拉開窗帘開窗戶往下看一眼,高度夠了。
「你有什麼事問我?」就十分鐘阮穎換好衣服化了淡妝頭髮理順。
「我要見你們老闆。」傅紹白開門見山。
阮穎面露難色,「我沒這麼大權利回復你,要問老闆的意思。」
傅紹白靠著窗檯整個人都放鬆,「我這有樣東西你拿給你老闆看他一定會見我。」
「是什麼?」阮穎好奇走近。
傅紹白一伸手牢牢扣住她手腕另一手抱起她從窗戶翻下去鬆手,阮穎整個身子懸在半空單靠傅紹白一隻手臂吊著。
「啊——救命……」阮穎嚇得尖叫。
「說,你老闆是什麼人!」傅紹白鬆開兩指,阮穎拚命抓緊他,「我……不能告訴你。」
「不能?」傅紹白整隻手鬆開,阮穎身子往下一滑她嚇得大哭抓緊的手一分一分下滑,「沒有老闆的允許,我不能告訴你。我……有把柄在他手上。」眼看她已經抓不住了,手臂抽筋。最後一秒傅紹白拉她起來,她跌坐在地板上,大哭。
傅紹白居高臨下,「等我查出來你想說就晚了,你考慮清楚隨時來找我,我保證護你周全。」他離開,眉心揪緊,他從來只關心自己的利益,從沒有認真的想過對方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唯一可以肯定,那東西一定見不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