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賜婚

第一百二十七章 賜婚

入得季府,季博然率一眾人來給季太妃見禮。

一番客套之後,季太妃這才辭別眾人由季府清麗婢女引著來到季黎明的南山院。

「明哥兒最近都把自己關在屋裡頭嗎?」季太妃偏頭看了看旁邊的婢女。

婢女垂首恭敬答:「回太妃娘娘的話,二少最近都沒怎麼踏出院子。」

季太妃皺了皺眉,低聲嘀咕,「這小子,怎麼越來越任性了?」

婢女沒吭聲。

主子們的事兒,不是她們做下人的能隨便議論的。

穿嶙峋假山,過池館水榭,季黎明的南山院便在不遠處。

季太妃腳下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迴廊轉角處,一個身著鵝黃錦裙的女子急匆匆跑過來,一個猝不及防撞到了季太妃,婢女大驚,趕緊過來攙扶住。

待站穩了身子,季太妃才緊蹙眉頭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女子,且見她衣著打扮俱與府中婢女不同,心下依然明了幾分,不動聲色地斜了目光看向旁邊的婢女,「我瞧著這姑娘眼生得很,是哪一日進的府?」

婢女如實答:「回稟太妃娘娘,千依姑娘剛入府沒幾天。」

季太妃眯了眼,又仔細打量千依一番,想到她剛才的魯莽,眉心劃過一絲不悅,很快又被偽裝出來的笑意給掩飾住,語聲溫和,「既是剛入府,那你們這些府中的老人以後可得好好教教她規矩,若是下一次哀家再來,這姑娘還如此莽莽撞撞,見了人也不會行禮,那麼哀家不介意替明哥兒、替季府教她一教。」

婢女面露為難,但旁邊的人可是當朝太妃,她如何能抵觸半句?

斟酌再三,婢女朝著地上的千依道:「千依姑娘,這位是季太妃,二少的姑母,快給她見禮。」

千依方才那一跌,剛好擦破了胳膊上的皮肉,此時正在冒血珠子,疼痛難耐,她面色痛苦,艱難地站起身後立在一旁,福身木訥道:「千依見過太妃娘娘。」

季太妃鼻腔里不屑地哼出一聲「嗯」,垂眼問:「你便是明哥兒帶回來的那個姑娘?」

千依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索性沒吭聲。

旁邊婢女急了,趕緊朝她遞了幾個眼色,但千依垂著腦袋,根本沒看見。

「嗯?」季太妃再度皺眉,「怎麼,才剛教了規矩,這才一眨眼的功夫,又給忘了?」

千依望了望自己被擦破的那隻手臂,抬起頭來看著季太妃,面色平靜道:「二少又不是只帶過千依一人進府,更何況千依並非自願進府,我不明白太妃娘娘這一問是何意。」

季太妃眼神一厲,難得保持的溫和語氣也沉下來,「好大膽的奴婢,竟敢這般與哀家說話,來人,掌嘴!」

旁邊婢女無聲嘆息,不得不遵從季太妃旨意上前打了千依一個響亮的巴掌。

千依捂住半邊紅腫的小臉,美眸內淚光閃閃,咬著牙恨聲道:「素來聽聞太妃娘娘賢良,想不到今日一見,竟教千依耳目一新。」

季太妃冷眼看著她,「哀家的賢良只針對人。」

這話是變相罵自己不是人了?

千依身子晃了晃,也不知怎的,這一刻竟覺得無比委屈,剪水眸內的淚珠兒再也蓄不住簌簌就往下落。

「瞧瞧這梨花帶雨的狐媚子樣兒。」季太妃不屑地掃她一眼,「難怪明哥兒會因為你整日茶飯不思,想來定是你使了手段。」

「太妃娘娘明察!」千依再也忍不住,攥緊了手指道:「千依與二少不過是知交,並無半分男女私情,千依不過是鄉野女子,自認為配不上二少這樣的豪門勛貴,也不會動半分妄念。」

「識時務者為俊傑。」季太妃彎了唇瓣,上前輕輕拍了拍千依的肩膀,「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就好,季府的確是有一夫一妻的家規沒錯,可並不代表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得來成為高高在上的夫人的。有的時候,認清自己比看清別人重要多了。」

千依閉了閉眼又睜開,袖中手指攥得更緊,「千依謹遵太妃娘娘教誨。」

「退下吧!」季太妃懶懶瞥千依一眼,見到她眉心艷麗的硃砂時縮了縮眸,呼吸一緊,「你抬起頭來我看看。」

千依不明所以,再三斟酌過後緩緩抬頭。

季太妃仔細端詳著眼前的女子,只見她原本清麗的面容被打中了半邊,看起來不太美觀,只不過眉心一粒硃砂甚為奪人眼球,身段兒倒是不錯,一雙小手肌骨勻稱,指腹上隱隱能見薄繭,想來是長期彈琴所致。

除此之外,再無別的什麼特點。

季太妃心裡直犯嘀咕,若是論容貌,這個叫做千依的女子遠遠不及荀久,也才和芷兒差不多,只不過她年長些,氣韻較為成熟而已,怎麼就能讓明哥兒神魂顛倒至茶飯不思的地步了?

「這些日子,是你在照顧明哥兒?」季太妃淡淡問。

千依點頭,隨後又拚命搖頭,「千依不過是被二少一時心善撿回來的棄女,比起這府中伺候他的姐姐們,差的實在太多,沒資格近身伺候他。」

「你且先下去,待有事兒了哀家再讓人傳喚你。」季太妃擺擺手。

千依僵直著受了傷的那隻手臂緩步離開。

季太妃若有所思地看了千依遠去的背影一眼,回過頭來低聲嘀咕:「據哀家看來,這個千依也並無特殊之處,你說明哥兒究竟是被她下了什麼**湯,竟會痴迷至此?」

旁邊唯一的婢女垂著腦袋,無法作答,只裝作沒聽見。

季太妃也不再耽誤,再度由婢女攙扶著來到季黎明的院子。

有幾個小廝正守在外面嘮嗑,聽到季太妃到來,頓時人人臉色全變,連滾帶爬上前來匍匐在地上見禮。

季太妃在花園的石桌旁坐下,寬袖一拂,「行了,你們也都別在這兒待著了,免得哀家見了心煩,去吧明哥兒請出來,就說哀家許久沒來季府,想與他說會兒話。」

立即有小廝前往季黎明的房間。

片刻后,小廝返回,戰戰兢兢道:「回稟太妃娘娘,二少說他心情煩悶,近日不想見任何人。」

季太妃立時皺了眉,「便是哀家來了也不見?」

小廝惶恐地點點頭。

「明哥兒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季太妃重重一拍石桌,沉聲吩咐,「你去告訴他,他要是再不出來,就等著給那個叫做千依的女子收屍吧!」

季太妃話音還沒落下,就聽到後面季黎明滿是不悅的聲音傳出來,「姑母難得來一回季府,便是為了處罰千依的?」

還有心思生氣,想來是沒什麼事兒了。

季太妃心裡鬆了一口氣,轉過身看向緩步而來的季黎明,卻見他眼窩深陷,面色憔悴,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季太妃嚇了一跳,「明哥兒,你……你這是怎的了?」

「沒怎麼。」季黎明走到石桌旁隨意坐下。

他生性不羈,季太妃早已習慣了他的大大咧咧和沒禮數,此刻見狀,也見怪不怪,只關切地望著他,「莫非你真為了那個千依與你爹和老爺子大鬧?」

季黎明皺了皺眉,「姑母這是從哪兒聽來的傳言,怎麼越說越荒唐?」

「難道不是?」季太妃眼中憂色更甚。

當然不是!

季黎明心道他哪裡是因為千依,還不是因為荀久那日冷心絕情割袍斷義的一番話讓他難受至今沒緩過氣兒來。

「那你是為了什麼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季太妃抿著唇。

「姑母……」季黎明無可奈何地看了季太妃一眼,「你既難得來一次,就不要操心這些糟心事兒了,二嬸娘三嬸娘她們想來還在前廳,你不如過去與她們說說話。」

「你這小子!」季太妃嗔他一眼,冷嗤,「哀家這凳子都還沒坐熱,你就要趕哀家走,你那良心莫非都黑了?」

「侄兒不是這個意思。」季黎明無辜道:「侄兒只是覺得不該用自己的糟心事兒去煩姑母,您是長輩,早些年操心瑞王就操心夠了,哪裡還有多餘的心力來操心我們,你啊,就放寬心吧,侄兒不過是這些日子心情有些鬱悶而已,再過兩日,說不定就會好轉了,到時候侄兒再挑日子去瑞王府看望姑母。」

聽到季黎明一口一個姑母,季太妃不覺濕了眼眶。

季黎明一驚,「姑母這是怎麼了?」

「沒,沒什麼。」季太妃搖搖頭,「許是風太大。」她偷偷拭了眼淚,重新看向季黎明道:「身子最為重要,明哥兒可莫要再因為不要緊的事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侄兒曉得。」季黎明點點頭。

「你也老大不小了。」季太妃目光深切,「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親事?」

「這……」季黎明面露猶疑,隨後搖搖頭,「大哥都還沒成家,我這個做弟弟的,哪有先婚之理,這些事兒,以後再說。」

「那你……」季太妃神色一緊,「你同那個千依是怎麼回事兒?」

季黎明沒想到季太妃會問得這般露骨,斟酌著字句,他道:「我對千依,就像哥哥對待妹妹一樣,從前我以為我是會喜歡她的,可是這麼些日子相處下來,我才慢慢發現,我對她其實就是兄妹之情,處在兄長的立場單純地想對妹妹好而已,並無男女私情,也沒有那方面的意願。」

季太妃更加疑惑,「你不是還有個妹妹芷兒嗎?芷兒雖是你堂妹,卻也是身份卑微的千依無法比擬的,你把對待千依那份心思多花些在芷兒身上,我看還好些。」

「姑母這話未免太過偏激。」季黎明有些不悅,「千依是千依,芷兒是芷兒,本就不是一個人,如何能相提並論?再說了,我會把千依當作妹妹對待,看中的又不是她的出身,而是……」

「而是什麼?」季太妃追問。

季黎明嘆了一口氣才慢聲道:「是因為我覺得她長得很像我母親。」

季太妃渾身一震,連手邊茶盞打翻了亦不自知,直到婢女彎下身去撿碎片她才回過神來。

「你連你母親長什麼樣都沒見過,怎知她長得像你母親?」

「不可能一面都沒見過。」季黎明突然莞爾道:「我出生的時候一定見過我母親,雖然那個時候我完全沒意識,但那一面一定深深印在我的腦海里,以至於我見到千依的第一面就覺得她異常親切,好像填補了我這麼多年來心裡的一塊空缺。」

季太妃無奈地扶了扶額,「哀家倒覺得你這是在胡思亂想,千依那姑娘,哀家方才過來的時候見到了,並沒有覺得她像你母親,你想留下她,也別用這麼牽強的借口吧?」

二叔三叔和爺爺說千依不像母親也就罷了,如今連姑母都這麼說,這讓季黎明有些挫敗,他垮下臉,語氣里有了幾分賭氣的味道,「我自小就被送去魏國,沒見過母親,但我覺得若是母親真的在意我,不可能這麼多年不去看我,所以我猜她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留下我,如今我好不容易從別人身上尋到一絲母親的影子,不管你們阻撓也好,不準也罷,總之,千依這個人我是一定要留下的,若是連這個也不準,那我倒要問問你們,當初為什麼會同意把我送去魏國,又為何把我送去那麼遠的地方以後從來沒有人去看我!」

季太妃似乎被他這番話給問得怔愣住,獃獃看他半晌之後眸光微閃,移開視線,「明哥兒,你就別怪你母親了,興許當初真的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季黎明面色沉下來,「什麼迫不得已的理由非得讓我剛滿月就被送去魏國,一去這麼多年?明面上,你們覺得那是彌補了外祖父沒有孫子的遺憾,可有誰想過我的感受?我在魏國的那些年,若非有姨母,只怕早就抑鬱而死了。」

季太妃驚了一驚,「明哥兒你說什麼?難道你那些年在魏國過得並不好?」

「對於一個剛滿月就被送到異國他鄉的孩子,再有錦衣玉食又能如何?」季黎明冷笑,「若非……若非我那時在魏國王宮見到了小時候的秦王,頭一次知道人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中還想要拼了命的活下來,若非他的境遇啟發了我,我或許並沒有後來的開朗心性。」

驀然聽到這些,季太妃心中揪痛,擺擺手無奈道:「罷了罷了,你既然只把千依當成妹妹,那便留下她吧,老爺子那裡,哀家會去說一聲的。」

季黎明聞言,整個人才放鬆下來,「多謝姑母。」

「你不必言謝。」季太妃認真看著他,「哀家只是聯想到你說的那些,覺得你這孩子在魏國的時候定也吃了不少苦頭,心中不忍罷了,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哪比得上明哥兒的心情重要,話已至此,你要留她,哀家不反對,但你得跟我保證自今日起打起精神來,別再這麼頹廢下去了,別人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咱們季府的男兒沒骨氣,為了區區一個女人就要死不活的,傳出去多丟人!」

「侄兒曉得了。」季黎明嘴上應著,腦海里卻時不時閃過荀久說的那些話,越想越覺得心酸,原本打算尋個日子買些她喜歡的東西去登門道歉,但又怕那些話再來一次他會不知道怎麼面對,一時糾結不已。

季太妃見他至今還緊緊皺著眉,心下覺得奇怪,「你莫非還有別的煩心事兒?」

「沒,沒有。」季黎明搖搖頭,「方才是在考慮當下女皇陛下病重,老三的生辰宴還要不要如期舉辦。」

提起女帝,季太妃便想起之前荀久在大街上諷刺她這個太妃做得不稱職,連女帝病重都沒能去看一下。

眸中有恨意快速劃過,她斂眉道:「等明兒哀家找個時間去天賜宮打探一下消息,女帝在魏國的時候都能大難不死回到燕京繼承皇位,如今不過是區區病痛而已,哪有扛不了的?」

季黎明覺得,季太妃這番話說得很不對味,且有些不尊的味道在裡頭,但畢竟私話,他也就沒有挑破,也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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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久回到宅邸的時候,大門外站了一個人,簡直讓她感到太意外。

看了看天色,已是暮色初升。

荀久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還沒走過去,就聽到那人輕聲喚她,「久姑娘。」

荀久心裡「咯噔」一聲,隨即滿身雞皮疙瘩起來,連連後退幾步,她扯了扯嘴角,「千依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給你送飯。」千依一雙剪水眸中此刻滿是淡淡的溫,聲音亦溫和好聽。

她說話的時候,不忘將手中的食盒遞給荀久。

荀久沒接,又往後退了幾步,「你別過來,再過來的話我可不客氣了!」

千依滿眼受傷,垂下眼睫,「這些都是你第一次去我的酒館時點過的菜,我特意挑選了最新鮮的食材現做,如今還是熱乎乎的,你若是不要,就只能扔掉了。」

說實話,荀久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根本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也不知道怎麼反應,只覺得心裡很抗拒,卻又不能對她動手,畢竟她如今腦袋裡全是顏碩的意識。

稍稍抬眼,荀久瞥見千依半邊臉頰紅腫,其上還有五個清晰的手掌印,一看便知剛被人打過巴掌。

「你這是……被誰打了?」荀久心下疑惑,按理說來,季黎明如此寶貝千依,斷然不可能讓她受到此等待遇才是,怎麼才幾日的功夫就成了這副樣子?

「沒有誰會打我,我只是對於久姑娘的拒絕表示難過。」顏碩人格的千依顯然不記得白天發生過什麼事,只當荀久是在問她此刻的表情為何如此頹然。

荀久很無語。

這個時候的千依,無論旁人說什麼,她分毫聽不進去。

抖了抖一胳膊的雞皮疙瘩,荀久問她:「倘若我收下你的東西,你可否離開?」

「那是自然。」千依雙眼一亮,語氣添了小心翼翼,「我只是想給你吃我親手做的飯,不會糾纏你的。」

那就好。

荀久鬆了一口氣,慢慢走過去從她手裡接過食盒,見她臉頰紅腫得厲害,實在於心不忍,無奈道:「你且先在這裡等著,待會兒我會讓小丫鬟送一瓶葯出來,你回去以後仔細塗抹,不出三日定能消腫祛瘀。」

千依眨眨眼,有些聽不懂荀久在說什麼,不過聽到荀久要送自己東西,她還是很開心,聽話地站在原地不動。

荀久感慨一聲后提著食盒進了大門並挑了一瓶凝脂露讓招桐送出去給千依。

千依的這一重人格與她本性不同,這重人格帶了很濃重的顏碩影子,溫和,體貼,也懂得分寸,說過不糾纏荀久亦能說到做到,接了招桐的玉露以後便微笑著離開了。

千依人格分裂的事,招桐分毫不知情。

回來以後,她滿臉驚奇地對荀久道:「姑娘,莫非奴婢眼花了?千依今天晚上怎麼這麼好,又是給您送飯又是眉開眼笑的,那天早上站在前廳哭的那股裝勁兒哪兒去了?」

荀久無所謂地笑笑,「許是到了季府,被嚴厲的家規給磨滅沒了。」

「這倒很有可能。」招桐點點頭,「老太爺向來軍法治家,千依這種性子要想在季府成功存活下來,少不得要吃一番苦。也難怪姑娘會讓奴婢去送玉露,她那半邊臉頰腫得可真高,若是不仔細瞧,根本就看不出來她原本的面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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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荀久睡得很不安穩,夢中全是殯宮底下墓穴的景象,她就站在那道石門面前,兩株青銅藍花楹像是有魔力一般不斷引導著她去推開石門。

荀久心跳得很快,她依稀記得那道石門後面的東西,連巴蠟蟲都感到恐懼。

她也很恐懼。

可是越恐懼越好奇,越好奇就越恐懼。

最終,好奇打敗了恐懼,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推開了石門,推開的那一瞬,她緊緊閉著眼睛,待石門的聲音戛然而止之後才一點一點睜開,卻意外發現石門后是一方白玉台,台上有人盤腿而坐,銀紫色衣袂將白玉台襯得華氣氤氳。

他微闔著眸,雙手擱在膝上,打坐姿勢極為端正。

他不睜開眼的時候,容顏極其安靜,是那種能讓人過眼不忘的驚艷,睫毛纖長,水墨勾勒一般,在白皙的面容上飛下兩片暗影,微帶著幾分神秘。

銀紫色寬袍大袖,輕衣風流,微露精緻鎖骨一抹,細長眼尾流曳,揚出幽魅弧度,魅到極致又邪到極致,卻不讓人覺得陰柔,反而平添了更為神秘的氣息。

郁銀宸的邪魅狂狷與扶笙的高冷禁慾不同,這般半收半露的樣子更像是無聲的邀請。

荀久相信,無論任何女人看到這一幕都會心跳加速,小鹿亂撞,更有甚者恐會留下兩行鼻血。可她卻突然想起巴蠟蟲感受到郁銀宸氣息時的驚恐反應。

幾乎是下意識地,荀久雙腳不自覺地便往後面退了兩步,她此時的心裡是顫抖加上稍微懼怕的。

郁銀宸此人,太過邪魅了,他本就武功高深,再加上後天修習靈術,整個人更加深不可測,如今出現在這種地方,想必不會是巧合。

荀久準備逃。

這個時候,白玉台上的郁銀宸突然睜開眼,那雙魔魅的瞳眸緊緊鎖在她的後背上,聲音幽涼中帶了幾分輕懶。

「既然來了,哪有就走之理?」

荀久整個人僵住,不敢動彈半分,在他的靈力指引下被迫轉過身,卻驀然發現白玉台上躺著一具女屍,女屍側躺,全是眼白的瞳眸正對著她,恐怖如斯。

……

「啊——」

荀久驚醒過來,這才驚覺一切都是夢。

夢醒后的她,全身是汗,已經浸濕了裡衣。

抬眼看了看天色,曙光才剛剛劃破夜的黑暗。

時辰還早。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敲門聲,隨後,招桐焦急的聲音便傳進來,「姑娘,您怎麼了?」

「哦,我沒事兒。」荀久輕輕撫了撫胸口,仍舊有些驚魂未定。

「真的沒事兒嗎?」招桐搓著凍僵的手,「奴婢方才聽到您大叫了一聲,是不是有刺客闖入?」

「沒有。」荀久心緒平復了些,「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招桐稍稍放了心,又道:「姑娘且稍等一會兒,奴婢這就去給您準備安神茶,外面天兒冷,您就不必起來了,今日似乎也沒什麼事,姑娘可賴床多睡會兒。」

「好。」荀久應了聲重新躺下,卻再也沒有了睡意。

她很不明白,自己僅僅見過郁銀宸兩面而已,怎麼會突然夢見他,而且場景還是在殯宮底下那麼陰森恐怖的地方?

可剛才的夢境又那樣真實,彷彿她親身經歷過一般。

難道……難道那天在石門後面的是郁銀宸,巴蠟蟲正是因為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靈力才會一直拚命往回逃的?

揉了揉額頭,荀久不準備再深入去想這個問題了,她對殯宮下面的墓穴,實在沒有什麼興趣。

一炷香的時辰后,招桐端了熱乎乎的安神茶進來,看到荀久額頭上還有些冷汗,頓時皺眉,「姑娘這是做了什麼噩夢,竟被嚇成這個樣子?」

「夢見鬼了。」荀久輕輕一笑。郁銀宸此人,可不正是比鬼還可怕么?

「啊?」招桐小臉一白,「姑娘夢見鬼?」

「逗你玩兒呢!」荀久輕輕吹了一口茶盞中的熱氣,再緩緩飲下方才繼續道:「許是最近事兒太多累著了,精神不太好所以睡覺不安穩。」

招桐坐在旁側,托腮想了想,「其實最近也沒有什麼特別要緊的事兒了,姑娘大可以讓自己放鬆幾天,等女皇陛下醒來再去忙,否則您老是這麼操心下去,早晚得把自己累趴下。」

「說得也是。」荀久非常贊同地點點頭,「我整天這麼累,也不見有多少銀子進金庫,還不如多去放鬆放鬆。」

招桐嘿嘿一笑,「奴婢就等著姑娘這句話呢,相信秦王殿下聽了也會很高興的,雲水齋已經完全裝潢好,至於開張日子,等姑娘玩兒夠了再回來定奪,咱不缺那幾個錢,何必勞心勞力?」

「雲水齋已經裝潢好了?」荀久立即來了興趣,將茶盞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灼灼目光看向招桐,「你快說說,裝潢得怎麼樣?」

「這個嘛……」招桐故作神秘一笑,「等開張的時候姑娘親自去看一看便知,總之是按照您的吩咐裝潢的,況且季府面子大,請的又是頂好的工匠,自然所用材料都是好的,奴婢可還從來沒見過那樣別緻且奢華的裝潢,簡直能堪比皇宮了。」

「真有這麼好?」招桐越說,荀久就越有精神了。

沒想到季芷兒為人不怎麼樣,她母親倒還是個講信用的人,答應了就做得到。

「哎呀姑娘,您就別想了。」招桐站起身來將荀久摁回去平躺著,假意嗔她一眼,「你今日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什麼也不用操心,外面有什麼事兒,奴婢再回來通知您。」

「好好好,我休息行了吧?」荀久哭笑不得地揉著額頭,難得有這樣的賴床時光,偷懶一回似乎也不錯。

是以,這初冬微冷的一天,荀久幾乎是在床榻上度過的,她並沒有多少睡意,讓招桐找了幾本有趣的雜記看了。

申時剛過,招桐便匆匆跑進來,喜道:「姑娘,御前李公公前來通知,女皇陛下轉醒了。」

「此言當真?!」荀久驚得騰地一下從床榻上跳起來,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又讓招桐幫忙梳理好髮髻。

收拾妥當之後,荀久出了門,坐上啞仆阿木準備好的馬車,與李公公一道快速進了宮。

女帝蘇醒的消息傳得極快,不過半天的功夫,半個燕京城的人都知曉了。

一時間,朝野上下一片歡騰,男妃們則是大鬆了一口氣。

荀久徑直跟著李公公去往天賜宮。

遠遠瞧見滿頭珠翠的季太妃站在大門前張望。

無聲冷笑之後,荀久緩緩走過去,眼神似笑非笑,「太妃娘娘今日也來看望女皇陛下?」

季太妃聽到荀久的聲音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荀久如今是御前醫師,女帝醒來,她自然是要迅速進宮的。

曉得這裡是天賜宮,不宜起爭執,季太妃只得假意笑道:「女帝初醒,哀家自當是應該過來看望看望的。」

荀久瞟一眼兩手空空的季太妃,轉目望天,彷彿在對周圍的宮娥太監道:「我記得,女帝似乎喜歡吃木瓜燉雪蛤?」

宮娥太監們忙不迭點頭。

季太妃好歹也是在深宮中待了幾十年的人,自然明白荀久的這點小心思。

勉強扯出笑意,她道:「既然久姑娘都如此說了,那哀家今日少不得要親自下一回廚房,待會兒你進去了可得好好仔細查看查看,女帝身子金貴,可是半分錯漏都出不得。」

宮娥太監們聞言立即驚得全部跪在地上,齊聲道:「太妃娘娘萬萬使不得!」

李公公也上前一步道:「太妃娘娘千金之軀,哪能紆尊降貴親自下廚?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季太妃似有若無地看向荀久,眼中譏誚一閃而逝。

荀久微笑,臉上神情不變,「太妃娘娘的身子縱然嬌貴,然女帝乃是六國共主,豈不是更矜貴,更何況,太妃娘娘曾當街承認秦王殿下和女皇陛下姐弟倆將她視為生母侍奉,如今女兒大病初癒,太妃娘娘身為母親,若是能親自下廚,豈不是更能感動女兒?素聞太妃娘娘與瑞王母慈子孝,想必您待女帝的心也是一樣的,不會厚此薄彼,臣女說得對嗎?」

荀久一番話,將季太妃堵得啞口無言,她只能恨恨看一眼荀久,爾後收了情緒,帶著自己的婢女去往御膳房。

荀久看著季太妃遠去的身影,突然冷笑一聲。季家子息單薄,卻沒想到個個都有特性得很,一個季芷兒,一個季太妃,似乎是她荀久的天敵,每次見面不鬥上一番嘴就覺得過不去。

收回視線,荀久隨著李公公去往帝寢殿。

女帝大病初醒,帝寢殿內外的宮娥太監也跟著活躍歡欣起來,人人精神抖擻,見到荀久時恭敬行禮。

花脂侯在大殿外,見到荀久過來,她低聲問:「久姑娘,你來的時候看沒看見季太妃?」

「瞧見了。」荀久淡淡答。

「那她如今可還在天賜宮大門外?」花脂又問。

「哦,被我打發去做木瓜燉雪蛤了。」荀久的語氣極其隨意,隨意得就好像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花脂卻被她這句話嚇了一大跳。

「久姑娘竟然讓季太妃去下廚了?」

「有何不可?」荀久止了步轉過身,輕笑道:「女帝是天下共主,太妃伺候她一次又不掉身價更不吃虧,我這麼做,似乎也沒違法?」

花脂忍俊不禁,掩唇笑道:「久姑娘這話說得甚是有理,只不過季太妃很少來天賜宮,一來就親自去御膳房下廚,只怕傳出去……」

「若是傳出去,天下人只會歌頌季太妃慈母心善。」荀久笑著打斷花脂沒說完的話,挑挑眉,「季太妃理應謝我。」

花脂不再說話了,她隱約覺得久姑娘怕是和季太妃發生過什麼過結,但季太妃向來與世無爭,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荀久微笑著走進帝寢殿。

女帝此刻正躺在龍榻上,面色紅潤,雙眸有神,如同無事一般,整個人的精神與手術之前簡直天壤之別。

見到荀久進來,女帝掙扎著坐起身,秀眉微蹙,嗔了她一眼,「都這天色了怎麼還進宮來?」

她說著,眼風往外面瞟了瞟,有些不悅,「這些奴才也真是的,朕都沒有讓他們去通知你,他們反倒自作主張起來了。」

「陛下,李公公也是因為關心您才會急急忙忙去通知臣的。」荀久笑著坐在床沿邊,指腹自然而然地扣上女帝的脈搏。

這一探,荀久險些以為自己誤診了。

女帝的脈搏已然全部恢復正常,正常人大病初癒后的脈相虛浮她全都沒有,就好像之前的剖腹取瘤和七星燈全都是幻境一樣。

荀久驚得瞪大眼,「陛下感覺怎麼樣?」

女帝莞爾一笑,「再沒有腹中那礙事兒的東西發作,朕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一大截,本就是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如今醒來,這感覺就好像死而復生,或者說,重獲新生。」

「那你肚子上的傷疤……」荀久又緊張問。

「已經痊癒了。」女帝道:「你不能把朕看做尋常病人,他們需要十天半個月甚至更久的時間來恢復,然而對於朕來說,點燃七星燈的那幾日,就已經是在療傷,能睜開眼就證明已經完全沒事兒了。」

荀久點點頭,她雖然不知道女帝修鍊的是什麼功夫,不過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對了。給朕點七星燈的人是璇璣閣主嗎?」女帝面帶狐疑地看著荀久。

「是,是啊。」荀久頷首,「若非他及時趕來,臣可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能點燃?」女帝眸中狐疑之色更甚,「你確定他能點燃七星燈?」

「這……」荀久悻悻垂下頭,女帝的視線太過銳利,彷彿一柄能直接穿過**刺探到心臟的利劍,讓她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其實,其實我也幫了些忙。」深吸一口氣,荀久最後說了出來。

女帝眉頭舒展開來,「若是你的話……」就不奇怪了。

荀久並不明白女帝這半句沒說完的話是什麼意思,轉瞬便繞開話題,「陛下躺了這麼多日,是否覺得腹中飢餓?」

「你不說還好,你一說,朕還真覺得餓極。」女帝摸了摸肚子,抬手示意侯在一旁的花脂,「去傳膳!」

花脂應諾退了出去。

荀久從女帝腕脈上收回手,壓低了聲音,「陛下既是為了姜丞相而選擇放棄隱遁的機會,那您……這是等於坦然接受他了罷。」

「堅持了這麼多年,朕也想任性一次。」女帝幽幽嘆道,「放棄計劃等同於朕今後要承受更多,至少周圍那些覬覦帝王寶座的人只會增不會減,而我也早已做好了準備。」

荀久眸光一動,扶笙其實對於這件事持贊同態度,但她曾在手術室答應過女帝不把這件事告訴扶笙,然而最終她無奈之下還是說了,等同於違背承諾,眼下,她更不敢把扶笙的態度告訴女帝了。

女帝的洞察力很驚人,荀久還沉浸在思緒中,只聽得她輕聲道:「除了朕之外,就只有子楚能頒發緊急令召出璇璣閣主,這件事,想必子楚早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了罷?」

「是。」荀久硬著頭皮頷首,復又道:「陛下會武功這件事,臣沒有說,不過依照秦王殿下的聰穎,想必前後一聯繫也會想到**成了。」

「朕的計劃都已經暴露了,會武功這件事讓他知道也再沒什麼。」女帝語畢,便見宮娥們端著托盤魚貫而入,精緻的盤子內,全是按照荀久列出的清單所做的菜。

宮娥們有條不紊地將膳食擺放在桌案上爾後輕聲離開。

花脂伺候著女帝起床梳洗。

一番折騰過後,女帝才坐下來,抬手示意荀久也跟著坐。

荀久還是頭一次與女帝同席,不免有些拘束。

「你無需緊張。」女帝看出了她那點小心思,微笑道:「撇去帝王這層身份,你往後也得喚我一聲姐姐,既是一家人,又何來那麼多規矩束縛?」

荀久正在心中嘀咕原來女帝也是個說話直白的人,只聽得她又道:「朕已經痊癒,待找個機會讓大祭司選一選吉日,這就為你們賜婚。」

「陛下,其實……」想到這麼快就要嫁人,荀久心中糾結。

「其實子楚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面早就想快些將你娶回去了。」女帝難得挑眉一笑,「他對你的那些愛重,朕都看在眼裡,只不過近段時間諸事繁雜,他忙得脫不開身,朕那些日子也有心無力而已,如今你是救駕功臣,家世清白,朕要為你賜婚,且賜婚對象是秦王,誰也不會出來多嘴,更何況……」目色一寒,女帝繼續道:「更何況,朕諒他們也不敢站出來多嘴。這是秦王的家事,並非朕的後宮選妃,誰敢插嘴,那就……算他倒霉。」

陪著女帝用過晚膳,外面將近天黑了。

荀久從窗外收回視線,「陛下大病初癒,雖然恢復得不錯,但仍要多多注意休息,切莫過於勞累,否則留下隱疾可就不好了。」

荀久正要站起身來告辭,外面花脂匆匆進來,抿唇片刻才道:「啟稟陛下,季太妃求見。」

「季太妃?」女帝微微眯起眼,「她來做什麼?」

荀久原本已經站起來的身子又坐了回去,似笑非笑道:「許是曉得陛下醒過來,太妃特意過來看看。」

女帝抬眼看了看天色,秀眉一皺,「你出去傳話,就說天色已晚,朕歇下了。」

花脂為難地看了荀久一眼,囁喏道:「陛下,太妃娘娘親手做了您最愛吃的木瓜燉雪蛤。」

「季太妃親自下廚?」女帝再度眯眸,「若是朕沒記錯,這還是她頭一次為朕下廚,是否太陽打東邊兒落下去了,怎麼她老人家今日不僅想起要過來看朕,還想到去御膳房親手做朕愛吃的東西?」

花脂不知如何回答。

女帝擺擺手,「讓她進來!」

不多一會兒,季太妃便走了進來,她的身後跟著一名青衣宮娥,手中端著托盤,托盤裡擺放的正是剛做好的木瓜燉雪蛤。

老實說,女帝大病初癒,況且方才已經用過晚膳,此時並沒有什麼胃口,但季太妃在宮中和外界的風評一直不錯,她也不好拂了季太妃的意,只好讓那宮娥先擺放在一邊,這才看向季太妃,「太妃娘娘今日怎麼想起過天賜宮來了?」

「阿疏這話說得見外了。」季太妃笑得柔婉,「自你從魏國回來以後,哀家一直看著你長大,早就把你當親閨女一般,如今你大病初癒,哀家自當是要過來探望的。」

這些話,倒也沒什麼錯漏之處。

女帝指了指旁邊,示意季太妃坐下。

季太妃也不拘束,施施然走過去坐下,這才像剛發現荀久一般,假意問道:「久姑娘也來了?」

「是啊。」荀久露出標準式笑容,「剛才還碰巧在天賜宮大門外和季太妃說了幾句話呢,沒想到太妃貴人多忘事兒,轉眼就把臣女給忘了。」

季太妃臉上笑意不退反增,眸光盈盈,「哀家這些日子太過擔心陛下的病情,不太重要的人和事,轉眼就忘,很少放在心上。」

「理解。」荀久同樣笑意更深,「上了年紀的人容易得老年痴獃,健忘症什麼的,都是家常便飯,太妃娘娘若是哪日覺得身子不爽利,大可讓人去臣女府上通知一聲,臣女保證能用一副銀針就幫你徹底解決煩惱。」

季太妃臉色一僵。

荀久的手段,她是聽說過一些的,而荀久那張利嘴,她卻是親身體驗過,說話半分不留情面,她敢肯定,倘若自己真讓荀久去扎針,她能趁機將自己扎死。

女帝旁觀著二人話語里的夾槍帶棒,心中升起疑惑。

季太妃一向不諳世事,不理紛爭,今日怎麼和荀久鬥上嘴了?

「今日大病初醒,阿疏感覺怎麼樣?」季太妃很明白,若是再這麼跟荀久斗下去,自己一定會落下風,畢竟她顧及面子和名聲,荀久那副無所畏懼的樣子便成了她忌憚一二的利器。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女帝點點頭,「對了,朕明日宴請百官,太妃可記得要跟隨瑞王來出席才是。」

季太妃假意嗔了女帝一眼,「這才剛剛醒來,怎麼就想著要宴請百官了,這些事兒,推遲幾天也不是不可以。」

女帝無聲笑笑,「一則,朕這些日子躺得夠久了,該休息的也休息夠了,二則,子楚和久久的婚事得早日塵埃落定,不如明日朕便趁著百官都在,讓大祭司前來算個黃道吉日,子楚早些大婚,朕也好早一天安心。」

季太妃滿面愕然,「陛下的意思是你要趁著明日宴請百官之際為秦王賜婚?」

女帝不著痕迹地皺了眉頭,「太妃可是覺得哪裡不妥?」

「這倒不是。」季太妃清楚地感覺到了女帝眉心那一瞬間的陰翳,頃刻便明白過來女帝與秦王的關係興許不是外界傳言那般僵硬,她立即換上笑容,「哀家這是高興來著,你說子楚這孩子,早些年一直不近女色,連先帝都為此頭疼了好幾回,眼下終於開竅了,想著要娶媳婦兒了,這可不是大喜事兒嗎?哀家高興都還來不及,哪裡會覺得不妥。」

語畢,季太妃似有若無地瞟了荀久一眼,又笑道:「說起來,還是久姑娘本事大,以往先帝想為秦王賜婚的那些姑娘一個個見到他便羞得滿臉通紅,連話都說不出來,沒想到久姑娘這才區區一個多月的時間便與秦王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天作之合嘛!」為免季老太婆後面再說出什麼帶刺的話,荀久趁機道:「連璇璣閣主都覺得我和阿笙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想來是冥冥中自有註定,臣女就先替阿笙謝過太妃娘娘的祝福了。」

季太妃僵笑著頷首,「應該的。」

語畢,她看了一眼案几上的木瓜燉雪蛤,轉頭對女帝輕聲道:「阿疏,這是哀家親自下廚燉的,你多少吃一點兒,補補身子。」

荀久也道:「木瓜燉雪蛤能補充營養,護膚美膚,還能防癌抗癌,實乃不可多得的佳品,難怪陛下會喜歡,難得季太妃入宮一次,更難得她老人家親自下廚,陛下還是多少用些。」

荀久說完便示意花脂找來銀針試毒。

季太妃臉色有些不好看,但也知道這是帝王膳食每日必經的過程,尤其女帝之前病倒全是因為前兩位大祭司給她的用藥中添加了銀針和普通大夫無法察覺的慢性毒,此番女帝更加謹慎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樣一想,季太妃的臉色才慢慢恢復過來。

荀久接過花脂手裡的銀針親自試毒。

其實她剛才在天賜宮外逼著季太妃去御膳房親自下廚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單純地覺得季太妃表面上像個慈母,實則對女帝不太上心。

女帝大病初醒,季太妃要來探望怎麼可以空著兩隻手,若非不上心,誰能做到如此?

所以,荀久才會逼著季太妃去下廚,一則自己可以先進入帝寢殿看到女帝的情況。

二則,女帝才剛醒,若是聽到季太妃親自為她下廚,想必心中會覺得寬慰不少。

然而實際上最重要的一點是荀久想替扶笙分憂,想幫他杜絕一切會對女帝造成傷害的可能性。

扶笙少一點煩惱,便是她最大的安慰。

試完毒,荀久親自端了白玉小碗,將玉質般的牛乳以及裡面的木瓜和雪蛤都盛了一些遞給女帝。

女帝接過,輕輕喝了幾口,忽而笑道:「朕這還是頭一次嘗到太妃娘娘的手藝,果然不同凡響。」

季太妃聽到女帝誇讚,她微笑道:「阿疏若是喜歡,哀家往後有機會進宮便親手給你做。」

「那倒不必。」女帝立即出聲阻止,「瑞王若是曉得太妃頻繁為朕做羹湯,他只怕要埋怨朕了,原本太妃就是被瑞王接到府上頤養天年的,身份尊榮,哪能常做這些事兒?一次就足夠了。」

季太妃道:「阿疏是帝王,哀家為你作羹湯又不丟臉,你無須這樣見外。」

荀久一直安靜聽著,時不時偷瞄一眼季太妃,見她偶爾會抬頭看向外面,心知季太妃這是在天色。

「天色也不早了。」荀久趁二人都沒聲音的時候才適時開口,「陛下應早些歇息,臣這便告退了。」

女帝點頭,「去吧,路上小心些,若是一個人不敢回去,朕可以派人護送你。」

「不必了。」荀久婉拒,「秦王殿下給臣安排了武功高強的啞仆趕車,相信有他在,臣不會有事,再說了……」荀久轉眸,笑吟吟看著季太妃,「太妃娘娘想必也會和臣一道出宮,有娘娘的聖德庇佑,諒那些宵小也不敢貿然出來作祟,太妃娘娘您說是不是?」

季太妃藏在袖中的手指攥了攥。

她原本想尋個機會先走,不要和荀久一道,卻沒想到被荀久幾句話就拉回來了。

和這個毒婦一道,那出宮的一路上指不定真會發生點兒什麼呢!

季太妃咬了咬牙,眼下天色已晚,她又是住在瑞王府的,確實不應該再在皇宮逗留,卻又找不到合適的借口推脫,只得僵著腦袋點了點,「久姑娘上治奸臣,下治病人,如此本事,宵小敬而遠之,應是哀家沾了你的光才對。」

荀久知道季太妃在變相罵自己狠毒,不過當著女帝的面,她也不好把話說得太過分,免得傷了和氣。

「太妃娘娘是主子,您說是什麼便是什麼。」荀久笑吟吟站起身,朝著女帝揖了一揖,「陛下,臣告退。」

季太妃不得不跟著起身,囑咐了女帝幾句才走出帝寢殿。

荀久並沒有走多遠,反而特意放慢了腳步等著季太妃上前來。

季太妃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鬥嘴中將荀久恨之入骨,此刻便當作沒看見荀久,直接擦著她的肩膀走上前去。

「太妃娘娘!」荀久不是個愛計較的人,卻喜歡和愛計較的人計較。

比如眼前這位季太妃。

本來她沒有得罪過自己,但那日在大街上,季芷兒當著那麼多人罵齊大娘跟罵條狗似的,季太妃等眾人都圍觀夠了才下來假意解圍,這份虛偽,讓荀久覺得噁心,早知道的話當初在梅園外就不該把折耳貓送回去,直接捏死它,或許後面便沒有這麼多事兒。

季太妃裝作沒聽見,腳步不停地在宮娥帶領下一直往前走。

「千依臉上的巴掌印,是您的傑作吧?」荀久忽然高喊一聲。

這一喊,讓季太妃變了臉色,她向來注重名聲,若是讓宮裡的人都知道她讓人動手打了一個婢女的臉,往後宮裡的人還會怎麼看她?

「久姑娘,說話講求證據。」季太妃驟然轉過身來,冷鷙的目光定在荀久纖瘦的身軀上,「千依是誰?」

「呃……」荀久沒想到季老太婆還挺能裝,抬頭望了望天,她語氣頗為漫不經心:「是一個卑微的婢女,太妃娘娘不認識她也正常,您就當我方才的話是在自言自語。」

季太妃冷哼一聲,拂袖轉身繼續大步向前。心中卻鬱悶得緊,這個荀久,她見一次就想發一次火!

荀久目送著她遠去,昏暗中的眸子里劃過一絲幽光。

原以為阿木會乖乖等在宮門外,荀久卻沒料到等在外面的竟是扶笙的車駕。

「你怎麼來了?」荀久走到車窗邊,對著緊閉的簾幕朝裡面問道。

「我也剛從奉天殿出來。」扶笙撩簾,馬車內夜明珠的朦朧光暈將他春花霽月般的面容襯得深邃而柔和,修長的眸稍稍上挑,是愉悅的弧度。

「所以,是你讓阿木先走的?」荀久眨眨眼。

「嗯。」扶笙淡淡應了,「快上車,我送你回去。」

荀久三兩下上了馬車在他旁邊坐下。

「阿笙,你猜,今日女帝同我說了什麼?」荀久故作神秘,笑吟吟看著他,想知道待會兒曉得女帝明日要為他們賜婚的時候,他會是什麼表情。

扶笙這次不直白了,拐個彎,「你希望我說真話還是假話?」

荀久頓時垮下臉來,什麼真話假話,光是看他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曉得了所有事。

也對,他的隱衛遍布皇宮,要想第一時間知道她剛才和女帝在帝寢殿說了什麼,那還不是小菜一碟的事。

「她是不是告訴你,從今後坦然接受姜易初的感情?」

荀久一愣,隨後錯愕看著他,「你真猜不到?」

「女人的心思最是難猜。」扶笙揉揉額頭,「再說了,你們談論了這麼長時間,我如何得知哪一句才是重點,哪一句才是你想問我的?」

終於有一次是他不知道的了!

荀久得意地揚著眉梢,食指在他胸膛上畫著圈圈,表情淡然至極,「女帝說,明日便為我們賜婚。」

聞言,扶笙整個人都愣住。

------題外話------

嘿嘿,先上傳再改錯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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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撩不可之冷王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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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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