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送別

第一百三十章 送別

今晚才突然發作的嗎?

荀久心裡直犯嘀咕,人通常要在精神極度不好的狀態下才會容易產生幻覺。

季太妃方才的那個狀況,分明是在放煙火的時候產生了幻覺,或者說把某種物體看成了她記憶深處蘇清語死時的模樣。

由此可見當時的季太妃精神不太好。

可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荀久並沒有覺得季太妃哪裡精神不好,相反的,老太婆每次見到她都有一股子精神來鬥嘴,還斗得不亦樂乎。

所以,荀久又在心中默默推翻了季太妃精神出問題的可能性。

既然不是精神出問題,那就只能說在放煙火的時候,有人藉助當時的環境真的給季太妃製造了一隻「蘇清語的鬼魂」,目的就是為了恐嚇她。

可是當時畫舫上的所有人都是經過嚴格搜查以後才上去的,每一艘畫舫上的人員都有詳細的名冊記錄,如果有人趁機藉助當時環境整治季太妃,那麼這個人當時一定就在畫舫上。

只不過十多艘畫舫百來人,要想一一盤查出來究竟是誰下的手,似乎有些困難。

「怎麼了?」扶笙瞧見了荀久的異樣,特地放慢腳步與她走在最後面。

「還能有什麼。」荀久撇撇嘴,「還不是在想季太妃究竟為何會突然見到『蘇清語的鬼魂』,一定是有心人設計的。」

扶笙挑挑眉,「那看來此人深藏不露。」

「的確是。」荀久贊同地道:「能避開守衛軍的層層盤查順利登上畫舫,又能不動聲色地將『鬼魂』成功招引出來,的確是深不可測。」

語畢,荀久又問:「阿笙,你是否從中想到了什麼?」

「暫時還沒有。」扶笙搖頭道:「畢竟這件事我也是剛剛才得知,暫時沒什麼頭緒。」

「那看來只能等著季太妃自己現形了。」荀久無奈地嘆口氣,「能殘忍到將自己懷有身孕的兒媳給害死,嘖,這個季太妃……跟外界的傳言可一點都不像。」

「傳言向來喜歡添油加醋。」扶笙笑看著她,「之前巷陌間對你的傳言也沒有多好聽,可實際上在我眼裡,你並沒有那麼糟糕,除了睡覺多動一點,吃飯的時候挑食一點,身子清瘦了一點,嗯,此刻瞪我的眼神凶了一點,算起來還是很完美的。」

荀久嘴角狠抽,這還叫完美?

果然,扶笙的嘴裡吐不出什麼好話,相信他還不如相信小吱吱會戒掉陳皮糖。

通往掖庭宮的路有些漫長,阿紫和羽義一左一右攙扶著季太妃走在前面,瑞王緊隨其後。

深深的宮道上,除了荀久和扶笙偶爾會互相調侃幾句,再沒人發出聲音。

前面瑞王突然放慢了腳步,待荀久和扶笙跟上來才轉身看向荀久,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七嫂,你說我母妃為何會突然看見清語的鬼魂?」

荀久沒接觸過瑞王,也不知道他的性子怎樣,不過剛才聽他說過幾句話,從荀久的第一直覺來看,瑞王的性子應該偏向於恬淡溫和,與季太妃有很大的出入。

面對這樣一個孝子,荀久不忍心把話說得太露骨,以免傷了他的心,只喟嘆道:「太妃娘娘許是太過想念先瑞王妃了所以才會產生幻覺。」

瑞王雖然為人心善,卻不傻,荀久這句話多半是敷衍,他一聽就知道了。

抿了抿唇,瑞王道:「事關我母妃的安危,還請七嫂如實告知。」

荀久偏頭看了扶笙一眼,見對方微微頷首,她才重新回過頭,對著瑞王道:「殿下,我斗膽問一句,您的先王妃是如何去世的?」

「早產,再加上身子虛弱,所以……一屍兩命了。」瑞王似乎極其不願提起往事,這些話,他每說一個字,似乎心裡都在痛苦掙扎,聲音帶著顫意,「當時,我並不在她身邊。」

「所以瑞王妃的死因是經由別人的口告訴你的嗎?」荀久問。

瑞王勉強點點頭,「是母妃告訴我的,她說清語在逛花園的時候不小心摔倒見紅,請了大夫和穩婆,都說只怕是要早產了,清語一直以來就身子不好,能懷上孩子已是非常不易,這麼一摔,哪裡還能保得住,孩子還沒早產出來,她就沒了呼吸……」

話到這裡,瑞王已有了哽咽之意,眼眶紅了一圈,抬起頭來看著荀久,「七嫂,清語去后,我便只有母親相依為命了,這一次,無論用什麼辦法,都請你一定要儘力醫治好她,哪怕……哪怕要我以命相抵,我也在所不惜。」

瑞王的這番話,委實讓荀久驚了一驚。

沒想到季老太婆為人不怎麼樣,竟會有這麼個孝順的兒子。

不過說起來,季家這些人真的是很奇怪。

大司馬季博然雖然看上去頗有些不近人情,說話還耿直,但為人絕對正直,人品很過關,這是荀久長期觀察得出來的結論。

季黎明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所以荀久對於那二人完全沒有了解。

到了二房三房這裡,荀久也沒接觸過二老爺和三老爺,不知其秉性,二夫人崔氏似乎也並不像小門小戶的當家主母一樣尖酸刻薄,起碼在裝潢雲水齋這件事上,她能說到做到並且不偷工減料這一點,就說明二夫人很看重季家名聲。

一個當家主母能把家族的名聲放在第一位,那就證明她一定有很強烈的責任心,這樣的人一般不會太過斤斤計較。

可是她的親生女兒季芷兒就不一樣了,這就是個小潑婦,有了季府這個大靠山,季芷兒便目中無人,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至於季芷兒的親哥哥季黎青,荀久也是沒接觸過。

季黎明則是季家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

他自滿月便被送至魏國,從小沒見過父母長什麼樣,八歲之後才被從魏國接回來,寄養在二房名下,原本有了這種悲慘的境遇,他應該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才對,然而他卻比任何人都要開朗,即便有心事也是深深埋藏在心底,從來不對任何人說,臉上整天掛著一副無憂無慮的樂呵呵樣子。

作為三房之上的姐姐,季博然的唯一女兒,季太妃卻生得個偽善的性子,愛裝清高愛面子,實際上骨子裡處處透著壞。

稀奇的是,她與先帝的兒子瑞王竟然心善如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孝子。

荀久心中好笑,難道季家的性格都是隔代遺傳的嗎?

拉回思緒,荀久連連擺手道:「瑞王殿下過於言重了,我是醫者,只負責醫治病人,哪有讓人以命抵命的道理?」

「那我母妃……」瑞王神色緊張起來。

「季太妃那邊,我會儘力而為。」荀久臉色平靜,「你也不必太過緊張,季太妃不過是受了驚嚇之後又落水而已,頂多就是著了涼,我給開個方子抓些葯,按時服用的話最多不會超過三天就能藥到病除。」

「那她以後還會不會看見清語的鬼魂?」瑞王依舊有些不放心。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荀久打了個馬虎眼,「興許季太妃想念先瑞王妃其實是想早些抱上孫子,若真是這樣,那她以後再想要抱孫子的時候,說不定就又能見到先瑞王妃的鬼魂了。」

一番話說完,荀久都有些佩服自己這三寸不爛之舌,簡直就是大忽悠,這麼荒誕不經的理由也能給生搬硬套進來糊弄瑞王。

「原來是這樣。」瑞王露出恍然的神情,勉強一笑,「那就多謝七嫂了。」

荀久看著他,心中覺得瑞王真是生得一副好性子,若是蘇清語沒有死,那麼他們倆定是一對能羨煞世人的恩愛夫妻,只可惜……天不遂人願,總喜歡以生離死別來膈應考驗世人。

蘇清語的死,一定帶給了瑞王不小的打擊。

「不必言謝。」荀久微笑,「我這還沒開始醫治呢,你便早早道謝,萬一到時候我醫治不好的話豈不是打臉了?」

瑞王道:「七嫂的醫術,燕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不必謙遜。」

荀久挑眉看向扶笙,「聽聽,人家說話多中聽吶,你什麼時候也說幾句好聽的給我聽聽?」

「真要聽?」扶笙纖長的睫羽眨了眨。

「……算了。」荀久突然泄了氣,指望他說出正經話來,還不如指望季老太婆會痛改前非。

三人說話間,已經不知不覺來到了掖庭宮。

阿紫雖然是自動請纓來的掖庭宮受罰,但她是大灶上的廚娘,且掖庭令朱程並未收到女帝的任何指令要對阿紫進行懲罰,所以相對來說,阿紫在掖庭宮還算自由,雖然暗處隨時有扶笙的人監控著,但她想要隨意出入掖庭宮的話,也並非難事。

更何況今夜秦王都親自來了,掖庭令更沒有阻攔之禮,忙將眾人請到待客廳里親自奉茶,嘴上笑眯眯地問:「不知秦王殿下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瑞王忙謙和道:「方才我母妃在畫舫上不小心落水濕了衣衫,想過來找阿紫姑姑的換一換。」

掖庭令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頓了一瞬,又道:「太妃娘娘金尊玉貴,只怕穿不慣阿紫姑姑的衣服,要不要下官派人去少府取一套現成的來?」

「這倒不必。」瑞王擺擺手,「母妃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多講究,只是暫時替換一下而已,待會兒回了府,多的是她的衣服。」

陪三個男人這麼干坐著,荀久深覺無聊,站起身,她道:「阿紫一個人只怕無法伺候得過來,我還是去幫幫她。」

扶笙頷首,「去吧!」

荀久出了廳堂,又問了外面的守衛,便尋著阿紫的睡房方向而去。

羽義守在房門外,見到荀久過來,有些訝異,「久姑娘怎麼不在外面待著?」

「我去幫幫阿紫。」荀久一面說一面給羽義遞了個眼色。

羽義立即心領神會,恍然道:「也對,阿紫笨手笨腳的,萬一伺候不好太妃娘娘可就糟了。」

荀久對於羽義的靈敏聰睿表示讚賞,微微一笑之後上前去敲門。

開門的是阿紫。

見到門外站著荀久,阿紫很驚訝,「久姑娘怎麼來了?」

荀久道:「我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特意過來幫忙。」

阿紫向來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一聽荀久這麼說便立即明白了她之所以過來,興許是想從季太妃這裡套出有用的消息來。

「久姑娘請進。」阿紫錯開身,對荀久做了個「請」的姿勢。

季太妃此時正坐在銅鏡前,表情有些獃滯,連荀久進來了都不知道。

荀久瞟了一眼季太妃身上濕漉漉的衣服,蹙眉看向阿紫,「怎麼還沒換衣服?」

阿紫搖搖頭,小聲說:「季太妃死活不讓我碰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外面都傳言季太妃賢良淑德,是先帝所有的妃子中最與世無爭的,可據我觀察,似乎她本人和傳言有很大的出入。」

「先不管這個。」荀久徑直走過去,嘴裡道:「瑞王如今還在外面等,我們得先想個辦法讓她換衣服。」

阿紫贊同地說:「我看不如這樣,我待會兒控制住季太妃,久姑娘去給她穿衣服。」

「也行。」荀久道:「就按照你說的辦。」

兩人商榷好以後,阿紫將乾淨的衣服塞給荀久,她則先過去準備穩住季太妃。

季太妃此時此刻正盯著銅鏡里喃喃自語,忽然見到阿紫就在她身後,她驚得大叫一聲,「蘇清語!你這個小賤人,不是我害死你的!」

她一邊叫一邊站起來伸出尖利的指甲就往阿紫身上抓。

阿紫縱然會武功,此時遇上這麼一個與瘋子無二又身份尊貴的人,也不太敢反抗,轉身想躲,誰知季太妃揪住她的后領狠狠一撕,阿紫的衣服頃刻被撕破,露出光潔滑膩的後背,背上暗紅的彎月形胎記暴露在季太妃的視線之中。

一瞬間身子僵住,季太妃霍然瞪大了眼,「胎記……月形胎記……你身上怎麼會有月形胎記?」

季太妃在問這句話的時候,方才的瘋魔已然退去不少,與正常人遇到不可思議事件時會做出的表情無二。

站在一旁的荀久眯了眼。

齊大娘說肖雅的後背有月形胎記,且肖雅是齊大娘的女兒,那麼,季太妃從何得知的這件事?

且看季太妃的驚恐反應,似乎肖雅的身世並沒有那麼簡單。

斟酌片刻,荀久決定拋出誘餌賭一把,把季老太婆嘴裡的秘密套出來。她走上前,微笑道:「太妃娘娘,阿紫是齊大娘失散多年的女兒肖雅,後背上的胎記便是齊大娘找到她的特殊記號。」

完全不知情的阿紫直接呆愣了,她向荀久投去求解釋的目光,荀久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阿紫平靜下來。

季太妃在聽到荀久這句話的時候呼吸窒了窒,「你說什麼,阿紫便是那個婦人失散多年的女兒?」

荀久認真點點頭,「我也是前兩日才知曉的。」

季太妃的眼神突然之間軟下來,一步步走向阿紫,眸中露出了慈母般的柔光,「你還活著,你竟然還活著?」

阿紫順手從架子上扯過一件披風裹身再往後退了退,滿眼警惕,卻不知道怎麼開口說話。

荀久更加覺得疑惑了,趁機問:「太妃娘娘,您認識肖雅?」

季太妃對荀久的問題恍若未聞,一雙眼直勾勾盯著阿紫,語聲呢喃,「月形胎記……雙十年華,你是不是雙十年華?」

阿紫僵著臉色點點頭。

「小雅,你真的還活著?」季太妃滿面激動,再近一步就想去觸碰阿紫。

阿紫大驚過後直接躲到荀久身後。

荀久張開雙臂阻擋季太妃前進,蹙眉道:「肖雅是齊大娘的親生女兒,太妃娘娘這麼激動做什麼?」

「她怎麼可能會是……」季太妃險些脫口而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改口道:「你口中那個齊大娘原本是哀家身邊的一個侍女,後來到了年齡便被放出了宮。」

「然後呢?齊大娘出了宮有了孩子以後還回來找你?」荀久隱約覺得季太妃是在撒謊,她也不戳穿,一個謊言總要有很多謊言才能圓過去,反正她有的是時間,也不怕觀看季老太婆演戲。

季太妃幾乎是這一刻才徹底清醒過來,心中大駭,她竟然會陰差陽錯在這種地方見到了小雅!

這件事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秘密,荀久又是她的死對頭,縱然知曉女兒就在眼前,她也不能貿然去認,否則會有大麻煩。

站直了身子,季太妃捋了捋濕漉漉的頭髮,臉色已然恢復平靜,「久姑娘說得沒錯,芸香出了宮有了孩子以後還感念哀家昔日的恩情,曾經帶著小雅回來看望過哀家一段時日,哀家覺著這孩子長得甚是可愛,所以打心眼兒里喜歡她。」

「是么?」荀久眨眨眼,「那個時候,太妃娘娘可還住在長樂宮,而並非瑞王府,一個到了年齡被放出宮的宮女是如何帶著孩子自由出入宮禁去看望您的?」

季太妃一噎,瞪了荀久一眼,「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荀久聳聳肩,「就是覺得太妃娘娘的話有漏洞,我給你挑出來。」

「你……你這是在質疑哀家?」季太妃眸光冷冽,狠狠剜著荀久,恨不能直接用眼刀子將她戳幾個窟窿。

「不敢不敢。」荀久笑眯眯道:「剛好我與齊大娘關係不錯,待明兒有時間,我就去找她,相信她會很願意告訴我的,畢竟我幫她找到了女兒嘛。」

季太妃聽到荀久要親自去找芸香逼問,一時心中忐忑起來,同時懊惱那天晚上芸香來的時候沒直接殺了她。

看來,芸香是斷然不能活了!

季太妃恨恨想著,反正如今找到了小雅,芸香再無任何價值,她活在世上只會成為證據。關於當年那件事的任何證據,都是不能存在於世上的!

打定了主意,季太妃露出一抹微笑,「那哀家就提前恭祝久姑娘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此時此刻的季太妃,衣服濕透,長發披散且凌亂,再配上那樣一副笑臉,形同厲鬼。

荀久抖了抖身子,笑答:「我不會讓太妃娘娘失望的。」

清醒過來的季太妃極其配合,這一次,在荀久與阿紫的共同伺候下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又梳理了濕發簡單綰起這才出了房門朝正廳走去。

瑞王得見季太妃清醒過來,頓時鬆了一口氣,眸光灼灼看著荀久,「我就知道七嫂醫術高明,定能讓我母妃清醒過來的。」

荀久扯了扯嘴角,什麼也沒說。

瑞王很快便攙扶著季太妃出了宮。

因為舉行宮宴的緣故,今夜的宮門落鑰較晚,但此時接近夜深,掖庭令辭別眾人出宮回府去了,只余羽義、阿紫、荀久和扶笙坐在荷塘旁邊的八角亭里。

檐角上掛了風燈,搖搖晃晃,燈光閃閃爍爍,明滅不定地映照在眾人面上。

良久,扶笙先開口,看向荀久和阿紫,「你們兩個發現了什麼?」

阿紫只知道荀久跟她提起過她的父母還在人世,卻一直不知道是誰,所以面對扶笙這個問題,她無從回答。

荀久考慮一瞬,答:「我懷疑肖雅根本就不是齊大娘和肖老的女兒。」

「何以見得?」扶笙又問。

荀久道:「季太妃親口承認齊大娘是當年她身邊伺候的一個宮女,後來到了年齡便被放出了宮,也就是說,齊大娘出宮以後才生下的肖雅,按照這個推理下來,季太妃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見過肖雅,而剛才在阿紫房間內,季太妃無意中發現她後背上胎記的時候反應很不對勁,表情也很奇怪。我大膽推測,齊大娘和肖老一直在找的『肖雅』很可能是季太妃的親生女兒。」

這句話好似驚雷,頃刻間將阿紫劈得整個人全都沒了反應,就連扶笙和羽義都齊齊怔住。

良久,扶笙道:「如果肖雅是季太妃的女兒,那麼她便是皇室公主,既是公主,又為何流落在外?」

荀久想起除了季太妃之外,唯一的知情人齊大娘,再想起剛才在阿紫房間,季太妃那一瞬間的反應,暗叫不好,趕緊道:「阿笙,迅速派人去保護齊大娘,只怕季太妃要對她動手了。」

扶笙臉色一變,從腰間摘下一塊腰牌遞給羽義,「我來不及讓他們幾個趕過來了,恐怕這一次得要你親自前去。」

阿紫立即道:「我陪他去。」

「你不是出不了宮嗎?」荀久疑惑。

阿紫面色堅定,「有了秦王殿下的腰牌,出得了,如今事態緊急,久姑娘和殿下就不要計較那些了,將證人保護好並帶回來才是緊要的事。」

荀久點點頭,看向扶笙,「既然阿紫都如此說了,那……」

扶笙眸色漸沉,聲音也有些沉,「你二人務必要保證齊大娘的安危,我猜,肖老也很可能與季太妃有瓜葛,如果是他親自動手殺齊大娘的話,就遭了!」

羽義和阿紫鄭重點頭,轉瞬間,二人身影一掠,齊齊出了掖庭宮。

荀久捏了捏有些汗濕的手掌心,「阿笙,我們走吧!」

扶笙抬眸,見天色已然不早,他頷首過後站起身來與荀久一道出了掖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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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依舊高燃,船艙內的旖旎還未散去。

姜易初終於放開早已昏迷過去的女帝穿上衣服下了床,推開窗,涼風湧入,將船艙內的情動氣息吹散了一些,他看著天邊的清月,想到天一亮就要到來的分離,突然心頭酸澀。

這一別,不知道又要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他這一生,唯一愛過一個女人,也願意把全部的愛都給她,可他卻永遠給不了她夫妻之名。

他們之間,是君與臣,是天與地,能有今夜,已是上天恩賜。

罷!

閉了閉眼眸,姜易初再緩緩睜開,面上依舊是溫潤如玉的模樣,只是多了一些初嘗人事的曖昧情潮。

回過身走到床榻邊,姜易初定定看著熟睡后的女帝,她一頭青絲鋪散開來,便是連睡著,眉眼間都能看得出很疲憊,似乎連動一下也極為困難。

這一張絕美容顏,從前烙印在他心臟上,這一夜過後,會狠狠刻入他的靈魂里,不死不忘。

伸出指腹,姜易初細細描繪著她的輪廓,從額頭到臉頰,從眉眼到小巧鼻尖,每一處都留下他指腹上的餘溫。

有那麼一刻,他希望這一夜能是永夜,黎明永遠不要到來。

也有那麼一刻,他想自私一點直接帶她走,去一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他會守著她,用盡餘生的所有時光。

「青璇……」姜易初輕聲低喃,指腹停在她紅腫的嘴唇上,「明日一早,你定是無法起床為我踐行了,我若是就這麼走了,你可會怪我?」

回答他的只有被清風撩動而閃爍的燭光和女帝清淺均勻的呼吸聲。

外面傳來宮娥的敲門聲,「姜丞相,已經月上中天了。」

這宮娥之前得到了姜易初的囑咐,讓她月上中天的時候過來報時。

「我知道了。」姜易初淺吸一口氣,「讓畫舫靠岸。」

宮娥應諾退了下去,今夜這艘豪華畫舫上除了幾個宮娥和船夫之外,船艙里只有女帝和姜易初,不用說,大家也都明白這裡剛剛發生了什麼。

女帝本就男妃眾多,便是臨幸了魏國丞相,也是分毫不奇怪的事,長樂宮那些男妃,同樣來自於大燕各地。

所以,宮娥們心裡猜測,只怕姜丞相即將成為長樂宮一員。

可不管下一位男妃是誰,女帝心情好才是她們這些小宮娥最大的幸事。

今夜的事,無一人敢在私底下議論,宮娥們也僅僅是在心裡想想。

她們都是花脂通過層層篩選才能來到天賜宮帝寢殿伺候女帝的宮娥,察言觀色是首要標準,其次還得心思玲瓏。

總之,能在女帝身邊伺候的,就沒有一個蠢人,因為蠢的已經死了。

聽到姜易初的吩咐,小宮娥紛紛轉身出去。

不多時,畫舫便按照來時的路返回停靠在岸邊。

姜易初又吻了吻女帝的額頭,這才將散亂在錦毯上的衣裙拿起來層層將她包裹住,打橫將女帝抱起,直接去了帝寢殿後殿的浴池。

專為女帝開鑿出來的浴池很大,引了地熱泉水,四周以羊脂暖玉鋪就,地面光可照人,光腳踩上去不會有寒涼的感覺,反而能感到淡淡的溫。

再度脫了衣服將女帝放下浴池,姜易初自己也下去。

宮娥們的動作很迅速,早在他來之前就以最快的速度采了花瓣灑滿浴池,浴池邊上擺放著一方精緻的案幾,案几上有一個白玉湯蠱,裡面裝著的是醒酒湯。

案几旁邊,又放著各種香精胰子,香味清淡。

輕輕撩動水花給女帝洗浴,姜易初目光觸及到她身上朵朵盛開的紅梅以及她此時恬靜的睡姿,視線最終定在她已經紅腫的唇上,下腹不可抑制地再度傳來火熱。

他緊緊將昏迷熟睡中的她禁錮在懷裡,輕咬,深吮,恨不能將她吃拆入腹。

女帝本是習武之人,平素睡眠很淺,稍微有一點動靜她就能醒來,可今天晚上實在太累,累到此時此刻她明明感覺到姜易初的熾熱,感覺到他即將又要對她攻城略地,她卻還是連眼皮都睜不開,更莫說開口阻止他。

原本已經散去的渴求再度湧上來,姜易初還是沒能抵擋住她的誘惑,寸寸將她吞噬。

……

好不容易剋制住自己將她從浴池裡抱出來放到龍榻上,天光已經大亮。

花脂得見姜易初那樣抱著女帝時,不禁在心裡倒抽了一口氣,她入宮這麼久,還從來沒見過哪個男妃敢那麼抱女帝的。

怔愣過後,花脂將帝寢殿所有伺候的宮娥太監喚到外面,厲聲囑咐,「昨夜之事,誰若是敢走漏半絲風聲,我便割了你們的舌頭!」

宮娥太監們齊齊跪地求饒。

李泉李公公也走過來,笑吟吟地沖花脂打了個招呼以後冷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眾人,「能到天賜宮來伺候的人都是經過重重篩選的,你們現今還能活著跪在這裡,就證明你們是聰明人,聰明人要學會做聰明事,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不用咱家再一一教你們,花脂姑姑教訓得不錯,昨夜的事,誰若敢出去亂嚼舌根,咱家便第一個不放過他!」

「奴婢(奴才)謹遵公公教誨!」宮娥太監們齊聲應道。

「起吧!」花脂抬了抬手,又吩咐,「去御膳房為姜丞相傳早膳。」

「諾。」立即有兩個宮娥應聲后匆匆前往御膳房。

姜易初替女帝擦乾頭髮又替她蓋好錦褥以後走出內殿,準備早早出宮與顧辭修他們會合。

花脂一直在前殿候著,此刻見到他出來,福了福身子道:「姜丞相,奴婢已經讓人去御膳房傳膳了,陛下今日無法為您送行,那您便在這裡用過早膳再走,也算是帝寢殿的上上下下給您送行了。」

姜易初即將踏出門的腳步一頓,微笑著轉過頭來,溫聲道:「也好,難得你們有這份心,那我便先用了早膳再出宮。」

花脂滿意地點點頭。

不多時,宮娥們便魚貫而入,精緻的早膳擺滿了一桌子。

姜易初在桌前坐下,看著對面空空的席位,突然想起昨夜女帝敬酒時說的那些話,一時只覺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澀。

喜的是她原來一直都將自己放在心裡,只不過藏了這麼多年沒說出口而已。

悲的是今日一別,他們君臣難再相見,下一次相聚遙遙無期。

拿起筷子,姜易初緩緩將菜送入口中,每一次吞咽,喉嚨都像被灌了鉛,沉重無比而又疼痛無比。

花脂隱約能感覺得到姜易初周身氣息的哀涼,她在心頭微微一嘆,伺候了女皇陛下這麼長時間,昨夜才知她喜歡的人竟是魏國丞相姜易初,若是其他幾國也就罷了,偏偏是自小囚禁她的那個魏國。

只怕這兩人要想真正走到一起,路還遠著呢!

用了早膳,姜易初又去內殿看了一眼女帝,她依舊在熟睡,對於外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難得見她能這樣全然放下心來安睡,他嘴角勾了勾,終於依依不捨地乘了軟輦出宮。

典客令早已安排了隆重的相送隊伍。

姜易初出宮來到城門處的時候,除了魏國使者和顧辭修以及容洛之外,荀久和扶笙也來了,二人共乘一騎坐在馬背上。

荀久一眼就能看出姜易初一宿沒睡,可當下這麼多人,她也不好挑明,索性沒吭聲。

典客令上前來客套了幾句后,一行人便慢慢出了燕京城門。

魏國使者全都騎馬,顧辭修便陪著容洛坐馬車。

因考慮到容洛腹中的孩子,隊伍行得極其緩慢,半個時辰后才到達十里之外的送君亭。

亭外有茶攤,攤上除了香氣誘人的小籠包之外還有這個時代的正宗茶葉蛋。

荀久吞了吞口水,待隊伍停下之後當先翻身下了馬。

扶笙皺眉,「你那麼急著做什麼?」

荀久伸手指了指茶攤處,「我還沒有用早膳,此刻聞到小籠包和茶葉蛋的香味,直接走不了了。」

扶笙無奈輕笑,帶著她與姜易初他們一同走進亭子。

茶攤小販立即按照姜易初的囑咐送了熱氣騰騰的小籠包上來,外加幾個還泛著茶葉香氣的雞蛋,最後才是一壺清茶。

這樣的早膳極其簡單,荀久卻食慾大開,與眾人打過招呼以後就開吃。

顧辭修和容洛以及姜易初是早已用過早膳了的,可今日荀久是來給他們送行的,到了十里之外的這個亭子就要分別了。

想到這些日子的短暫相處,又想到即將到來的別離,幾人心裡都有些不好受,唯有伸手拿了小籠包塞進嘴裡以期通過吃來減輕心裡的難受。

所有人裡面,只有扶笙沒吃,他拿過一個茶葉蛋,動作靈巧地給荀久剝開,見她吃得很香的樣子。

荀久偏頭看他一眼,低嗤,「你怎麼會有那麼嚴重的潔癖,姜丞相都能吃得,你便吃不得了?」

扶笙面色含笑,「我只是等著你們吃完告訴我好不好吃我才吃。」

「矯情!」荀久撇撇嘴,喝了一口茶,再拿起一個小籠包繼續吃。

其實她看得出來,無論是姜易初還是容洛更甚至是顧辭修,他們三人全都沒有胃口,卻還是陪著她一起吃,大概是想通過這種方法減輕一些心裡的難受。

填飽肚子以後,荀久接過扶笙遞來的錦帕擦了手,這才看向眾人,笑道:「洛姐姐,過了這座亭子,我和阿笙便不能再送你們了,這一路上,你們得多多保重。」轉眸看向顧辭修,調侃道:「尤其是顧將軍,你是頭一次當爹,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樣,洛姐姐明明要酸橘,你卻給買了甜的。」

「久姑娘說得是。」顧辭修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一次的確是我沒想到洛洛已經有了孩子。」

「如今知道了就要加倍對洛姐姐好。」荀久耐心囑咐,「否則讓我知道她受了一丁點兒委屈,我饒不了你!」

顧辭修笑開來,「曉得久姑娘的銀針不僅能治病,還能取人性命,我哪敢對洛洛不好,萬一哪天她真的告狀告狀告到了你這裡,那我豈不是惹上了大麻煩?」

「你知道就好!」荀久教訓完顧辭修,這才轉眸看向姜易初,眸光微動,「姜丞相,想必一夜沒睡吧?」

一向溫潤如玉淡然如斯的姜易初難得的面上露出一絲紅暈。

「哎喲,還害羞了。」荀久很不厚道地笑了出來,見容洛和顧辭修也跟著笑,就扶笙一人黑著臉,她頓時垮下臉來,「你這是什麼表情?」

扶笙瞟了一眼姜易初,「若不是他作,女皇陛下今早也是能來的。」

這句話,不可謂不露骨,直聽得容洛羞紅了臉,顧辭修一陣劇烈咳嗽。

姜易初則不緊不慢地抬起頭,微微一笑,「她不來豈不是更好,免得我會忍不住把她也給帶走。」

典客令陪著自己手底下的人在茶攤上將魏國使者招待好以後才來亭子里與眾人打招呼。

眼看著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姜易初才率先站起身對著顧辭修道:「阿修,我們走吧,就不與子楚和久姑娘說些傷感別離的話了,那些話我聽著很不舒服。」

荀久撇撇嘴,目送著他們回歸隊伍,再目送著他們從官道上緩緩離開。

重新騎上馬,荀久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眼風老是朝著姜易初他們離開的方向瞟。

扶笙皺眉看她,「捨不得了?」

「是有些。」荀久挑眉,「怎麼,你又要吃醋?」

扶笙懶得回答她這麼無聊的問題,調轉馬頭朝著燕京城方向走。

荀久問,「待會兒去哪裡?」

扶笙道:「瑞王府。」

------題外話------

嗷嗚,好消息,明天出真相,也就意味著第一卷徹底完結了,第二卷劇情更精彩^_^相信大家都在期待久久和阿笙的大婚

親媽表示:都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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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撩不可之冷王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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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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