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大戰起,挂帥出征
有了鳳息私自下山的先例,郁銀宸這段時間更加不敢掉以輕心,時不時就會過來詢問一番,每次都要親眼見到鳳息才能放心回去,且兩個人很有默契地自動將那日山門前郁銀宸表白的事給忘了,誰也沒再提起。
進入南岷皇宮的人是踏月,祁月在宮外隨時與她接應,兩人隔三差五就會來信向鳳息稟報宮裡的情況。
踏月的演技,鳳息是親眼見識過的,要她去扮演這樣一個角色完全沒有難度。
踏月來的信件中便寫到,剛開始的時候,國君派了十多個宮女去伺候她,她表現得像只受了驚的兔子,對任何接近她的人都露出驚恐萬分的神色,將自己縮成一團,身子時時瑟瑟發抖。
無論任何人說什麼,她都表現出完全聽不懂的樣子,國君見狀,更是心急如焚,傳召太醫來看,太醫言她的身體並無大礙,這是言語溝通上的問題,神跡族的人見到陌生人做出了本能的自我保護反應。
國君聞言后,沉寂了許久的眼眸中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心疼。
信上還說,皇后不在,國君帶了異族女子回來,宮裡的嬪妃們都找盡借口要去看,可無奈國君下了禁令,任何人禁止接近她,那些個妃子雖然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鳳息看完后莞爾一笑,只要國君對皇后的心思有了鬆動,踏月定能趁虛而入。
提筆給踏月回了信,鳳息打算躺在小榻上睡會兒。
這時,冬雲突然從外面進來,陰陽怪氣地道:「大白天的,誰准你睡覺了,大小姐說了,她要吃新鮮的荔枝,你趕緊去弄來。」
鳳息坐直身子,唇角掀起一抹譏諷,「三月的天,你問一問大小姐除了荔枝之外,可還想吃葡萄,或者……想吃耳光?」
冬雲怔然過後大怒,「你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
鳳息冷笑一聲,目光輕蔑,「你們三天兩頭不是暗中給我放毒蟲就是給我下藥,今日總算有進步,敢光明正大過來挑釁了?」
冬雲本來就是過來挑事的,如今鳳息說的這些話正合了她的心意。
冷冷哼了一聲,冬雲順手拿起外面的掃帚就衝過來狠狠朝著鳳息就打下來。
鳳息一下子從小榻上跳下來,反手鉗住冬雲的胳膊用力一搡,冬雲立即癱倒在地上「哎喲」叫了聲之後就不起來了。
鳳息定定瞧著冬雲,她的手肘不知碰到了哪裡,竟擦破了一層皮,血珠子正往外冒,嘴裡叫苦不迭。
鳳息眯了眯眼睛,她很肯定,方才自己並沒有用了多大力道,冬雲分明是故意讓自己受傷。
看來,好戲還在後頭。
鳳息沒說話,手上也沒再動作,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
不多時,外面果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以慕靈的聲音最為響亮,「各位長老,你們可得好好為我做主啊,如今連一個丫頭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九轉門還有沒有規矩?」
一聽這話,鳳息便明白了,很顯然,慕靈求救慕昌不成直接跑去找掌刑堂的幾位長老。
鳳息聽扶言之提起過,掌刑堂的長老們在九仙山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掌刑堂更是體現九仙山門規威儀的地方,掌刑堂法不留情。
慕靈能想到去搬來這幾位救兵,也實屬難為她的腦子了。
收回思緒,鳳息淡淡看著門外。
慕靈裊裊娜娜地進來以後,一位老們才帶著幾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三三兩兩跟著進來,一眼看見倒在地上的冬雲以及冬雲手臂上的傷,眾人都明白了。
慕靈臉上被打腫的地方還沒完全消散下去,此時慕靈身邊的丫鬟又在鳳息的屋子裡受了傷,這件事無論怎麼看都是鳳息這個新來的丫頭不懂規矩目中無人毆打主子。
為首的長老冷哼一聲,二話不說便吩咐其他人,「給我把這不懂規矩的丫頭給我抓起來押回掌刑堂!」
鳳息坐著不動。
慕靈面上劃過一絲陰狠得意的笑。
衛志文昨天才從掌刑堂放出來,已經是個半死不活的廢人了,若是阿希這個小賤人去了,不死也會脫層皮,不管怎麼說,她那張臉絕對不會完好無損!
鳳息抬目看著為首的長老,裝作不懂的樣子,「敢問,你們是……?」
「大膽!」慕靈凌厲的眼神瞪過來,「見到大長老還不起來行禮!」
鳳息無精打采地「哦」了一聲,眼皮都懶得動一下,聲音有氣無力,「大長老好。」
「你!」鳳息的這個反應,讓慕靈氣得跺腳,她急了眼,看著大長老數落道:「您看看,就是這賤丫頭,來了兩個月便攪得九仙山雞犬不寧,長老若是今日不把她帶回去處置了,只怕會讓天下人笑話我們九轉門是個骯髒之地。」
大長老皺起眉頭,垂目仔細看了鳳息一眼。按理說來,他這樣帶著人直接前來捉一個小丫頭是極為不妥的,可慕靈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知道她受了委屈,他這個做長老的,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大長老審視的目光,鳳息感覺到了,可她並不懼怕,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什麼樣的眼神她都見過,不過是個小小的掌刑堂長老罷了,她還沒放在眼裡。
「帶走!」大長老打量鳳息半晌,心中訝異這丫頭竟然能在他面前表現得如此淡定從容,但一碼歸一碼,這丫頭打上了靈兒是事實,理應受罰。
那幾個身材魁梧的男子立刻走過來就要將鳳息綁起來。
「慢著!」鳳息突然發話了,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視線落在大長老身上,那樣的冰涼幽深,就好像一口結了冰的古井,讓人不覺心頭一顫。
大長老眉頭皺得更深,自己竟然會被這麼一個丫頭給震懾到?!
「你們憑什麼抓我?」鳳息身子靈巧地避開那幾個男子的觸碰,唇線繃緊,「可有得到門主的命令?」
大長老嘲謔地冷笑一聲,「我掌刑堂要處罰的人,何須通過門主,更何況你不過是一個身份卑微的丫頭而已,還不值得驚動門主。」
鳳息心中冷笑,只怕慕靈就是拿準了慕昌不會知道這件事才趁機去的掌刑堂,這一次的目的是將她置諸死地。
眼神中沒有絲毫畏懼,鳳息突然笑道:「既然大長老這般盛情邀請,那我也實在不好拂了你的好意,不用你的人綁,我自會跟著你去掌刑堂,走吧,還請長老前面帶路。」
這般反客為主的隨意語氣,聽得慕靈牙根痒痒,本想開口叱罵,卻被大長老先一步攔住,低聲道:「不過就是個脾氣倔強的丫頭而已,靈兒你犯不著與她生氣,待會兒到了掌刑堂,大刑伺候便是了,定叫她生不如死!」
慕靈聞言后,唇畔劃過一抹陰狠笑意,點點頭,不再衝動了。
那幾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果然沒有碰鳳息,只是將她圍在中間,一行人沿著來時的路返回掌刑堂。
慕靈對著大長老小聲道:「一定要想辦法毀了她的臉。」
大長老看著前方遠去的那抹窈窕身影,眯了眯老眼,輕哼道:「靈兒你放心,這口惡氣,慕昌沒時間替你出,我掌刑堂有的是時間,有的是刑具,到時候必讓她人不人鬼不鬼的從那地方出來。」
「那就謝過大長老了。」慕靈盈盈一福。
大長老趕緊虛扶她一把,道:「你是我自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就跟我親閨女是一樣的,如今你受了委屈,我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你且等著,我這就去掌刑堂吩咐他們大刑伺候。」
「嗯。」慕靈滿眼都是興奮的光,鄭重點頭。
……
鳳息走在幾個大漢中間,倒也不覺得壓抑,一會哼哼小曲,一會踢踢石子,總之要多悠閑有多悠閑,要多自在有多自在,根本不像是要被押送去掌刑堂受刑的犯人,倒像個被護衛簇擁著去往掌刑堂觀光遊覽的千金小姐。
大長老跟上來的時候,恰巧見到這一幕,頓時氣得臉色都變了,三兩步走上前呵斥那幾個大漢,「你們是做什麼吃的,有這樣押送犯人的?」
大漢們原本被鳳息的美貌所蠱惑,不忍心弄傷她分毫,此刻被訓斥了,幾人對視一眼,伸出手就要去鉗住鳳息。
鳳息趁機一彎身出了幾人的包圍圈,看著大長老,面上似笑非笑,「馬上就要到掌刑堂了,大長老為何如此迫不及待,莫不是擔心待會兒門主知道了會雷霆大怒?」
「放肆!」大長老滿臉怒色,「你以為自己是誰,竟敢這般和老夫說話!」
鳳息露出輕蔑的目光,不過是個小小的掌刑堂大長老而已,口氣竟然這般大,她雖然年歲小,可武林中很多人都管她叫前輩,只怕她名震江湖的時候,大長老興許還在想辦法打通任督二脈呢!這個老匹夫,未免太過狂妄自大了。
掌刑堂代表著九仙山的無上威儀,還從來沒有弟子敢這麼和長老作對,大長老越看鳳息越覺得不順眼,目光一狠,他袖中手指動了動,就想給鳳息來個隔空點穴。
這可惜他的舉動全部落在鳳息的一雙透視眼中。
在大長老出招的時候,鳳息假裝蹲下身撿落在地上的花朵,成功避開他的隔空點穴。
大長老不敢置信地看著蹲在地上的女子,分明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在面對這麼多人時,臉上非但沒有尋常人該有的慌亂,還淡定得讓人意外。
催動真力,大長老又重來一次。
鳳息轉了個身子,去撿別處的花,依舊躲過了大長老的隔空點穴。
大長老徹底驚呆了。
他很肯定,自己做得非常隱秘,而且他和鳳息之間還隔著幾個大漢,而鳳息竟然能兩次成功避開他的攻擊。
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
心有不甘,大長老正準備第三次對鳳息下手,後面突然傳來一個幽涼的聲音。
「大長老這興師動眾的是準備做什麼?」
大長老回過頭,見到扶言之筆直的站在身後,整個人面無表情,面上一雙清美的眸被額上淺紫色的菩提吊墜襯得更加幽邃。
緊繃的臉上破碎出一抹笑,大長老道:「言之怎麼有空過來?」
扶言之是整個九仙山的驕傲,不管是門主,還是掌刑堂的這些長老,對他的期望都非常高,也很尊重他。
「我的人被大長老帶走了,我能不來么?」扶言之的聲音有些涼,細聽下來竟察覺到裡頭隱隱有怒意。
大長老一懵,「你的人?」
扶言之伸手指了指鳳息,「她,我的人。」
大長老險些驚落下巴,「言之,你這是在開玩笑罷?」
「我沒興趣與你開玩笑。」扶言之直接繞過幾個大漢走向鳳息身邊向她伸出手。
蹲在地上撿花的鳳息驀然看到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出來,她愣了愣,順著往上一看,正對上扶言之微微帶了柔色的眼眸。
扶言之的容貌已是絕色,再這麼專註的看著一個人,無論對方是誰,一定會被晃了眼。
鳳息也不例外。
不由自主地,她將自己的手遞給他。
扶言之毫不避諱,在大庭廣眾之下拉著鳳息的手站起來,並沒有鬆開,拉著她就要離開。
大長老目瞪口呆,好久才反應過來,看著越來越遠的那一對身影,他厲喝一聲,「站住!」
扶言之腳步不停,冷冷一句話飄回來,「師尊都不管的事,大長老就不要插手了,否則有越俎代庖之嫌。」
大長老臉色一白。
……
走出好遠,扶言之才終於鬆開鳳息的手。
鳳息覺得今日的扶言之出現得可真及時,她彎了彎唇,笑看著他,「怎麼剛好在那個時候出現?」
扶言之想也不想,「因為那時候你需要我。」
鳳息眸光一動,面上卻未表現出什麼。
她算不得了解扶言之,卻知道這樣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有多麼難得。
不過,她和他之間更多的是交易,扶言之究竟是為了騙取她的芳心結印還是發自真心說出這番話,便不得而知了。
扶言之雖然在感情上有些小白,心思卻通透得很,一見鳳息出神,他便知鳳息在懷疑自己方才的話。
那句話自然是發自真心的,不過扶言之覺得沒必要解釋,越解釋只會越顯得虛偽。
她之所以會懷疑,定是因為還不夠喜歡他,等喜歡了,就不會懷疑了。
兩人緘默了好久,最終是扶言之先開口,「查到了,慕靈是西涼國公主,柳惠妃的親生女兒。」
鳳息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我們得好好利用這個身份布置一番。」
扶言之想了想,他已經猜到鳳息的心思,「宮裡的眼線有密信傳回來,一個月後是國君壽辰,西涼會有使臣前來。」
鳳息坐了下來,分析道:「這倒是個好機會,眼下需要擔心的是,西涼柳惠妃那邊到底有沒有把這個女兒放在心上,或者換個說法,慕靈究竟是不是西涼國主的親生女兒?」
「應該是。」扶言之道:「柳婉兒生下慕靈的時候,她已經是西涼國主的妃子了,既是后妃,不可能和旁人有染。」
鳳息深深皺眉,「當年我師尊和你師尊是被柳婉兒給利用了,我雖然不知道當時的具體情形,但能推斷出來,柳婉兒一定是利用那個機會讓自己從這世上徹底消失,她是劍舞動天下,赫赫有名的江淮舞娘,而我師尊和你師尊兩位也是當年的江湖上數一數二風華人物,柳婉兒之所以要在聽完曲子后泣下血淚,無非是想故弄玄虛,將眾人的焦點聚集在我師尊和你師尊身上,這樣一來,就無形中坐實了柳婉兒已經被這二人害死的說法,柳婉兒也能藉此機會徹底擺脫自己的身份,作為一個全新的人重新活一次。只不過,讓我想不通的是,時隔十五年,她生下了慕靈,為何不送給別的人,偏要長途跋涉將慕靈從西涼送來南岷九仙山?所以我推斷,慕靈根本就不是西涼國主的親生女兒。」
「會不會是念及舊情?」扶言之問。
「柳婉兒和你師尊哪裡來的舊情?」鳳息好笑道:「恐怕另有深意。不過我們不知道也沒關係,查出慕靈的身份就足夠了,接下來,我們該準備一出『妃子與人苟且誕下的私生女時隔多年知曉身份回國認親』的戲碼。」
扶言之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將慕靈弄去西涼國?」
「當然不是。」鳳息翻個白眼,就慕靈那種豬腦子,整天一驚一乍的,讓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還了得?
「這次,讓祁月去。」鳳息唇角微勾,「踏月的信上曾多次提起她一個人能應付得來,讓我想辦法將祁月調回來,免得日後被人發現。這不剛好,去往西涼就有一個空缺,正好讓祁月去補上。」
「你要讓祁月假裝成慕靈?」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鳳息點點頭,「不過不能直接去認親,得想個辦法,西涼太子不是正在選妃么,若是讓柳惠妃發現太子妃候選人中的某位世家千金竟然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她必定慌亂,一慌亂就會露出破綻,這個時候,我們需要有人從中挑唆,讓西涼國主徹底知道這件事的真相。西涼國主是個剛毅果敢的人,他的性子很強硬,倘若知道柳惠妃和某位南岷人給他戴了綠帽子,那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找盡借口攻打南岷以出這口惡氣。」
……
與扶言之商議好之後,鳳息沒多久便給祁月傳了信,期間又偷偷從後山密道去見了祁月,把慕靈身上所有的特徵、所有信息全部告訴祁月。
祁月當日便拿著鳳息準備的通關文牒去了去往西涼。
……
國君壽辰將近,宮裡派了人去伽藍寺請皇后,皇后婉拒了,說要待滿三個月方顯誠心。
若是換做以前,國君肯定不會罷休,還會讓人繼續勸說,可最近,國君迷戀上了新來的美人,因為不知道她的名姓,所以賜名「儺」,封號美人。
儺的本意是神鳥崇拜,儺神即為太陽鳥,是光明的象徵,代表人間正氣。
在南岷,每年都會舉行儺祭,這是用來驅逐邪氣的一種大型祭祀活動。
國君給美人賜名「儺」,足以見得他對這位美人的重視,以及自動將儺美人嘴裡那些聽不懂的神跡族語理解為大吉的話。
對於這種自帶神秘感且一句話能道出國運、還很得國君寵愛的美人,朝臣雖然頗有微詞,但不太敢上書彈劾,畢竟美人來了之後,國君的確是比之前更加勤政了,江淮水患,北方旱災,古桑江水匪案,南境疫情,全都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這些自然是鳳息和扶言之暗中推波助瀾的功勞,但沒有人知道,大臣們全把功勞歸結到新來的儺美人身上。
國君為此大肆獎賞儺美人,只可惜她還是不太聽得懂南岷話,對於國君始終存在著戒備心理。
國君對她非常有耐心,從前讓女官去教她識字,後來他遣走了女官,自己手把手教她寫字。
……
西涼那邊,祁月進行得很順利,神威將軍府剛好缺了一位小姐,那家人見到祁月的時候,將她帶了回去,對外宣稱失蹤多年的女兒回歸。
西涼皇後為了替太子拉攏神威將軍府,特地將這位小姐的名字加入了太子妃候選名單。
選妃當日,柳惠妃也在場,期間離席過一次,祁月趁機跟了出去,製造了機會讓柳惠妃發現她的身份。
柳惠妃當即驚得面無血色,事後大病了一場,大病期間,夜裡頭常常胡言亂語,終於讓西涼國主聽到了她胡言亂語的那些話其實並不是瘋話,而是在恐懼當年的舊事,恐懼與別的男人私情曝光。
西涼國主當即大怒,以柳惠妃無端瘋魔為由將她打入了冷宮,隨後點兵五十萬,直逼南岷西北邊境。
安排來南岷祝壽的使臣變成了五十萬壓境大軍。
原本正在籌備壽宴的南岷國君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長期養尊處優的南岷軍隊根本不是西涼鐵騎的對手,西北邊境很快就告急。
加急軍書傳回來的時候,朝野上下都慌了神。
國君召集大臣商議應對之策,滿朝文武要麼閉口不言,要麼說的都是些廢話。
西涼與南岷一向友好邦交,誰也沒料到好好的壽宴竟會在開席之前變成了戰火連天。
國君為此焦躁不已,每日愁眉苦臉。
這時候,一直不會說南岷話的儺美人突然開了口,她只說了一個字:「魚……」
儺美人的發音聽起來是這樣的,國君立即便聯想到了語真族。
翌日上朝,國君提出求助於語真族,遭到了一半以上的大臣反對。
有人說語真族人數有限,更何況多為武林人士,根本不懂帶兵打仗。
有人說語真族嫡系雖然避世,但分支早已滲透南岷,如若此次求助於語真族,誰也沒法保證他們會不會在擊退西涼大軍以後倒打一耙,直接反過來對付南岷。
也有贊同的人說如今朝中實在找不出能征善戰的將軍前去支援,且軍備物資遠遠不及西涼,倘若能得語真族嫡系出手相助,憑藉語真族強大的靈力,要想對付西涼五十萬大軍簡直綽綽有餘。
立即有人附議,也覺得眼下唯一的出路是求助語真族,或者可以招安一批武林人士。
聽到最後一項提議時,國君眼前一亮,當先便想到了九轉門。
九轉門多年來暗中與皇室有來往,眼下邊關告急,九轉門不可能坐視不理。
最終,根據謀士的建議,南岷高手榜第一名的九轉門大弟子扶言之便成了帶領軍隊前去邊境抗戰的統帥不二人選。
……
接完聖旨,送走宮人以後,扶言之想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鳳息,可卻突然得知她早就不在九仙山了。
數日前,他們已經結印,說好了等聖旨一下,鳳息就陪著他入京,為他擋結界的。
可現在……
看著鳳息那間空蕩蕩毫無人氣的房間,扶言之心頭一陣接一陣地痛。
他親自找了好久,始終沒有鳳息的下落,他跑去問慕昌,問遍所有的弟子,所有人都說不知道阿辰和阿希究竟是怎麼離開九仙山的。
慕昌微微蹙眉,「言之,國君正等著你去宮裡點兵,你可不能再耽誤了。」
扶言之呆立在原地,「師尊,沒有鳳息,我進不了帝京城。」
慕昌大驚,「怎麼回事兒?」
扶言之如實將結界與結印的事告訴了慕昌。
扶言之的身份,慕昌早就知道了的,只不過他一直沒發現帝京城外竟然有阻擋扶言之的結界,更不知道扶言之早在數日前與鳳息結印,用的還是上古百世同心結這種玄之又玄的方法。
「一個月前,國君又請來巫族高手,用我出生時的胎盤在上面施了更加惡毒的咒語,以前我還能勉強入帝京城,只不過會受點輕傷,如今帝京城百丈之外我都已經無法靠近了,走近一步,魂魄就會灰飛煙滅。」
慕昌直接被扶言之這番話給嚇得整個人都沒了反應。
「你先走。」慕昌再三斟酌過後,決定親自去會一會那幾個巫族人,「我會想辦法,等你到達雲州城的時候,就不要再繼續往前了,先在客棧住下等著為師去請巫族人來打開結界。」
扶言之知道師尊一定會有辦法,他只是接受不了鳳息竟然突然失蹤,是有人故意為之還是鳳息一直以來都在欺騙他?
越想越覺得心痛,連呼吸都是顫抖的,扶言之長這麼大,第一次知道心臟竟然會有這樣酸痛難耐的感覺。
他沒有立即下山,接下來的幾日里,他一直在找鳳息,可是不管他怎麼找,鳳息就好像從人間蒸發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蹤跡。
好不容易籌謀得來的數十萬大軍統帥機會,一旦錯過就錯過了復仇的機會。
可是沒有鳳息,即便復了仇又能怎麼樣?
一向堅毅果決的扶言之十八年來頭一次在這種抉擇中猶豫了,他喝了很多酒,可還是忍不住心痛,無論怎麼喝都麻痹不了自己,醉了頂多睡一會,睡醒之後滿心想的都是鳳息。
慕昌實在看不下去,幾次前去勸說都沒有用,無奈之下,慕昌直接在扶言之的酒里下了葯讓他徹底昏迷,之後讓人護送著扶言之去雲州城。
門中大小事情都交代給掌刑堂和裴崢之後,慕昌動身去了靈山。
……
「失蹤」多日的鳳息實際上並沒有離開九仙山,她只是被郁銀宸困在了一個上古陣法里。
這個陣法是元休耗了幾十年的時間改造出來的,普天之下只有郁銀宸和元休兩個人會。
陣法設在後山的深淵上空。
自從岑竹和謝嵐死後,就很少有人來後山。
扶言之也曾到後山來找過,可郁銀宸這個陣法設得實在太玄妙,扶言之一點都沒有察覺。
結印之後,鳳息很多時候能通過感應感受到扶言之的心境。
這段時間,她每天都會覺得心很痛,那不是她本人的情緒,而是扶言之的情緒。
鳳息很明白,自己被困在陣法里,外面的扶言之一定急瘋了,畢竟沒有了她,他就不可能進入帝京城。
想到復仇即將成功,卻很可能因為自己的突然失蹤功虧一簣,鳳息就滿心憤怒,對著陣法里一望無際的虛空大聲喊叫,「郁銀宸,放我出去!」
沒人回應。
鳳息在陣法里完全使不出內力,靈力更是毫無作用,身子虛弱得緊。
「郁銀宸,你出來!這樣關著我算什麼本事!」
不久之後,鳳息感覺到身後有一道清風飄過。
回過頭一看,果然是郁銀宸。
他看向她的時候,眼中有毫不掩飾的疼惜和不忍。
「你知不知道,我和扶言之籌謀了多久才換來這個機會?」鳳息迅速站起來,不由分說便揪著郁銀宸的衣領,紅著眼眶,滿身怒火,「你知不知道一旦錯過,我和他都完蛋了!」
郁銀宸始終沒說話,看似面色如常,實際上他心痛如割。
「放我出去——」鳳息雙眼血紅,聲嘶力竭,幾乎連嗓子都喊啞了。
「你不能走。」郁銀宸壓下心中痛楚,盡量將聲音放低放柔,「你要怪我也好,恨我也罷,或者是少了我泄憤,我都毫無怨言,可我真的……不能放你下山。」
「郁銀宸!」鳳息徹底寒了心,她冷嘲一笑,笑自己此時此刻才認清楚這個人的嘴臉。
難道為了得到她,她一向敬重的師兄竟然也學會使用這般為人不齒的下流手段了嗎?
郁銀宸每看一次鳳息的眼神,心中疼痛便加劇一分。
強自忍住情緒,郁銀宸道:「鳳息,你不要執迷不悟。」
「啪——」郁銀宸話音才落,鳳息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他臉上,每一個字都帶著恨到極致的無可奈何,「郁銀宸,我和你,從此恩斷義絕!」
郁銀宸臉色慘白。
鳳息的這些話,每一個字都像在他身上剜下一塊肉。
他何嘗不想看到她開心,何嘗不想讓她隨心所欲,可是他不敢,也不能。
師尊擅長占卜,自然也是把這項能力教授給他的,雖然他如今還沒有師尊那種境界,但隱隱能算得出鳳息一旦下了山,會發生很多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郁銀宸害怕師尊所說的大劫會到來,可他更害怕的是,自己這麼做會將鳳息越推越遠。
「我最後再問你一遍,放不放我走?」鳳息突然安靜下來,冷冷看著郁銀宸,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空氣,再沒有往日的那種溫善和依賴。
「我……不能。」郁銀宸囁喏答。
鳳息喉嚨哽咽了一下,眼淚簌簌落下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抬起朦朧淚眼,「我求你,放我出去,我和他努力了這麼久,不能因為我的中途離開讓他功虧一簣,他會因此而瘋了的。」
郁銀宸仿若遭了雷劈,整個人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鳳息……是為了那個人而向自己下跪嗎?
「鳳息,你知不知道你不能……」郁銀宸險些脫口而出。
「別說了,你就是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慾,所以在這種緊要關頭囚禁我是嗎?」鳳息冷聲打斷他,「我人出不去,魂魄能出去,照樣能讓扶言之順利進入帝京城。」
郁銀宸大驚失色,鳳息竟然想用自殺的方式讓魂魄出去襄助扶言之?!
「鳳息,你別犯傻。」郁銀宸慌亂無措,趕緊衝過來阻止想自殺放魂的鳳息,心底的最後一絲堅持徹底崩潰,「我帶你下山,我這就帶你下山,可好?」
鳳息勉強扯了扯嘴角。
雖然沒受傷,但她在陣法里關的時間太久,終究還是虛弱得昏倒了過去。
鳳息再醒來時,發現自己竟然到了第一次遇到扶言之的那家客棧里,仍舊是上一次住過的房間,只不過房裡多了兩個人,郁銀宸和扶言之。
眨眨眼,鳳息看著眼前憔悴消瘦了一大圈的扶言之,突然忍不住落了淚。
再見到鳳息,是扶言之意料之外的驚喜,他激動得說不出話,直接將鳳息抱在懷裡。
郁銀宸默默將腦袋偏往一邊,唇畔滿是苦澀。
……
扶言之成為西征軍的統帥,他的出現非常鼓舞民心,就連士氣都高漲了數倍。
更振奮人心的是,醫毒雙絕竟然自請追隨西征軍前往邊塞抗敵。
南岷高手榜上第一第二都來了,百姓和朝臣們彷彿一下子就看到了救贖。
國君龍顏大悅,特封郁銀宸做副帥,鳳息為監軍。
祭天之後,糧草先行,國君親自送扶言之他們三人至城門外,讓人鳴炮三聲之後大軍開拔。
西北邊境的神龍將軍是扶言之的人,之前西涼大軍壓境的時候,他按照扶言之的吩咐故意用錯陣型,結果導致節節敗退,不得不向朝廷告急。
如今知道扶言之率兵親征,神龍將軍拿出了本來的實力,接連用計敗退西涼軍,將五十萬大軍逼到仙鶴關,因為地勢的關係,兩軍僵持不下。
表面上看似西涼軍處於劣勢,但他們糧草充足,軍備物資齊全。
反觀南岷軍隊,早就在之前的幾次交鋒中人疲馬倦,後援軍隊還沒到,糧庫就已經告急。
西涼拿捏准了南岷糧庫空虛,趁夜來襲,南岷軍隊受到重創,駐守西北邊境的二十萬大軍損傷過半。
神龍將軍自知不敵,帶著剩下的兵馬連退三座城池。
西涼主帥是太子,他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玉無垠,取自「春風一笑玉無垠,雲散空窗見月痕」。
然而實際上,玉無垠繼承了他父皇的英勇果決,在對待戰爭這種事上絕不含糊,雷厲風行,兵法謀略無一不精。
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率領後援軍前來的人是扶言之,玉無垠唯恐神龍將軍退兵有詐,沒有讓人乘勝追擊,依舊紮營在仙鶴關。
這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段,他們糧草充足,且這幾日又不斷有援軍押送糧草補上來,根本不用考慮這方面的問題,他堅信即便是扶言之來了,也奈何不了西涼軍分毫,只有送人頭的份。
……
扶言之率領的三十萬援軍終於到達冀州城,士氣頹靡的兵將們得到消息后立即散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漲情緒。
扶言之並沒有急著進攻西涼軍,而是就地安營紮寨讓一路奔波而來的後援軍和已經大戰過幾次的前鋒軍修整了整整三天。
三天後,所有軍隊整合完畢。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剛升起時,大營里的號角聲已經響徹了整個冀州城,開拔的聲音震天動地,四十萬大軍在冀州城百姓的滿心希冀和歡送下到達主戰場。
西涼軍早在南岷號角吹響的時候就做好了全軍戒備。
仙鶴關的城牆上密密麻麻全是弓箭手,鋪天蓋地而來的箭雨讓前鋒軍人仰馬翻,一時間血腥味瀰漫。
「弓箭手,上線!」扶言之沉聲命令。
郁銀宸緊皺眉頭,「扶言之你瘋了,這裡隔著仙鶴關百丈,你再有上萬弓箭手也沒有一支箭能成功到達對方的城牆上!」
扶言之沒理他,眸光定在前面那一撥換上來的弓箭手身上。
郁銀宸只看了一眼便呆愣了。
千丈弩!
「竟然是千丈弩!」郁銀宸臉色大變,「你怎麼會造出這麼多弓箭來?」
扶言之淡淡道:「我等這一刻,不是一天兩天,更不是一年兩年了。」
身側鳳息不置可否,淺淺勾唇。扶言之竟然臨陣拿出千丈弩,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千丈弩,顧名思義,射程非常遠且精準,最重要的是箭矢很有講究,這種神器,想要在百丈之外將箭支送至對方的城牆上簡直易如反掌。
青灰色的箭雨交織如麻,西涼軍用的是普通弓箭,南岷軍用的是千丈弩,輸贏顯而易見,仙鶴關城牆上的那一撥西涼軍很快不敵。
南岷軍隊趁機攻陷城牆,架雲梯,撞城門。
千丈弩的出現,是玉無垠完全沒意料到的,此時退軍已經來不及,他只能重振軍心帶兵迎戰。
鳳息端坐在馬背上,手中握著一柄黃金劍。
這柄劍是數月前南岷國君賞賜的十萬兩黃金,她讓人運送回血衣樓總部吩咐選用古籍記載的幾種稀有材料混合鑄造出來的,本身便具有一定的靈性。
看到玉無垠的那一刻,鳳息不覺笑了笑,曾記得有一年她接了個任務去西涼刺殺安王,本來天衣無縫的刺殺計劃,卻因為當年只有十二歲的玉無垠而一敗塗地,那是鳳息第一次沒有一擊而中還受了傷,後來雖然成功刺殺了安王,但這件事始終在鳳息心中留下了陰影。
時隔數年再見,誰也想不到竟是兩軍對峙。
玉無垠一眼便認出了敵方陣營里那個身披戰甲,手握黃金劍的女子正是當年從他手中逃跑,他派人搜遍西涼京城上下,掘地三尺都沒能找出來的殺手。
「呵呵……」玉無垠輕笑,「這一仗,想必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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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這一卷基本接近結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