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左臉欠抽,右臉欠踹
跟著西宮良人出了落鳳宮,一路經過白玉階,踏過掐金絲地板,繞過朱玉彤柱,穿過四海升騰插屏,最後來到聖殿。
宮衛打開門,當先入目的是聖殿中央的碩大水晶球,晶瑩剔透而又神秘的顏色,為整間大殿增添了玄幻迷離的氣息。
水晶球是用來測試天賦的東西,通常只有坊內新生兒送來夜極宮的時候才會打開聖殿進行測試。
不過今日西宮良人為了彌補阮綿綿,不惜開了先例,帶她進來逛逛。
見到水晶球的時候,阮綿綿驚嘆了一聲,「原來這就是聖殿測試族人天賦的東西。」
以前隱約聽師姐提起過,她便一直在心中構想,沒想到今日得見,竟然與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轉過頭,她問:「師姐當年的天賦是不是非常高?」
西宮良人應聲,「那是自然,長歌是我們語真族族史上天賦最高的凰女。」
阮綿綿聽他提起百里長歌的時候聲音都溫潤了許多,不由得暗自翻白眼。
哼!本大王有朝一日也會讓你在我面前軟成柿子!
收了思緒,阮綿綿抬目往水晶球後面看去,一下子愣住了。
水晶球後面有一扇屏風,屏風前擺放著一個蜜色花盆,花盆裡盛開著一株一人抱這麼大的花朵,花瓣黑白相間,上面隱隱能見露珠晶瑩,色澤明亮,在頭頂夜明珠光輝的照耀下,竟讓人心生敬畏之感。
「這就是聖花之母?」阮綿綿滿面驚奇,「天,它也太大了!」
最關鍵的是,花盆裡並不是土壤,而是不知名的汁液,顏色看起來分外怪異,饒是她嗅覺靈敏都沒法發現究竟是什麼成分。
西宮良人一直坐在旁邊。
聖殿他經常來,聖花早就看得視覺疲勞了,並不覺得有多新鮮。
阮綿綿卻是頭一次得見這麼奇怪的花朵,一直以來,語真族聖花「浮藏」在她心中都是很神秘的存在,眼下得見了,果然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神秘。
「這種花有什麼特殊作用嗎?」阮綿綿雙手準備伸手去摸一摸花瓣。
「小心!」西宮良人及時喚住她,「別動花瓣,當心受傷!」
阮綿綿被他嚇了一跳,小臉有片刻煞白,「怎麼,這花有毒?」
「不是毒,是靈氣。」西宮良人站起身往這邊走來,面色凝重道:「聖花上面雖然沒有沾染多少靈氣,但你畢竟不是語真族人,隨意碰到了會受傷的。」
「竟然還有這種事。」阮綿綿唏噓,「幸虧我沒碰到。」
「那如今看了,能否回去了?」西宮良人看過來。
阮綿綿縮了縮脖子,略有些不滿,「這才出來一會兒,怎麼就要回去了?」
「你喜歡這裡?」西宮良人面露狐疑,這地方也沒比長卿殿好多少,不過就是莊重了一些,莫非聖花還能有這麼大的吸引力讓她念念不忘?
「我若是說喜歡,那你能讓我多待一會兒嗎?」阮綿綿眨眨眼。
其實聖花看完了也就沒什麼新鮮的了,她也不是非要待在這個地方,只不過是不想這麼早就回長卿殿去而已,一旦回去,他又要去忙,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西宮良人深深看她一眼,語氣很堅定,「不能!」若是讓長老們知道他私自帶著外族女人進聖殿,只怕又要掀起一陣風浪了。
阮綿綿心知這個人是下定了決心,索性不再多言,跟著他走出聖殿,一路上悶悶不樂。
走了一段路才發現不對勁。
她停下來四下掃了一眼,驚奇地問:「這不是回長卿殿的路,你要帶我去哪兒?」
西宮良人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出城。」
走到王城門口,立即有宮衛抬來肩輿,西宮良人當先坐了上去,又沖她招手,「過來。」
阮綿綿一怔,他這是讓她與他同乘肩輿?
「愣著做什麼?」西宮良人微微皺眉,「不想去了?」
阮綿綿站著不動,仰起脖子,「那你得先告訴我要去哪兒,否則我懷疑你別有用心。」
西宮良人低嗤,「狡詐如狐的女人,便是我別有用心,你那雙老虎眼還能瞧不出來?」
阮綿綿一聽,怒了,「本大王的是老虎眼,那你就是狗眼。」
抬肩輿的眾宮衛想笑不敢笑。
西宮良人懶懶掃了眾人一眼,重新將視線定在阮綿綿身上,不甚耐煩地問:「到底走不走?」
阮綿綿輕哼一聲,走過去上了肩輿與他同坐。
馬上就是春年,各坊都非常忙碌,肩輿路過各坊坊門的時候都隱約能聽到裡面的族人工作聲音,阮綿綿撩開帘子看了一下,深覺無聊,又放了下來。
偏過頭,她看一眼西宮良人,他微闔著眸,似在淺眠。
原本想與他說的話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他卻察覺到了她的動作,並沒睜眼,啟唇道:「有話便說,何必忸忸怩怩?」
阮綿綿想了一下,道:「我其實就是想知道,你們這裡到春節的時候會休假嗎?」
「嗯。」西宮良人頷首,「七日假。」
阮綿綿雙眼一亮,「那這麼說來,休假的時候可以出地宮玩?」
「可以。」西宮良人直接道:「出了地宮找不到路回來的大有人在,你若是喜歡,也可以出去。」
阮綿綿直皺眉,聽這語氣,這男人是在威脅她?
睜開眼睛,西宮良人偏過頭來,眸光裡面帶著探究,「我不明白,你既然這麼想出去,又為何要想方設法跟著我進來?」這不是自相矛盾嗎?難道這個女人進地宮還有別的什麼目的,如今目的達到了,所以才會坐立不安,每天尋找出地宮的方法?
阮綿綿自然不想離開地宮,離這個男人太遠,可是她在來地宮之前,並沒有傳信去五大環山,那幫小山賊肯定急壞了,她也不需要走多遠,只要能出地宮讓她有機會傳信就可以了,可如今聽西宮良人說起來,似乎私自出宮的後果還是挺嚴重的。
縮了縮脖子,阮綿綿扁嘴道:「不給出就不給出,你這麼嚴肅做什麼?」
西宮良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幽幽道:「五大環山那邊,等除夕,我會讓人備上賀禮送去,並告訴他們你在地宮,我那幾個手下,也是時候回來過年了。」
這番話,說得雲淡風輕,可實際上的真正意思是西宮良人準備讓人去五大環山通知那幫小山賊,他們的大王在夜極宮手裡,若是想保大王安然無恙,就得先放了那幾個宮衛。
阮綿綿一聽就懂,頓時心中來氣,「我那些手下都是很淳樸的人,你不能這麼對他們,他們會被嚇壞的,萬一以為我在地宮遭受了非人待遇一個想不開帶著兄弟們殺到夜極宮來可就不好了,我覺得你身為宮主,也不希望過個年還見血腥吧?」
西宮良人嘴角一抽,「五大環山的山賊的確是很淳樸,左能搶人地盤佔山為王,右能半路打劫扒人褲子,淳樸得我都快感動到痛哭流涕。」
阮綿綿:「……」
一炷香的時辰后,肩輿停下,外面宮衛稟報:「宮主,長流河到了。」
阮綿綿還沉浸在無邊的氣憤中,盡量壓制住想把西宮良人掐死的衝動,臉上保持著微笑,慢吞吞下了肩輿。
原本抱著玩樂心態跟著西宮良人前來的她此刻早已沒有了之前的好奇心思,下了肩輿以後就氣呼呼地坐在長流河岸邊的長凳上。
西宮良人走過去,垂目望著她,眼神似笑非笑,「怎麼,如今又後悔出宮了?」
阮綿綿沒吭聲,她此時此刻不願意與這個人說話!
「本宮主可是很忙的,你若是後悔出宮,那我們現在就回去。」
阮綿綿輕哼,「你剛才說話很難聽,我不高興了。」
宮衛們早就退得遠遠的,根本聽不到這二人在說什麼。
西宮良人在她旁邊坐下,側目望著她,「這便生氣了?」
「嗯。」阮綿綿順著台階下。
西宮良人忍俊不禁,低笑了一下,又問:「那你究竟想如何?」
阮綿綿眼珠子一轉,「你不讓我出宮也行,起碼等你的人去五大環山的時候得向那幫小山賊報平安,就說我現在一切都好,讓他們不要擔心。」
「還有呢?」西宮良人默默聽著,聽完了才插一句話。
「還有……」阮綿綿想了一下,「師父應該是去大梁了,百草谷只有我那可憐的小師弟……」抓抓腦袋,阮綿綿覺得讓西宮同意把那傢伙接過來是不可能的,囁喏片刻,她道:「能不能,安排個御廚去百草谷?」
西宮良人一聽就知道她想說什麼,立即否決,「不能!」
阮綿綿眉尖皺起,「為什麼?」師父不在,那小子一個人過年,估計會把自己給餓死。
西宮良人道:「我早就說過了,地宮裡的人不可以隨意出去,否則他們找不到路回來,就算是御廚也不可能,你若是實在擔心那個小子,我可以讓執事安排人通知四叔公將他接去大梁帝京城過年,不過……」西宮良人話鋒一轉,「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懂得自立,依我看,四叔公挑選弟子的眼光是越來越差了。」
阮綿綿一聽就炸毛了,怒瞪著他,「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師父眼光怎麼差了,我師弟不過是不會下廚而已,功夫並不差,你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下定論,知不知道很傷人?」
「傷到你了?」西宮良人問。
「這倒沒有。」阮綿綿仔細想了一下,如實回答,她心理承受能力強,不過就是幾句貶損人的話而已,她還不至於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西宮良人能損她,她也能損他,心裡偷偷損他。
掃了一眼面前寬廣的長流河以及河流裡面飄著的艷色紅蓮,阮綿綿不由起身順著台階蹲到河岸邊,伸出手觸碰河裡花開閃灼的紅蓮,問:「你為何帶我來這種地方?」
「因為沒地方可去。」西宮良人回答得很直接,「地宮生活是很枯燥無味的,沒有外面的精彩。」說到這裡,西宮良人的聲音忽然低弱下去,呢喃,「也因此,就連王室的人都想著要離開這個地方。」
阮綿綿眸光一動,她不知道西宮良人為什麼要說出這番話,但她自動理解為西宮良人在試探她。
因為他的母后曾經就是厭倦了地宮,所以才會在生下他以後就出地宮最後嫁給了大梁的皇帝。
這件事,在西宮良人心中留下的陰影肯定不小。
如今能與葉痕和睦相處,應該是他寬容的最大限度了吧?
阮綿綿是個直腸子,虛以為蛇的那些話她說不來,起身回來坐下,她道:「你既然知道地宮枯燥無味,為什麼不先改善自己內部的問題?」
西宮良人一怔。
阮綿綿接著道:「你知道族人嚮往陽光,所以準備搬遷去五大環山,這個方向是正確的,可這些,遠遠不夠,我覺得語真族的人避世夠久了,與外界失去了很多銜接與聯繫,如果語真族人能與外面大陸眾國的人溝通,那麼他們只會認為夜極宮是家,而不是想方設法要逃離的地獄。」
西宮良人知道她什麼意思,淡淡一笑,「你想得太簡單了,幾百年來,大陸五國把語真族看做眼中釘,因為他們忌憚語真族的靈力,擔心語真族會憑藉靈力出去稱霸天下,可實際上,兩千年前,先祖們避世的時候是沒有一統天下的野心的,這一切都是被後世之人給逼的,原本語真族甘願與大陸所有國家簽訂和平協議,保證不會用靈力傷害任何一國的百姓。但凡人就是凡人,人性多變,疑心太重,尤其是那些個上位者,一個個都覺得語真族只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他們的擔心不減反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暗中培訓一批又一批的精英暗衛,專門來查找刺殺語真族人。即便是到了現在,那些暗衛都還沒有被廢除,留在外面的族人每天都在過著提心弔膽的生活。所以,你覺得那些人會心甘情願和語真族人共處?」
阮綿綿道:「大梁由葉痕和我師姐一手掌控,算是語真族的天下了,南豫是我師姐表哥家的天下,只要我師姐一封信,他肯定會撤銷那些暗衛的,至於大燕,你不是說秦王已經同意了幫助語真族搬遷了嗎?你們可是走了文書的,在他有生之年都不會討伐語真族,既然如此,那你還擔心什麼,三大強國都已經解決了,只剩下一個西陵和東川,這兩個國家向來忌憚大燕,連大燕都同意了,他們能不同意么?」
「這可不一定。」西宮良人眉心隱隱露出擔憂,「若是真像你想得那麼簡單,我就不會籌謀這麼多年還不搬遷夜極宮了。」
夜極宮的搬遷並非一朝一夕能完成,對於搬遷這整件事來說,建造閣樓殿宇並非是最首要的,因為土木坊本身就有最好的工匠,設計和建造完全不成問題。
最急需解決的問題就是如何掩人耳目,搬遷的事情絕對不能落入有心人的眼裡。更不能讓有心人打探到一絲消息,否則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所以,從看中了五大環山的地盤到現在整整五年,西宮良人唯一做了的事情就是不斷派出精英宮衛用盡一切辦法封鎖夜極宮準備搬遷的消息。
不過好在秦王已經答應襄助夜極宮,有大燕的出面,即便是搬遷消息走漏,西陵和東川也不敢輕舉妄動。
阮綿綿嘆了一口氣,她的確是沒有那些野心家的高瞻遠矚,但她覺得搬遷這件事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會慢慢出現隱患。
沉思了好久,阮綿綿看向西宮良人,「既然大燕願意出面,那過完年是不是就可以開始行動了?」
「恐怕還不行。」西宮良人搖搖頭,「過了年以後,我還得親自去一趟大燕給他們送聖花,到時候拯救國師起碼得花上一段時日,只要這件事完美解決,秦王和秦王妃會親自來夜極宮的。」
阮綿綿的關注點在前半句話上,她抿著嘴巴,「意思是過完年你又要回大燕?」
夜極宮去大燕,隔著盤海,光是海上行程就得半個多月,再加上去那邊停留的時間,一個來回豈不是又得耗費兩個月?
一想到這個問題,阮綿綿就頭疼。
「答應了他們的,不去不行。」西宮良人答。
「就不能派聖女去嗎?」阮綿綿低聲埋怨,「不過就是送聖花而已,聖女也可以順利完成任務的。」
西宮良人好笑地看她一眼,「怎麼這副表情?」就好像要與情郎分離的小媳婦似的。
阮綿綿猛地意識過來,趕緊搖頭,「我的意思是,宮裡事務這麼繁忙,之前你剛剛離開了兩個月,很多事情都還沒處理完,過完年又要離開,這樣太費時間了。」
「聖女不行。」西宮良人搖搖頭,「先不說聖女根本不認識大燕那幫人,就算認識,秦王也會因為我不親自前去而有想法的,聖花是六種材料之一,至關重要,唯有我親自去送,秦王才會放心。」
阮綿綿不說話了,耷拉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
*
越臨近除夕,宮裡事務就越繁忙,阮綿綿依舊住在長卿殿,每日能見到西宮良人的次數少之又少,她每天都是吃了飯就去書房看望叮叮,這個小子短短數日看了不少書籍,記憶力還繼承了他爹的,不是一般的好,看完后不僅僅是能倒背如流,更能說出自己的見解。
阮綿綿感覺,叮叮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四歲孩子,這樣強大的天賦,比之他爹娘有過之而無不及。
阮綿綿並不知道,嘟嘟和叮叮都是在語真族「試驗」下生出來的兒子,他們兄弟倆的天賦與當年的扶言之是不遑多讓的。
沒有人陪著說話,沒有好玩的地方,於是阮綿綿每天只能陪著叮叮在書房,這一來二去的,也看了不少書,懂得不少關於夜極宮的東西。
除夕這一日,二十七個坊的族人全部休假,都在家中忙碌著團圓飯。
宮裡的御廚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因為晚上的宮宴,二十七坊長老都會來參加。
阮綿綿和叮叮對外面的事一無所知,依舊埋首在書房,叮叮端坐在御案前,小腰板挺得筆直,認真閱覽竹簡,阮綿綿則躺在小榻上,用書本蓋著臉,呼呼大睡。
昨天晚上突然來月事,又是腹痛又是找月事帶的,折騰了半夜才勉強睡下,今天一早原本不想來書房,可是看著長卿殿的使女們都在忙碌,阮綿綿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所以轉移了地方,跑到書房來睡覺。
叮叮奮筆疾書的同時偶爾抬起眼看她,見她已經睡熟了,站起身來走過去輕輕把蓋在她臉上的書本拿開,又爬上高椅,踮著腳尖把掛在高處的斗篷拿下來給她蓋上。
整個過程,阮綿綿都毫無知覺。
顏倫進來的時候,看到小世子正在給阮姑娘蓋斗篷,他驚了一下,走過去低聲問:「姑娘怎麼不在房裡歇息?」
叮叮搖頭表示不知道。
顏倫也沒過多糾結於這件事,面上堆笑,看著叮叮,神秘道:「小世子,有人來看你了,快猜猜是誰?」
叮叮想了想,忽然一喜,「娘親?」
顏倫搖頭,「不對,再猜。」
「皇帝哥哥?」
「還是不對。」
叮叮吮著手指,小小的眉頭蹙起,「還能有誰呢?」
顏倫笑道:「是帝師。」
叮叮雙眼一亮,「舅舅?」
「對。」顏倫將叮叮抱到自己腿上坐著,摸摸他的小腦袋,「您再等一等,帝師大人才剛剛過了陣法門,如今在前往王城的路上,用不了多久就能進宮了。」
叮叮興奮不已,「舅舅怎麼會來?」
顏倫道:「我聽前來稟報的宮衛說帝師是回來祭祖的,既是今天到來,那他想必是準備留在這裡過年了。」
叮叮一張精緻的小臉上滿是驚喜與興奮,他本不喜歡別人抱,此刻連自己正被顏倫抱著都沒反應過來。
顏倫慈愛地看著叮叮,他家的小不點還不滿周歲,無法下地走路,所以每次看到叮叮,他都覺得喜愛得緊,心中更祈盼自家的小不點能快些長大。
為了不吵到阮綿綿休息,顏倫趕緊帶著叮叮去了外面。
*
阮綿綿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件斗篷,偌大的書房一個人也沒有。
阮綿綿心下奇怪,伸手焐了焐小腹,慢慢坐起身來四下掃了一眼,還是沒有見到人影。
起身推開房門,正巧碰見夜極宮的使女過來,手中提著一個精緻的食盒。
那人見到阮綿綿,面色含笑道:「阮姑娘,這裡面是宮主吩咐奴婢們給您熬的湯,還請趁熱喝。」
食盒打開,一股紅糖紅棗、金絲小棗和當歸的氣味撲面而來。
這是……暖宮湯?!
阮綿綿如遭雷劈,獃獃望著使女,「你剛才說什麼,這、這是宮主吩咐你們做的?」
「正是。」使女笑著走到一旁的石桌上,動作輕巧地把小碗拿出來給她盛了一碗,微笑,「姑娘,宮主吩咐了,這湯得趁熱喝,否則冷了對身子不好。」
阮綿綿站著沒動,她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西宮良人怎麼會知道她來月事了?!
難道是長卿殿的使女說的?
面色越來越狐疑,阮綿綿決定先回長卿殿去問一問。
見她轉身要走,那名使女一急,「姑娘,這湯您還沒喝呢!」若是讓宮主知道阮姑娘沒喝,那她肯定要受罰。
阮綿綿僵笑著走過去抬起小婉一飲而盡,露出十二分的虛情假意,「你回去以後,代我謝謝宮主的好意。」
這幾個字,可謂是說得咬牙切齒。
好歹她也是個大姑娘,就這麼被一個男人知道來了月事,饒是她心態再開朗,也無法正視這種事。
喝完暖宮湯,阮綿綿大步走回長卿殿,把前後殿的所有使女集到一起來,皺眉看著眾人,問:「我來月事這件事,是誰告訴宮主的?」
雖然她不否認被人這麼照顧很暖心,可一想到事關女人的私密之事,實在是很丟臉好么?
使女們掩唇而笑,「姑娘興許不知道,昨天晚上宮主來過一次,那時你雖然睡熟了,可卻翻身翻得厲害,被子被踢下來……」
「什麼?!」被子被踢下來,然後呢?然後西宮良人就什麼都看見了?
一口老血卡在喉嚨里,阮綿綿好想去死一死。
使女小心翼翼觀察著她的臉色,低聲道:「宮主並非有意的,他只是過來長卿殿取東西,到了外殿的時候聽到您在夢中罵他。」
阮綿綿心裡「咯噔」一下,面色緊張地看著眾位使女,「我……在夢裡面罵了他?」
面色雖是緊張,心中卻暗爽了一把,現實不敢罵,夢裡罵一罵過過癮也是好的。
侍女們不約而同地點頭。
阮綿綿嘴角一抽,「怎麼罵的?」
「這個……」使女們不敢說了,只敢搖頭。
阮綿綿看了一眼外面,道:「沒關係,他現在不在,你們說給我聽。」話完裝模作樣地扯出一抹愧疚的笑意,「我這不是準備去道歉么?」
使女們相視一眼,小聲說:「姑娘,您罵宮主左臉欠抽,右臉欠踹,驢見驢踢,豬見豬踩。」
阮綿綿:「……」
她崇拜了說夢話的那個自己一刻鐘,一刻鐘之後,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徹底陷入了灰色地帶,想來之前西宮良人讓人送來的暖宮湯並非是關心她月事來了,而是對她發出警告。
她能用女人月事期間脾氣火爆作為借口逃過此劫嗎?
答案肯定是不能的。
於是,阮綿綿一頭栽倒在寬大的暖玉床上,裝死。
雖然今夜是除夕,但想來西宮良人忙於與二十七位長老的宮宴,肯定不會注意到她,那她也不必去見他,興許再過一兩日,他腦子裡的這段黑暗回憶就被新年的喜慶給沖淡,不會再想起來。
阮綿綿這麼打著主意,整個人窩在暖玉床上,沒多久便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阮綿綿感覺有人在喚她。
悠悠睜開眼,她看到了一張臉。
一張妖孽至極的臉。
他有一雙很美的眼睛,眼白與墨瞳的比例看起來分外妖詭,夜明珠下泛著淺淺光澤,著一襲淺紫色雀紋深衣,薄唇微揚,挑出幾分不羈,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不可探究的神秘之意。
阮綿綿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第一反應是暗罵自己竟然夢到了別的男人。
第二反應是想辦法讓夢延長一點,這麼賞心悅目的美男,不看白不看。
坐直身子,阮綿綿笑著與對方打招呼,「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對方輕笑一聲,一雙妖詭的眸便眯成一條線,彎出讓人心神蕩漾的弧度來。
阮綿綿也跟著蕩漾了一下,隨即皺了眉。
既然是夢裡,為何還看見了叮叮?
這小子竟然鑽到她夢裡來了?
「小師妹,你竟然不認得我?」男子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卻不顯陰柔,給人一種心魂被牽走的感覺。
阮綿綿渾身一震。
小師妹?
她何時多了個師兄?
「綿綿姐姐。」叮叮走過來拉著她的手,道:「這個是舅舅。」
叮叮這麼一解釋,阮綿綿頃刻便明白了,原來眼前這個妖孽般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百里長歌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安如寒,更是如今大梁皇朝的帝師。
阮綿綿翻了翻眼皮,讓這麼妖孽的男人去當帝師,確定是教皇帝治國之道而不是去迷惑后妃的?
安如寒盯著阮綿綿的雙眼看了一瞬,爾後揚唇一笑,「竟是個小美人。」
阮綿綿再一次皺眉,這不是夢裡嗎?怎麼如此真實?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阮綿綿痛得險些飆淚,終於反應過來並非做夢,而是有人闖進了她的房間。
「喂!你一個大男人,來我房間做什麼?」
阮綿綿不高興了,若是讓西宮良人知道,肯定會罵她。
不對!
西宮良人又不在乎她,罵她做什麼?
本就因為月事到來而心緒煩躁,阮綿綿再這麼一想,更加覺得滿腔無名怒火待發作。
安如寒一張妖孽的面容逼近她,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語氣,「小美人,按照輩分,我是你師兄,不叫『喂』,可別再喊錯了。」
安如寒這麼近距離地逼視著她,讓她一時有些慌亂。
畢竟面對的是一個穿女裝能讓女人嫉妒的男人,相信一般女人在面對這樣近距離的接觸時都會慌亂無措。
阮綿綿也不例外。
她很少出山,見過的人也不多,有葉痕的清逸高華,西宮良人的天人之姿,因此,安如寒這種類型的一出現,首先在視覺上就讓人有一定的衝擊力。
毫無疑問,阮綿綿打心眼裡覺得這個男人過分貌美,並且美得太不像話了。
「你、你快讓開!」阮綿綿說話打結,腦海里的混亂思緒還沒理清楚。
唇畔再次一揚,安如寒縮回身子,輕笑:「有意思!」
他剛到達王宮的時候,在宮道上見到了阮綿綿急匆匆往長卿殿走,那一刻,他發現這個女人有著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但當時急於去拜訪西宮良人,所以沒有詢問阮綿綿的身份,後來才知這個女人竟然是百草穀穀主新收的弟子,並且是一路追隨西宮良人來的夜極宮,他從顏倫的解釋里聽出了幾分暗戀的味道,心中覺得這個女人好生膽大,竟敢倒追西宮良人?
許久沒見過這麼有趣的女人,所以安如寒也顧不上什麼男女大防,直接就來了長卿殿,而且是打著「探病」的口號來的。
此刻近距離一看,發現她那雙眼睛還真是好熟悉。
站起身,安如寒沖她擠眼,「小美人,宮宴上見。」
阮綿綿覺得莫名其妙。
房裡莫名其妙進了一個男人,然後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師兄,最讓人莫名其妙的是,安如寒看她的眼神有些怪異。
安如寒是帝師,今日又是除夕,他不留在大梁帝京城過年,跑來地宮做什麼?
揉著額頭,阮綿綿感到自己越發頭痛了。
使女擔憂地望著她,「姑娘,您要不要緊?」
阮綿綿點頭,「很要緊,那什麼,我能不能向宮主告假,不去參加宮宴了?」
昨夜夢裡才罵了他,而且罵得這麼難聽,他會對她和顏悅色才怪了,這兩日,必須躲著他才行。
使女搖頭,「宮主已經讓執事過來催促過一次了,說今夜的宮宴,姑娘必須去。」
「為什麼?」阮綿綿抱著腦袋,「便是我病了也要去嗎?」
使女小聲回:「宮主說了,姑娘這病沒什麼大礙,只要喝了他之前讓人送來的湯藥,便能好一大半。」
阮綿綿一呆,「這麼說來,除夕宮宴我是非去不可了?」
使女點頭:「是的。」
阮綿綿很想嚎啕大哭,誰懂她的悲哀啊!
使女見她一臉不願意的樣子,又笑道:「姑娘是不是在擔心宮主會因為昨夜的事情而怪罪於你?」
阮綿綿一臉找到了知音的感動樣。
使女輕笑:「姑娘儘管放心好了,宮主才不是那麼斤斤計較的人,更何況今夜宮宴,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他還能對您如何?」
阮綿綿捂著半邊臉,西宮良人的確是不會當著眾人的面給她難堪,可是她過不去自己心裡頭這道坎啊,睡姿難看被他看見也就算了,連來個月事也被他看見了,更要命的是,自己竟然說夢話罵他。
那個人只是外表看起來溫潤,實際上也是個毒舌,誰知道他會準備什麼后招對付她。
所以,最保險的方法就是不去參加宮宴。
抱著枕頭,阮綿綿央求似的看著使女,「哎喲,我突然又腹痛了,實在沒有力氣下床,反正宮宴多我一個人不多,少我一個人不少,更何況我現在這副樣子,面色蒼白,就算要出去都得撲上厚厚的脂粉,估計化了妝,跟女鬼沒什麼兩樣了,還是不出去禍害族人了,就留在長卿殿的好。」
使女一臉為難,其實並非她們要強迫阮姑娘去出席宮宴,而是這些日子,各坊都得到了阮姑娘進宮的消息,這件事驚動了二十七坊的長老,他們都在私下猜測宮主對這位阮姑娘是否動了情,若真是這樣,那麼只怕用不了幾日便要召開長老會了。
長老們絕對不可能同意宮主娶一個外族女子。
今夜非要讓阮姑娘去參加宮宴,是因為長老們想見她。
「姑娘……」使女還在小聲勸慰。
阮綿綿虛弱地擺擺手,聲音也很虛弱,「你就告訴他,我病得很嚴重,不能去參加宮宴,如若不然,你讓他親自過來長卿殿好了,我會當面跟他解釋清楚的。」
阮綿綿心中拿捏准了西宮良人不會真的來長卿殿,所以才敢這麼放話。
但讓她萬分意外的是,她才閉上眼沒多久,西宮良人就真的聽了使女的彙報往這邊過來了。
聽到外殿說話的聲音,阮綿綿一個激靈醒過來,四下掃了一眼就想找地方躲,可無奈內殿根本沒有能藏身的地方,她又是一陣欲哭無淚。
正在糾結之時,門帘處已經傳來西宮良人的聲音,「非要我親自來請,你才肯去參加宮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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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如寒是百里長歌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同父同母,至於為什麼姓氏不一樣,這裡就不解釋了,有興趣的,可以去看衣衣上一本《攜子》這些人的關係全都在上一本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