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許秀才得豬頭遭嘲諷
秋高氣爽,雲輕風淡。
大唐國北地永靖縣的黃河緩緩向東流去,十幾丈寬的河面,一條舊木船正在渡河。
船夫姓賀,是個下巴生著豆大黑痣的老頭,因長年累月風吹日晒膚黑又生著黑痣,方圓幾十里的百姓都叫他「賀黑子」。
賀黑子一邊搖著手裡的槳一邊聽著十幾個船客說話。
船客除去穿灰袍子的老頭,大都是熟人,以鎮村的婦人為多,她們進縣城是去賣剛剛秋收的麥子玉米及攢下的雞蛋。
婦人在一起,說話也不分場合,什麼葷話都說,賀黑子這把年紀都覺得臉臊,乾脆不去瞧她們。
突然間,有婦人尖叫,接著是幾個婦人鬨笑。
賀黑子扭頭去瞧,見坐在船中間的灰袍子老頭滿臉通紅,身前竹籃上面的破布已被掀開,露出一個生滿寸長黑毛長著長嘴大耳朵的大黑豬頭。
「好嚇人的豬頭!」
有個黑胖發上插著木釵的老婦人嚷道:「捂得嚴嚴實實的,還以為是什麼寶貝,原來是個豬頭!」
所有的船客盯著灰袍子老頭與豬頭。
「好大的豬頭,這大的頭得有多大的身子?」
黑胖老婦人就坐在灰袍子老頭對面,見他窘迫的雙手不知放在哪裡放,更想逗他,胖呼呼的大手拍了兩下大腿,瞪圓眼叫道:「豬鼻子還在流鼻涕。」
「豬頭都是豬毛怎麼吃?下不了嘴!」
「咱北地大戶人家都不吃豬肉,只有咱們這些長年刨地的人吃豬肉吃豬骨頭,可沒聽誰說吃豬頭的。」
灰袍子老頭叫許清林,身材高瘦,國字臉濃眉細長眼睛,背有點駝,看上去五、六十歲,實際四十七歲。
他曾是南地大族嫡子,十五歲就考取了秀才功名,可惜家族遭難,為躲仇人追殺逃到北地偏僻的村子。
為了不讓仇人發現,他有才華不能施展,這麼多年來沒有參加科考,甚至不讓外人知道他是秀才。
他當年急匆匆逃出來,帶的銀錢不多,手無縛雞之力,種地養牲畜都不成,又要養一大家子,銀錢早就花光,日子過得很苦。
一個月前,他托女兒的福,得了個酒樓帳房的輕鬆活計,來到了縣城,吃穿住都比在家裡強多了,每個月還有七百銅錢的工錢。
秋天酒樓生意好,掌柜的直接進了一頭豬。這個大豬頭就是酒樓掌柜送的。
許清林知道豬頭不好,可比沒有強。家裡的人都沒有肉吃,把豬頭煮爛了,皮不要吃,吃裡面的肉也解饞。
他怕人笑話,出酒樓時就尋了塊破布把豬頭蓋上,怕風吹走破風,還特意用石頭壓好。
誰知過黃河坐船遇到賣糧得了銀錢就高興的忘乎所以的幾個婦人,從一上船就盯著他的籃子,船剛行到河中央,兩個婦人就同時出手猛的把破布掀開了。
他什麼也沒幹,招誰惹誰了。
這要是在許多年前,他身份顯赫,怎麼可能會提著豬頭到處走,也不會被鄉野婦人嘲笑。
算了,這些婦人只是好奇心太重,只是作弄了他一下,不像仇人會要他的命。
他跟這些婦人生什麼氣。
賀黑子見灰袍子老頭只是輕嘆一聲就低頭把破布蒙上豬頭,高聲道:「人家能買豬頭就有法子做來吃,好歹是肉。這要是災荒年,別說是豬頭,為了爭一口豬下水也能鬧出人命。」
許清林望著賀黑子目光感激。
許清林這麼多年過得十分落魄,越發的珍惜幫助過他的人,哪怕是像現在這樣解圍的一句話,都要記住。
黑胖婦子也不是那種欺負老實人沒夠的性格,這就打住了。
「可不是嗎。」
「咱北地這些年有旱災,虧得靜王體恤民情,免了好幾年的稅,我們才能活下去。我聽說南地年年鬧洪水,死了好多人。」
「南地不但鬧洪水,還有兵亂。」
幾個男船客七嘴八舌的議起了國事。
他們說的靜王就是當今天子嫡親的弟弟李靜—唐國北地的主人。
船到了岸邊,許清林特意最後一個下船,跟賀黑子道謝,而後沿著黃河河畔往下遊走十五里,就到了小梨村。
小梨村,顧名思義,盛產小梨子的村子。
小梨村五裡外是大梨村。大梨村的梨子比小梨村的大,但沒有小梨村的甜。
說來也奇,兩個村相隔不過五里,種著一個品種的梨樹,可結出的梨果大小味道不同。
現在是秋季,正是梨子成熟的季節。
家家戶戶的梨子已經被摘光賣了換銀錢,沒有梨子的梨樹還有梨葉,翠綠茂密,一片一片,生機勃勃,看著眼睛都舒服,比北地一根草不生光禿禿的山強多了。
許清林剛走到村頭,就被一群孩子幾隻狗圍住了,其中就有他的二孫子許文、小孫女許佳。
「爺爺。」許文今年五歲,皮膚微黑,長著一雙亮晶晶睫毛長長的大眼睛。
「爺爺抱。」許佳四歲,皮膚微黃,頭髮黑密,圓臉細長眼睛紅嘴唇。
兩個孩子跟別的孩子一樣穿著打著補丁洗的發白的衣褲鞋子,可是臉手乾乾淨淨,顯得聰明可愛,一眼就能看出不同來。
許清林看著兩個寶貝穿戴整齊,頭髮洗得乾淨梳的光溜,就知道是女兒給收拾的,哈哈大笑左手抱起許佳。女兒自從兩個月前摔了一跤之後就長大懂事了很多,在家能獨擋一面,不然他在縣裡不安心。
許文急了,跳起來大聲叫道:「爺爺,我也要抱。」
許清林右手放下竹籃抱起了許文,正要說話,就見鄰居家五歲胖乎乎小名叫「洋芋蛋」的孩子把石子丟掉把破布掀開露出沾了豬血毛呼呼的豬頭,然後洋芋蛋(土豆)就被豬頭的「兇狠」模樣嚇得哇的哭了起來。
洋芋蛋一哭,他的守護神旺財—一條黑色兩尺高中華田園犬朝著豬頭汪汪叫。
接著,許佳和三個小孩子嚇得小手捂著眼睛哭起來。
許清林急忙哄道:「莫怕,這是豬頭。它不咬人。」
孩子哭狗叫,好不熱鬧,把秋收之後閑在家的村裡人都招了出來,這下都瞧見了黑豬頭,一些膽小的婦人都嚇得往後退,倒沒有人埋怨許清林的豬頭嚇著孩子。
「老許拿錢買豬頭,這是又被騙了吧?」
許清林高聲道:「我沒有被騙。這豬頭是掌柜給的,沒有花錢。」這多麼年,他種地養牲畜的過程中上當受騙的幾十次,損失了許多銀錢,村裡人知道的就有十幾次,早就成了家家戶戶茶前飯後的笑話。
「老許,縣裡的酒樓掌柜好大方,給你這麼多豬肉?」
「你瞎眼了,這哪裡是豬肉,這是豬頭。」
「掌柜給了豬頭,還給你工錢?」
「工錢單給。我去酒樓還不到一個月,不到結工錢的時候。」許清林面對村人各種各樣的眼神,十分尷尬,恨不得變成妖怪一下子從村頭飛到家裡。
一個模樣普通個子不高的黑衣少年無聲無息從人群里鑽進來,黑白分明的眼睛瞟了許清林一眼,左手輕鬆提起快要被村人眼睛盯爛的竹籃,轉身就走出人群。
「許六指力氣真大,飯沒白吃哦。」
「許六指今年有十二歲了,該說親事了吧。」
「許六指走那麼快乾什麼?」
這個少年名叫許南,是許清林的大孫子,因右手生著六指,從生下來就被村裡人叫「許六指」,連他的名字都忘記了。
許清林抱著許文、許佳跟在許南的身後快步前行,把村裡人的嘲笑聲都甩在身後。
許家是外來戶,在村子的最深處,離村口最遠,離山最近。
當年許清林還有錢,蓋的是兩進的院子,前後兩進共有十間大房,把小梨村的人都給震住了,現在這房子在小梨子還算是不錯的,只是房子里值點錢的物件都賣掉了。
許南進了家門,就朝著堂屋聲音不高不低道:「姑,我爺回來了,帶來這麼個東西,把文文、佳佳都嚇哭了,還讓村裡人都笑了一通。」
堂屋裡傳出來一個溫柔的少女聲音,「什麼東西能把文文、佳佳嚇哭?」
「姑,你出來瞧瞧就知道了。」許南把竹籃放在地上,眼睛里閃爍著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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