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肚子村的石井(三)

第八章 大肚子村的石井(三)

天邊已經露出魚肚白了,而李孝清今天穿著道袍站在井邊,老道士在一邊坐著,那些村民也跟著來了,按照師傅的話,今個兒就是對自己的考驗,他不會動手摻和的。

在昨天晚上,李孝清和村長來到那曲端梁的家裡,那曲端梁還沒睡,當李孝清敲門的時候,曲端梁很淡然的把門打開了。

「你們不用問我為什麼我沒得病,我告訴你,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還不等李孝清問,這曲端梁就搶著說道,看來村裡的人是經常來這曲端梁家裡找事的。

李孝清神色不變笑著問道「我不是問你這事,我是問你,你這幾天吃的魚是誰給你送的?」

「什麼魚!?」這曲端梁此時臉色有些慘然,似乎沒想到這李孝清會問這個問題。

「就是那個。」李孝清繞開曲端梁,打開了他們家的水缸,一把便抓出一個大鯰魚,這鯰魚皮膚是白色的,明顯是生活在底下暗河的魚種,村裡人只有在發水的時候偶爾才能在湖裡抓到,人們管這種鯰魚叫做瞎子魚,因為他們長時間生活在地下暗河之中,這種魚的眼睛就退化了。

「你想問什麼,就問吧,我知道我會說。」這曲端梁神色有些扭曲,但還是冷靜的說道。

「這井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李孝清問道。

這曲端梁低下頭說道「那是一個修鍊了三百多年的蟾蜍精。」

「你和那東西怎麼認識的?」

「我要是說那蟾蜍精是我父親的結拜兄弟,你會信嗎?」

「我信,萬物有界,大愛無疆,這人若是與妖性情相投,成為至交知己也沒什麼不可能的。」李孝清認真的說道。

「據詹伯(那蟾蜍精自己起的姓)說:他當年化為人形,在西南滇池遊歷,碰到一位道行極高的道士,那位道士一眼看出他的真身乃是三足金蟾,於是這道士想要收他為御下靈獸。當時他心高氣傲,不但拒絕了這道士的提議,還和他大打出手,二人鬥法許久才算完事。」

「沒想到這井中之物竟是上古靈獸三足金蟾?」李孝清也是大吃一驚。

「我父親和他相識是在他受傷之際,那是我父親剛接受民國的招安,帶著一伙人參加滇緬戰爭,他的那群土匪兄弟都被編入了中國遠征軍。在去滇南的路上碰到受了重傷的詹伯,父親帶詹伯去了醫院,給他縫合了傷口,這詹伯傷好后便和我父親一同參戰,幫我父親立下了赫赫戰功,還幾次救我父親的性命,於是二人義結金蘭。」

「這靈獸畢竟是靈獸,你父親命中注定橫死,且投身綠林,擾亂一方,此後還參加了軍隊,手上鮮血太多,若非這三足金蟾庇佑,你父親怕是早就戰死沙場了。這三足金蟾乃是化形大妖,懂得報恩,也實屬難得。」李孝清聽了也不由得十分感嘆這曲福達的命數,光看那遺像就多少能看出來此人非長壽之人,且命格暴躁,若是放蕩不羈,易遭橫死。

曲端梁眼眶濕潤緩緩說道:「詹伯修為也是在建國前幾年開始下降,我父親那時是少校軍銜,本來有機會和那些國民高官一樣飛到台島,可是放心不下我母子二人,錯過了逃命的機會,在詹伯的幫助下,改名易容,回到了這匪村。」

「但是隨著詹伯修為越來越差,我父親的易容也逐漸暴露出來,最先記起我父親的便是那曲老癩,他趁著大夥一起下地幹活的時候敲詐我父親,管我父親要一大筆錢財。我父親以前雖然位高權重,但絕不是中飽私囊的渣官,哪裡有錢給他。」

「一而再,再而三,那人居然說要我母親陪他睡覺,我父親雖然脾氣爆裂但對我和我母親卻是極為順從,對兄弟更是可以兩肋插刀,這民國二十二(1932)年的時候,曲老癩他爹病重,我父親給他家四個現大洋,這匪村所有人家哪一個沒受過我爹的錢財?」

「那一次我爹動手了,把那曲老癩打得半死,可人心毒啊,他糾結了一大批人,說我爹藏著小日本鬼子留在滇緬的金庫鑰匙,那群人聽到這個上我家一頓搶砸,當時我娘肚子里還懷著我弟弟,但是那一次我娘小產了,弟弟也沒了,我娘自此還落下了病根。當天晚上我爹便拿著鍘刀將曲老癩和他的姐夫剁吧了,我爹不解氣,想到我那沒出世的弟弟,就把他一家全抹了脖子」說到這這曲端梁早已泣不成聲。

老村長不由得哀嘆一聲:「端梁啊,你和你父親長的很像,那時候他看上去也很年輕,四十歲的人卻像三十齣頭的人。但你倆性格一點都不像,二爺他脾氣爆,蘸火就著,受不得氣,但是夠仁義!你仁厚,每天臉上都掛著微笑,在村裡人緣也好,但是這事你咋就不跟你那些叔伯大爺們說啊,你跟老哥我說了,我也得給二爺在咱們祠堂他立個排位啊。」這老村長還以為這曲老癩死的有點冤枉,這麼一聽,這替曲福達感到委屈。

試問一個當年在滇緬戰場上浴血殺敵,血戰沙場的血性漢子,回到家鄉竟被一個地痞流氓敲詐,最可氣的是這地痞見到沒有油水可撈還惦記人家的婆姨,這誰能忍下這口氣。就算明知道有可能暴露身份被抓起來,也得爭一口氣。

「三哥!」這曲端梁一個漢子聽到這村子要在自己的曲氏祠堂給父親填一個靈位,當時就給這老村長跪下了,這曲端梁也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如今卻是滿眼淚花,對於他來說,父親的屍骨能在這祠堂里安置是再好不過的了。

午時已到,李孝清在水井邊上擺下大陣,此陣名為九宮羅網陣,而後又念符咒「冥冥玉皇大帝玉尊,一斷天瘟路、二斷地瘟門、三斷人有路、四斷鬼無門、五斷瘟路、六斷披盜、七斷邪師路、八斷災瘟五廟神、九斷巫師邪教路、十斷吾師有路行,自從老師斷過後,人來有路,一切邪師邪法鬼無門,若有青臉紅面人來使法,踏在天羅地網不容情,謹請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這是李孝清從師父那學到的最厲害的困咒,而整個大陣是圍繞著這天羅地網符開啟的。

「要開始了!」李孝清喊了一聲,用餘光掃了掃師傅,師傅還在喝茶水,一心一意雕著木頭,並沒有搭理他。

「蓋八卦!」這八卦黃布上面的紋路是綉出來的,而八個角各自懸著一個鈴鐺,這鈴鐺雕著龍紋,是用來鎮壓的,八個大漢各自拿著一角準備這蓋在井口。

這些大漢都是李孝清托村長請來的屠夫,殺豬殺羊,請他們來是因為他們殺氣重,妖魔鬼怪的妖氣會被鎮住。李孝清對著井口喊道「萬物有界,人妖殊途,敬請捉怪使天蓬力士,破七用來疾金剛,降伏妖魔,化為吉祥,急急如律令」只見八道金光竄到這八個大漢身上,這八人身體一晃,渾身金光暴起,李孝清卻是滿頭大汗,這法術是請神附體罡,請的是天蓬元帥,就是咱們的二師兄豬八戒,這豬八戒學的是三十六天罡變化之術,可不亞於孫猴子的七十二地煞之術。天蓬元帥乃是道教護法神北極四聖之一,原為北斗星宿之一,被尊崇為星宿神。一次請八個法身附體,還真是把李孝清累個半死。

李孝清摸著符在上面畫了幾畫,直接點燃后丟入一碗黃色液體中,這液體便是童子尿,而畫符的紅色液體是白芷,硃砂還有這幾天冬雨積累的無根水,還有這縱橫派的獨有的法印。道士做法,必定符、咒、印,三者缺一不可。

正統道教符菉以「敕」「三個對勾」或者「三個小圈」為符頭。「敕」字在書寫時經常將右側的反文書寫為「力」,「三個對勾」象徵三山,「三個小圈」象徵三清。道教發展數千年,今日的符菉已經多種多樣,只因為彼此相互吸收借鑒。

印有幾種,一種叫做法印,一種叫做指印,法印是一種使用雷擊棗木製作的印章,用來改在符文上。法印在最初的時候只有張天師印,其實不然,張天師也是有師承的,那麼據此可推斷很早以前,法印就已經出現了,但是正統最開始只有正一道,而張天師統領了三山符菉。

畫符容易結煞難,李孝清引用的是神霄雷法,這神霄雷法影響最多的就是正一派、西河派、北帝派、天心派等等,這結煞方法乃是不傳之秘,惠老道雖然不是這些門派之人可是卻是精通此術。

「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遷二炁,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會黃寧,氤氳變化,吼電迅霆,聞呼即至,速發陽聲,狼洛沮濱瀆矧喵盧椿抑煞攝,急急如律令。「李孝清使用的是五雷咒,只單單是念完以後,這漫天的烏雲開始鋪展開來,頓時瀰漫到井口上空,而下一刻,這藍色的符飛出,這眾人只感覺腦袋一暈,五道神雷劈到井口,頓時聽到一聲慘叫。

這是李孝清跟隨老道士以來,第一次施展藍色符籙,李孝清也是感覺體內一陣空虛。

「咚咚咚咚咚」猶如鼓聲一般的驚雷在井中回蕩,而這井中的水是導體,這裡面的妖邪是無法躲避的。

「呱!」一聲蛙叫傳來,李孝清雙手捏印,這八名大漢,將這黃布蓋在井口,一個巨大的身影竄出,正好扎進八卦布中,李孝清拿著一條紅色的繩子,在那黃布左纏右纏,彷彿包粽子一般,就將這妖物困住。

「大膽妖孽,本為靈獸,卻在此地布下蟲蠱害人,幾乎淪為妖孽,竟然還敢造次。」李孝清看到這陣法里的三足金蟾就知道這傢伙的修為退化的實在是太快,此時竟然已經不能維持人形了,想必一定有什麼隱情。

「我是妖便是妖,何必分什麼靈獸和凶獸,行善為善,作惡便為惡,善惡之分又哪有那麼清楚分明?」這黃色大布里的怪物說話聲音極為厚重,而且傳出的能量居然還帶著一股禪意。

「我當年跟著道衍和尚,盡享榮華富貴,朱棣雖貴為那一代霸主,南征安南,北征韃靼,建寶船下西洋,功高甚偉。可不也是殺人如麻,此人將前朝的忠良虐殺殆盡,即便快入土了還要殺上數百宮女,你說他是善是惡?」這八卦布內的妖怪語氣十分淡然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的死活。

「善惡本是意念,本在一念之間。你跟了道衍高僧那麼久想必也聽過那佛家的金剛經上說「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外面的相,都是虛妄的。心不離相,相不離心,但從自己的主觀出發去辨別善惡好壞實在是易墮入魔道。」

「你此刻已把那浮光掠影的境界都當成真實的,心已如相。佛來佛斬,魔來魔斬,唯有心相相離才能辨別善惡。」李孝清知道這三足金蟾是看到了那曲福達的悲慘經歷,才對善惡產生了錯覺,估計當時他為了幫曲福達抗拒宿命,避免曲福達命中的橫死,修為不斷下降,這才走火入魔不分善惡。

宣化上人說:「參禪的人,佛來佛斬,魔來魔斬,不執著在一切境界。參禪參到上不知有天,下不知有地,中不知有人,外不知有物,內不知有心。到這個時候,與法界合為一體,才能豁然開悟。切記!不要被聲塵所轉,東望西看,心不專一。參到無人、無我、無眾生、無壽者四相的時候,便能把生死的根本斷了。」而這三足金蟾與那曲福達可謂是生死患難之交,這曲福達的橫死可謂是三足金蟾的心魔劫。

只見那包裹三足金蟾的黃色八卦布越來越小,到後來只剩下一掌的大小,李孝清抬手收回了法寶,一隻渾身金黃,帶著虎紋的三足金蟾出現在原地。

「把那曲福達的屍身交出來吧,我將他安葬在曲家的祖墳之中和他的妻子團聚,也算是圓滿了。」李孝清說完這三足金蟾就吐出了這曲福達的屍身,屍身上面全是紅色的小蟲子,這三足金蟾再一張嘴,這血吸蟲全部被吸入其口中,只見這曲福達的屍身竟然宛如二十歲的少年,眾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沒想到你在這井中布下蟲蠱竟然是為了讓著曲福達屍身不腐?」李孝清揮手用黃布蓋住屍身繼續說道「你雖然作惡多端,但畢竟是走火入魔所致,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你在那枯湖鎮守百年,以保這曲氏一族風調雨順,和氣生財,好還了你布下那蟲蠱危害曲氏一族的因果,你看可好。」

那三足金蟾並未說話,蛙鳴三聲,這村民只覺得小腹一痛,便意襲來,都忍不住要上廁所。這金蟾看了眼黃布包裹的屍身,轉身便跳入了井中。李孝清只是感覺腦中一陣眩暈,但還是撐著身子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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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流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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