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18.第18章

這次回京,季白不打算驚動任何不相干的人,也不通知家人。下飛機后打了個車,兩人直赴南城某掛靠在公安部下的招待所。

傍晚的京城喧嘩又擁擠,絢麗的晚霞將高樓大廈映得金燦燦的。招待所是一幢非常不起眼的五層白樓,過道里鋪著顏色很老的紅地毯,牆上還是90年代風格的黃色牆裙,國營企業前台人員的接待態度更是不冷不熱。

不過季白不太在意,許詡更是一點也不在意。開了兩間房,拿著行李上樓,各自進房。

季白洗了澡,換上寬鬆的t恤長褲,剛打開電腦,就有人來敲門。

是許詡。抱著個筆記本站在門口,白生生的小臉上一派淡然:「晚上有工作嗎?」

她也剛洗完澡,換了T恤休閑褲,濕漉漉的短髮貼在白皙的額頭上,那雙眼顯得格外濕黑清澈。

像小動物的眼睛。

季白的目光淡淡從她臉上移開,轉身放她進屋。

三星級的招待所,房間小的可憐。僅有的兩把紅木椅子,一把放著季白的行李,一把季白正坐著。工作為重,許詡倒也不拘小節,直接在床沿坐下,打開電腦跟他討論。

其實兩人此刻身在北京,對於霖市也是鞭長莫及。只能將案情再梳理一遍,看是否能找到別的線索。聊了一小會兒,也沒什麼新進展,索性停下。許詡也沒想到要回房,抱著電腦繼續看葉梓夕的財務資料。季白則靠在椅子上,望著窗外剛剛降臨的夜色,安靜的喝茶。

房間里靜謐無聲,橘黃的燈光透著老舊的溫暖。季白微微側轉目光,就見許詡坐在潔白床單上,略顯寬鬆的T恤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小更軟,還隱隱有沐浴液的香味……整個房間似乎都多了某種柔軟乾淨的氣息。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打破一室寂靜。許詡抬起那黑黝黝的眼睛看過來,季白與她對視一眼,接起電話,轉頭看向窗外。

是舒航。季白過來之前就給他電話。他跟葉梓夕一樣,也是H大畢業,人緣很廣。有他幫忙,效率更高。

舒航是個機靈人,只說明天陪季白一起去H大,其他的也不多問。然後笑嘻嘻的要季三出去喝酒。

季白當然拒絕:「沒時間,你們玩。」

舒航哪裡肯干:「出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少鞠躬盡瘁一天,人民會原諒你的。」

季白:「滾蛋。」掛了電話。

許詡本不想聽電話,只是聽到他略顯輕佻語氣讓人「滾蛋」,叫她有點意外。再次抬頭,見季白高大的身軀靠在椅子里,深邃俊朗的容顏含著懶懶的笑意,與平時嚴厲冷毅的模樣判若兩人。

哦,原來這是季隊私人生活中的狀態。

許詡低下頭,繼續工作。

誰知過了幾分鐘,樓下接連不斷傳來雜亂的引擎聲和車喇叭聲,數道車燈照亮夜色。小小的招待所院子里,瞬間熱鬧起來。還有人扯著嗓子喊「三哥」、「三哥。」招待所估計也有人打過了招呼,沒人出來制止。

季白看著這架勢,不禁失笑。許詡以為事不關己,更不知道「三哥」就是眼前人,只當這些雜音不存在。

過了一會兒,有人來敲門了。

舒航進來的時候,看到許詡,不動聲色的吃了一驚。雖然知道季白收了個女徒弟,但眼前兩人穿著一個調調的休閑服,女的夜晚還在季白房間里呆著……

季白淡笑著給兩人作了介紹,舒航還是心痒痒,想這事我可得看清楚。

這時許詡說:「季隊,我先回房間了。」季白還沒點頭,舒航就把她一攔:「許警官,那怎麼成來者都是客,北京歡迎您啊……」

本來,讓許詡跟一幫陌生人「出去逛逛」,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是舒航也是人精,舌燦蓮花般拋出個非常有說服力的理由:「您不去,一會兒三哥被那幫傢伙灌醉了怎麼辦?明天還怎麼查案?他們可不像我,這麼支持三哥的工作。有您去,一是女孩子他們有所顧忌;二是萬一喝了點,您也能帶三哥回來,不影響明天的工作。」

聽到這裡,許詡就用探尋的目光看向季白。季白本來不想去,但是看他們鬧騰得厲害,看來不去也不成,打定主意露個面就回來。

明天要查案,他根本不可能沾酒,也沒人敢灌,舒航只是鬼扯。不過他要是去了燈紅酒綠之地,把小傢伙一個人留在冷清簡陋的招待所,怎麼有種虐待小動物的感覺……季白唇角勾起笑意,淡淡看著她:「出去走走,換換腦子。」

院子里停著四五輛車,那些年輕的面容在夜色里,有的溫和,有的散漫。看到季白下樓,大伙兒一陣歡呼。季白看這些人,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他笑著跟幾個人打了招呼,就跟許詡上了舒航的車。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什剎海開,很快到了河畔的一間酒吧。這裡燈火幽暗、裝修古意,跟對岸的音樂聲隔得很遠,倒顯得清雋安逸。舒航帶著他兩人徑直往裡走,珠簾掩映的靠窗雅座里,幾個男人看到季白先是一笑,看到許詡就是暗暗一驚。

一人遲疑:「嫂子?」

另一人小心翼翼:「私生女?」

他們幾個本來在打牌,季白來了,有個人就讓出位置。季白也不客氣,接過牌,點了根煙,轉頭問許詡:「會打嗎?」

許詡:「不會。」

季白看一眼舒航,舒航乖覺,叫來服務員,給許詡拿來一堆瓜果零食,還有幾本雜誌。許詡就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看了起來。

季白舒航這幾個是圈子裡比較年長,也更有地位的。外頭沙發散坐著的都些小輩。季白看裡頭還有十幾歲的,問另一個發小:「從哪兒找來這些小朋友?」

這發小外號猴子,精瘦清秀,笑答:「我媽非要我帶他們玩。今天聽說你回來,吵著要見傳奇人物。」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就有人端著高腳杯來敬酒,有眉眼高傲的年輕人,也有鈴珮叮噹的清秀姑娘。季白笑笑,端起茶:「今天不能喝酒。」有姑娘不幹,猴子笑著先擋了:「一邊去,妨礙公務,你擔當起嗎?」

姑娘眨眨眼「哦」了一聲,走了。

許詡在一邊聽著,倒是放下心來看來情勢沒有舒航說的那麼嚴峻。

過了一會兒,倒有人湊到許詡跟前,笑呵呵的問:「我們玩骰子,你要一起嗎?」

許詡禮貌微笑:「謝謝,我不參加。」

旁人也不強求,繼續玩玩鬧鬧。只是時不時總有人朝她看過來。滿屋紅男綠女,只有她簡單的白襯衣長褲,素白的小臉,眉目專註的坐在角落裡。她自己並不在意,但落在別人眼裡,就有了一種格格不入的落寞。

舒航問季白:「沒關係?」

季白看著許詡,眯著眼吸了口煙:「沒事。」她生性喜靜,硬拉著她玩,反而會讓她不適應。

猴子卻站起來:「這不成,三哥帶來的人,怎麼能冷落?我去陪她聊聊。」說完大搖大擺走過去。

一桌人都笑,有人說:「三哥,猴子可是摧花無數,你不攔著,這小徒弟可要吃虧了。」

季白眉都不抬一下:「誰吃虧還不一定。」繼續出牌。

一局下來,季白大獲全勝,不經意間抬頭,卻見猴子手搭在許詡身後沙發上,笑著說什麼。許詡沒什麼表情,但明顯已經有點不耐煩,身子微微往旁邊縮著。像是察覺到他的注視,她忽然抬眸看過來。還是那雙濕黑的眼睛,有點窘又有點依賴的樣子。

其實許詡的意思並非依賴,只是季白是在場她唯一認識的人,她又不能隨意拂他朋友面子,當然等著季白出面,讓這個莫名其妙的人消失。

然而季白看著她的眼睛,已經淡淡出聲:「許詡,過來。」

許詡立刻起身走過來,猴子笑笑,也跟過來。這邊一桌人都有點會過意來,只是笑。

許詡走到他身邊:「季隊。」

季白還沒說話,舒航笑眯眯看著她:「又不是在警局,叫什麼季隊。在這兒都叫季三哥。」

許詡:「哦。季三哥。」

季白抬起墨黑的眼,看著她。

季三哥。

這個親近的稱呼,被人叫了多少回。還是第一次有人叫得這麼平淡刻板。偏偏她低低軟軟的聲音,冷漠疏離的語氣,卻像一根細細長長的羽毛,輕輕撓過心頭,有點癢,又有點……異樣的舒服。

淡淡點頭,看向對面的舒航:「你起來,讓她上。」

舒航:「啊?」已經被人笑著拉起來了。

許詡疑惑:「我不會撲克。」

季白笑笑:「可以學。這個可以鍛煉思維能力。」

「哦。」

打的是雙Q升級,季白和許詡一夥兒,另外兩人一夥。第一局許詡邊學邊打,自然輸的一敗塗地,季白的連勝戰績也被她連累終結。旁人大呼過癮,因為在這個圈子裡,精於計算的季白一直是個不可戰勝的神話。

季白也不急,只告訴許詡要記牌。第二局果然有了起色,他們只是小輸。到了第三局,變成小勝了。有人鬱悶的看著許詡:「你真的是今天剛學?」

許詡答:「嗯。我剛想好應該怎麼算牌了。」

季白淡笑:「別給他們留活路,一次打到爆,咱們就回去休息。」

許詡:「明白。」

眾人默然。

此後果然一路長勝,連贏七八局,眼看離勝利不遠了。但對方牌技不如,運氣也有爆發的時候,抓一手超級好牌。這一局到最後幾張的時候,許詡遲疑了。本來牌不如人家,如果冒險,或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但是季白能不能領會她的意思?

想到這裡,就抬眼望去。季白原本低頭喝茶看牌,忽的也抬眼看著她。兩人對視片刻,各自垂下眼,心知肚明。

這一局還是勝了。

之後幾局再遇險境,兩人如法炮製,不動聲色交換個眼神,再複雜的策略竟也心領神會。季白一直是副慵懶樣子,許詡大多時候又垂著頭,竟沒人察覺兩人的小動作。

最後一局更是將對方殺得片甲不留,猴子把撲克一丟,焦躁的抓頭:「靠,這牌打得太憋屈了,不打了太欺負人了。老子縱橫牌場數十年,第一次輸得自尊心碎滿地」另外那人也長吁短嘆。

季白笑笑,看看手錶,起身準備走人。

許詡也站起來,只是看他們這樣,倒有點愧疚,開口:「你們不必情緒低落。首先我和季……三哥的記憶力和計算能力的確比較強,因為我們經過職業訓練;而且,剛才打牌的時候我們有交換眼……」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隻乾燥略帶煙味的大手捂住了嘴。許詡微微蹙眉,季白已經把她往身後拉,笑著對眾人說:「走了,明天還有正事。」

一出酒吧,季白似笑非笑低頭看著她:「你怎麼這麼實誠?不讓他們輸慘了,能放我們走嗎?」

許詡:「原來如此。」

季白和舒航對視一眼,都笑了。

舒航開車送他們回去。

轎車安靜賓士在夜色微涼的北京城,許詡靠在後座,略有些疲憊,也沒有說話。倒是季白和舒航一直聊著。

許詡發現,拋開刑警隊長身份的季白,真的很不一樣。這個他顯得散漫、犀利,甚至有點浪子般的玩世不恭。

這種差異並不難理解。他年紀輕輕擔任刑警隊要職,更沉穩嚴厲的姿態,自然更能讓眾人信服,也讓犯罪分子膽寒。

但許詡注意到,這一晚他看起來言笑晏晏,可眉宇間冷漠疏離的感覺也更明顯,有種親而遠之的意味。

她也留意到,那些朋友儘管熱絡關懷,卻從沒人問起他的工作情況,想必也沒人真的理解和感興趣,他到底在做什麼。

他們是把他當成一個傳奇,但是也是一個漸漸離他們圈子遠去的傳奇而已。也許過不了多久,他身上殘存的這點桀驁、懶散、玩世不恭也會消失,只剩下她所熟悉的那個鐵血冷峻的刑警隊長。

想到這一層,許詡肅然起敬,也有些感動,再望向他在夜色里淡淡含笑的英俊側臉,倒透著種溫暖人心的堅毅。

「到了。」舒航笑呵呵的把車停好,立刻有穿著制服的高大青年過來,替許詡和季白打開車門。

許詡微微一怔,季白下了車,看一眼面前燈火輝煌的五星大酒店,又看向舒航。

舒航打開後備箱,把兩人的行李提出來:「你頭回帶小徒弟來北京,我們能讓她住招待所?那邊我已經退了,定了總統套。這裡離H大更近,明早8點,我來接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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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蝸牛有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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