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宮闈風雲
聶風、步驚雲、秦霜、斷浪四人就這樣過著「總體和平、局部戰爭,總體緩和、局部緊張,總體穩定、局部動蕩」的生活,這種生活,在聶風歸隊,嬴政宣布將在四人中收一名親傳弟子后越發明顯。
聶風與秦霜雖偶露期待,但也算得上是心態平穩,尤其是秦霜,在得知自己所選劍道與師父不同時,就知道自己與聶風入選可能性不大。斷浪則不然,如今他時不時望向步驚雲的目光中透露著敵意。步驚雲是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我必還之的性子,自然也不可能對斷浪有什麼好臉色。
兩人爭鋒相對,竟在練武之時大打出手。兩人年紀不大,出手竟俱都是又快又准。步驚雲一拳揍在斷浪的臉上,打落斷浪一顆門牙,斷浪也正中步驚雲腹部,讓步驚雲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眼前一黑。
聶風呆楞了片刻,疾步上前想要將兩人分開:「別打了,一會兒師父就要來了。你們想被師父責罵嗎?」
秦霜走到步驚雲身後,架住了步驚雲的手,用目光示意聶風制止斷浪。秦霜手下,步驚雲整個人被暴戾浸染,如一隻凶野的獸,正在竭力掙脫束縛自己撕碎獵物咽喉的枷鎖,秦霜抑製得十分艱難。忽然,秦霜目光一轉,手上卸下了力道:「……師父?」
嬴政的到來彷彿給一切按上了開關閘,斷浪望向步驚雲的眼中依舊燃燒著熊熊怒火,而步驚雲也虎視眈眈地回望著斷浪,兩人卻不敢再有其他動作。實在是周圍凝滯的氣息讓他們感受到了危險。
「繼續,怎麼這就收手了?剛才不是打得很歡?」
分明是那樣淡漠到極致的語氣,斷浪與步驚雲卻感覺到一陣附骨之涼。
冷汗涔涔。在最初的心驚過去后,斷浪心中的執念更盛。這就是強者,什麼都不做,只要靜靜地站在那裡就能讓人心生敬畏的強者,總有一天,他也定要成為這樣的人!
「師父……」秦霜想說些什麼,來緩和一下氣氛,卻被嬴政抬手制止,嬴政只冷然道:「如此心性,怎堪為朕親傳弟子!自己去面壁思過。」便不再管二人,只如同往日一般開始教導聶風與秦霜。
聶風擔憂地覷著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的斷浪與步驚雲,初時被他遺忘的一幕又浮上心頭。
——聶風,先前師父說只收一名弟子,如今卻收了我們四個做記名弟子,你…就沒有什麼想法嗎?
——什麼想法?現在,我們四個都成為了師父的徒兒,這樣就很好了啊。
——你果然什麼都不知道。我猜,師父說的收一名弟子,是指親傳弟子。親傳弟子怎麼可能與記名弟子一樣?那可是能夠學到師父真正的武功精華的!
——可是,師父現在還什麼都沒說,不是嗎?你是怎麼了啊,斷浪,今天這麼奇怪……
——就是因為他什麼都沒說,我才來找你的。聶風,我們兩個一起聯手,把步驚雲擠下去吧。他那種沒心沒肺的人,萬一讓他學到師父的功夫,就糟糕了!至於霜師兄,他的資質不如我們,師父會選擇他的可能性應該不大。我們是好朋友,你學到或者我學到,都是一樣的。
……
從一入師門,斷浪便開始下意識地與步驚雲進行比較。那個時候,聽到斷浪說那些話,聶風也只以為斷浪是太想成為師父的親傳弟子,並沒有太過放在心上。直到今天這場爭鬥的爆發,他才真正意識到,斷浪與步驚雲之間的芥蒂,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竟越來越深了。
心念電閃間,聶風一拳揮空,整個人撞在了樁子上。
「聶風,專心!」
「是,師父。」聶風心下一緊,不敢再走神,一心一意地揮起拳來。不知怎麼,他發現,比起被師父斥責這種可能,他反倒更不願聽到師父失望的聲音。
壁前,木頭人似的站了半響的斷浪抿了抿唇:「師父,徒兒錯了。」
「哦?你錯在何處?」
斷浪低下頭,一臉乖巧低落:「徒兒不該…與同門師兄弟動手,違背師父教誨。」
嬴政眉目一利:「與朕也要耍這些小心機嗎?朕何曾告訴過你不得與同門師兄弟競爭?」
斷浪猛地抬起頭,一臉驚詫:「師父?」
「問題不在於你與步驚雲動手,而在你出於何等心態與他過招。」
斷浪愣愣地看著嬴政,似是不解其意。
嬴政續道:「天下之職,能者居之。自古至今,莫不如此。只一條,我法家之士,需堂堂正正,對得起天地公心,經得起外界考驗。斷浪,你心胸之狹隘,著實令朕失望。」
「師父……」斷浪剛想說些什麼,卻被嬴政打斷:「不必急著否認。你心中的想法,自己最清楚不過。你看似自傲,實則不夠自信,你擔憂步驚雲會超過你,所以對他百般詆毀。你生性好強,卻無容人之量。劍心如道,長此以往,縱然你天資不俗,前途亦有限。」
「至於你,步驚雲,你心性堅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可惜,心中迷茫,劍中無道。道也無涯,可窮究一生。你無尋道之心,為打敗某人而修劍,終究只能收一時之成效。」
步驚雲的呼吸變得沉重,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所背負的沉重的孤寂與仇恨俱被嬴政看穿了,心中既喜且悲。面前這個心胸如蒼穹般浩瀚之人,可當真是他原先以為的仇敵?為何如此風光霽月、令他也不由神往的一個人,偏偏做出了滅他繼父滿門之事?
最後,步驚雲與斷浪被罰一同在山上山下來回挑水。他二人年歲尚小,需齊心協力方能將兩桶水抬上來。儘管聽了嬴政的話,兩人不再斗得如烏眼雞一般,但挑水過程中小孩子心性還是有的,你肩故意偏一下,我手無意抖一下,上坡步伐不一致,不知灑了多少桶水。
待到月上柳梢頭時,兩人終於把水抬了上來。彼時,兩人已是氣力全無,直接癱倒在地上,迷迷糊糊不知何時睡了過去。最後,還是嬴政一邊一個,將斷浪和步驚雲撈回了房間。
步驚雲房外,嬴政剛掩上門,躺在床上的小童便睜開了眼,眼中黑白分明,依舊毫無情緒。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被子被掖過的痕迹,縮在被中的手悄然攥緊。
斷浪的警惕性也不低,或許最初他是睡著了的,但在嬴政觸碰到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醒了,只是竭力放鬆自己的身體,直到嬴政將自己像撈東西似的撈回了房間。動作一點也不溫柔,可對於那人來說,應該已是難得。
望著離去的那個高山仰止一般的背影,斷浪的眸中綻放出炙熱的光。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斷地研讀法家心法,越是研讀,便越感滯澀與精妙,內力比起原先不知提高几何。若只記名弟子都能得到如此待遇,那麼,如若成為師父的親傳弟子,得其悉心教導,又會如何?
想到此處,斷浪不由怦然心動。他一定要成為師父的親傳弟子!師父不滿他的心性,他改就是。說起來,他與步驚雲也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以後不過是不去找他麻煩,這一點他還是能做到的。
嬴政師徒幾個各有心思,幫會之中的文丑丑卻不太好過,究其根源,卻是因前些日子進入天下會的幽若。
「哎喲,我的大小姐啊,您就放過醜醜我吧,您看,您上次畫的還沒幹呢。」他一手指了指自己左臉頰的墨痕,一臉苦相,心道,幫主究竟什麼時候才過來啊,他快要支持不住了!
幽若極是活潑好動,嘻嘻哈哈,笑得像個小天使,看了她行事的人,卻不會如此覺得。此刻,她正拿毛筆蘸了墨汁一點一點地往文丑丑面上塗,口中道:「再等等,還沒完。」
臉上又濕又涼的毛筆在不停的游移,這種感官,可不是一般的刺激。文丑丑欲哭無淚。
待幽若畫完,冷不防地將文丑丑的無常帽掀翻,眼見著文丑丑頭髮披散,幽若滿意地拍了拍小手:「嗯,這麼一看,果然更像鬼了。」
恰在此時,門外有人通稟,泥菩薩求見幫主,幽若頓時眼神一亮。
於是,等到泥菩薩知道嬴政不在這裡的時候,他一張還算俊秀的臉成為了幽若手下的第二個犧牲品。
待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幽若總算放過了泥菩薩,轉而撲進嬴政懷中,像只小貓一樣蹭了蹭,嬌嗔道:「爹,你昨天都沒來看幽若,你不知道幽若有多寂寞。」
嬴政從未有過與人如此親近的經歷,但與幽若親昵卻彷彿水到渠成一般自然,是以對於幽若練功以外的方面,他還算縱容。只要幽若明事理,知對錯,大事上不出格,有些小性兒也就由著她去了。
他拍了拍幽若的頭:「你幾個師兄都是不省心的,幽若最得為父心,想來定不會讓為父操心。」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女兒!」幽若沖嬴政做了個鬼臉,又問:「爹,你的那幾個…他-媽-的什麼狗-屁徒弟不聽話嗎?把他們趕出去好了。」爹只要有她就夠了,幽若想。霸佔著她爹還讓她爹不高興,那幾個小子簡直欠揍!
嬴政皺眉,緩緩推開了幽若:「你這髒話,何處學來的?」
幽若眼珠子咕嚕嚕轉了一圈,很有些心虛地別過了臉:「那個,爹,你聽錯了,呵呵呵……」
嬴政冷哼一聲:「朕還不至於耳目昏聵到這等地步。」
「還不是爹你這幾天來看我的次數越來越少,都不親自教導我……」
「哦?你是在嫌朕給你布置的功課少了?這好辦,即日起,禮儀課時間加倍!」
「爹~」這一回,叫苦連天的變成了幽若。只是幽若到底不敢反駁,否則,她相信她爹一定不會在意將她的功課量再翻一倍……
在一旁蹲著種蘑菇的泥菩薩看到了這一幕,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一種陰暗的竊喜感。讓你個小惡魔欺負人,這回被你爹收拾了吧!
嬴政來到案前,看著泥菩薩與文丑丑一左一右兩張鬼臉,竟也撲哧笑出了聲。
文丑丑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地看著嬴政,泥菩薩則趕緊掐了自己一下。
Boss他笑了……
笑了……
了……
尼瑪,這種時候笑,他很悲劇的好不好?他感覺面前像是正在上演一場馬戲,自己則是那隻被觀看的猴子……
說到猴子,泥菩薩目光銳利地逡巡了一陣。桌子下正張著爪子探著腦袋的小火猴渾身一個激靈,趕忙將身子又縮了回去。
泥菩薩狠狠地咬碎了一口牙,很、好,這傢伙又臨、陣、脫、逃。
『宿主,任務!任務!你忘了我們來這裡是幹什麼的了?』
泥菩薩沒有說話,可他瞥向小火猴的眼神卻分明在說:「暫且先放過你,回去之後我們再算總賬!」
也許是因為剛剛在嬴政面前出過丑,泥菩薩反倒不像平時一般畏懼嬴政的氣場,頗有種豁出去了的感覺:「幫主,在下來此,有一個不情之請。」
「說來聽聽。」
「聽聞幫主曾自創了一套功法,名為三分歸元氣。請幫主取其中之三,分別傳授給秦霜、步驚雲、聶風。秦霜得天霜拳,步驚雲得排雲掌,聶風得風神腿。」泥菩薩生怕嬴政不了解這三招,又將這三招的特徵詳細地描述了出來。
嬴政在一旁以指扣著桌案,若有所思。
這是泥菩薩讓他做的第三件事,與前兩件一樣莫名其妙,毫無緣由。然而,在完成了前兩件事後,他能察覺到自己周圍的『勢』隱隱起了某種變化。這種感覺玄之又玄。雖然變化十分細微,但他就是能感知到,具體他說不上是什麼,但基本可以肯定,這種變化對於他應該是有利的。
這約莫也與泥菩薩的來歷一樣,神秘而不可深究。
「朕准你所求。」一句話,將泥菩薩到口的勸說都憋了回去,他有些不敢置信:「你、你……」
身為Boss,這麼沒有戒心真的可以嗎?就不怕被他賣了!泥菩薩心中的小人兒在咆哮,可事實上,他說不出一句話來。一方面,他覺得自己應該感到竊喜,另一方面,他又無法相信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