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親人
艷陽高照的晌午,一輛普通的青綠色馬車晃悠著往蒼山趕去。
蒼山位於原西陵、金耀、南楚和蒙山交界的山脈中,自從蓬萊一行過來,半年來,一路遊山玩水,濃情蜜意,走的格外愜意。
正值初春時節,官道兩旁開了一路不知名的小花,淡香幽繞。
溫暖的陽光打在駕著馬車的白衣男子身上,他目光如玉,唇形溫柔,墨黑的眸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似乎顧不上看風景,深邃的眸光不時透過晃動的車簾看向裡間,唇邊的溫柔更甚。
一隻柔軟白皙的手掀開綠底綉著蘭花紋的車簾,聲音透著初醒的慵懶:「還有多久?」
他笑著回頭:「傍晚時分就可以到樊城了。」蒼山在樊城外七十里處,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就能到達。
又見她臉上還殘留的倦意,忍不住心疼的道:「怎麼不多睡會兒?」
沈清抬了眼,恨恨的瞪了他,眼波帶了不自知的嫵媚,一整晚需索無度,這會裝什麼好人。
他抵近她的額頭,帶了愧疚的在她唇上輕輕一吻:「乖,是我不好,快去再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沈清揉了揉眼睛,白了他一眼,然後雙手抓著他的手臂,掙扎著爬了出來。
「大中午還睡,晚上不正好稱了你的心?」腰間有淡淡的酸澀感,明顯縱慾過度。
連陌騰出一隻手,輕輕的在纖腰處按揉,唇角一抹滿足的笑:「誰讓清清整整餓了為夫三年,如今不過是小小的補償一下而已。」
她鳳目微眯,危險的看著他,不過是小小的補償一下?那還想怎樣?
連陌見她如臨大敵的樣子,心一下子軟成一灘水,他攬著她的腰,靠的更近些,唇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輕輕蹭過,曖昧的安撫:「嗯,今晚我一定克制。」
樊城西面的官道上,在最後一道落日餘輝中,馬蹄飛揚的塵土揚了又落,馬車四周金戈鐵馬,一片肅殺氣息。
拉車的馬兒顯然與戰馬不能比,這會兒正躁動不安的刨著地面,馬頭不安晃動,想要逃竄。連陌死死拉住韁繩,眸子冷冷的掃過周圍,唇邊的笑意冷了幾分。
沈清也是愣住了,正待說話,幾道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傳來,須臾過後,伴隨著兩聲嘶鳴,一黑一白的駿馬揚著蹄子停在馬車前。
兩人翻身下馬,檀香色金絲錦袍的男子依舊是一副紈絝子弟的騷包模樣,隨著他翻身下馬,手裡唰的一聲,端了一把描了牡丹山水的摺扇。
一身深藍色勁裝,外罩銀色軟甲的高瘦少年不甘落後,利落翻身間,搶在搖了摺扇的男子身前,幾步來了馬車旁邊。
乍見故人,沈清先是一怔,繼而心裡複雜起來,那是一種想哭卻更想笑的奇怪感覺,或許是血濃於水的親情,一別三年,再見,卻無半分生疏。
「表姐。師兄。」
「見過世子。長姐」
來人正是周籍和沈拓。
「你怎麼來了?」還沒等沈清說話,連陌就冷著臉對周籍吼道。
這小子慣會纏著清清,實在是有些討厭。
周籍斜眼一瞪,理直氣壯的回道:「師父說你都快當人家上門女婿去了,特地讓我過來看看,可不能給他老人家丟人。」
連陌俊臉一沉,冷幽幽的開口:「胡說八道。」
沈清看著拌嘴的二人,心頭忽的一暖,笑著說道:「阿籍,拓兒,你們怎麼會在樊城?」
她目光在沈拓銀白色軟甲上略作停頓,難道說....再轉到他臉上,他的表情有克制的激動。
周籍搖著扇子蹭到了沈清旁邊,小心翼翼的在馬車邊緣坐下,完全無視連陌如影隨形的冷光。
「表姐還不知道吧,這小子三年前不知道抽什麼風,非要去軍營,鬧的舅舅還生了好大一場氣。不過誰也沒想道,這小子運氣也忒好,跟著林太尉去了一趟北疆,立了功。不過短短三年時間,竟然爬上了三品參將的位置。這不,皇上還特命了他來肅守西陵城。」
「西陵城?」這裡是樊城,離西陵可是不遠的距離。
沈拓道:「聽表哥說長姐會經過樊城,我放心不下,所以跟著表哥一道來了,只是身負皇命,不能久留,一會就要動身回西陵。」
沈清心中動容,想到自己三年來杳無音訊不免有些愧疚,又抬眼細細的打量了沈拓。
當初只比她高出半寸的少年如今已經比她高出大半個頭了,五官和沈相長的越發神似了,只是皮膚黑了許多,體格比之前魁梧了些,眉眼間也多了一絲堅毅。
「拓兒這些年過的可好?」她有些心疼,短短三年,由一個普通的士兵,做到三品參將,其中的艱辛不用說也知道。
心疼中又帶了幾分驕傲,成長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他身上那股子懵懂的懦弱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隱隱的自信和沉穩。
沈拓的眸子在夕陽下格外的明亮,他笑了開來,露出同樣明亮的牙齒「我過的很好,只是長姐一走三年,父親和我都很擔心。」
「好了你們就別在這荒郊野地煽情了。」周籍不自覺的就抱了沈清胳膊,臉上笑容晶亮:「表姐這麼久才回來,可要陪我好好喝一杯。」
還不等沈清說什麼,連陌已經一腳將那礙眼的某人給踹了下去,回頭朝著沈拓淡淡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沈清下了馬車,給了連陌一個稍候的眼神,這才同沈拓並肩走到了一旁的小道上。
「家中可還安好?」沈清問道。
「嗯,家中都好,父親很得皇上重任,連帶著,我在軍中也是水漲船高。」
沈清一笑,視線不小心變落在他右手的腕間,一道蜈蚣一般的長疤在深藍色的衣袖下若隱若現。她微眯了眼,只作不見,心中卻微有酸澀。
「對了,長姐走後不久,夫人便產下了沈府的嫡子,如今已經兩歲多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很平靜,越發堅毅的臉上透著自信。
她當初走的時候,許蟬確實已經懷孕,如今沈府有了嫡子,不論是對沈家還是對許蟬,顯然並不是壞事。
「哦,你可有見過?」
沈拓淡淡一笑:「嗯,半年前回過一趟家,長得還算可愛。」
沈清點頭,這樣的沈拓讓她放心,他選擇的路可能會艱難一些,到底是活出了自己。
「父親不說,但是我知道,他很想念長姐。」他側過頭來看她,表情敬畏,眼中有一絲淡淡的期待。
沈清心下又是一陣愧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諾道:「我暫時不打算離開金耀了,今年除夕可以回家過。」
「索性離過年也不過一月光景,待我回蒼山見過師父,這便動身回鳳城。」
沈拓眼中一陣喜悅,靦腆的笑著,鄭重的點頭。肩頭手臂處,有溫暖的觸感,死死暖意一下子暖到了心裡。她不僅是他摯愛的姐姐,更是他人生的良師。
「今年我亦可休沐,屆時,我們可一家團聚。」
沉重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一個副將模樣的高壯男子來到沈拓身邊:「參將...」沈拓冷酷著臉擺了手,示意他退下。轉向沈清時目光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不舍。
「長姐我...」
沈清理解的點頭「軍中不比家裡,萬事都要小心,沒把握的事情就不要逞強了。」
雖然知道他在軍中三年,這些事情早已用不著她囑咐,或許是血脈不斷的親情作祟,還是忍不住嘮叨了兩句。
沈拓聽話的點頭,嘴角微微翹起,待把沈清送回馬車后,對連陌恭敬的行了一禮。
然後翻身上馬,輕喝一聲,當先沖了出去。
身後的士兵打馬跟上,小小的官道上,頓時黃沙飛舞,馬蹄震天,那個曾經懦弱極端的少年,正伴著漫天黃沙,踏上他金戈鐵馬的征程。
微涼的手掌攬在她的腰間,沈清驟然回神。
「上車吧,再耽擱該天黑了。」
她順從的轉身就要上車,然而一眼就見周籍坐在車轅上,支著二郎腿,弔兒郎當的痞樣。她眉梢一挑:「姑父就任由你這個樣子?都到娶妻的年紀還沒個正形。」
周籍眯了眯桃花眼,愜意的搖著摺扇。「我可不想跟那小子一樣,不到二十呢,整天板著他那面癱臉,看著就不爽。江湖多好啊,自由自在,還能天天跟表姐這樣的絕世美人在一起。」
他這次來就是打定主意要跟著沈清了,誰也攔不住。
連陌頓時臉一冷,腳尖一抬,又要踢人。但見周籍靠坐著的身子一抬,足尖輕點,手裡的摺扇在身後劃出一道半弧,身子也跟著轉了一個彎,正好脫開連陌的進攻。
沈清觀其躲閃的功夫,頗有些行雲流水的感覺,贊道:「三年不見,阿籍功夫長進不少。」
周籍得意的揚眉。「師父專門留在鳳城教導了兩年,這三年來,我可不是玩去了。」
他迎上連陌嫌惡的目光:「雖說隔師兄還差點,好歹不那麼容易被欺負了不是。」
沈清好笑的點頭,正想著說什麼,身邊一陣白影閃過,就聽見『咚』的一聲,肉體落地的聲音。
周籍哎喲一聲爬了起來,白皙的俊臉上染了幾塊不和諧的青灰。
連陌冷冷的睇著他:「就你那點本事,也好意思說。」
說完,也不理他難看的臉,擁了沈清,彎身鑽進了馬車。
周籍鬱卒的一把扔了扇子,隨手摸了一把臉,對著那還在晃動的車簾小聲的啐了一口,然後認命的當了車夫,駕著馬車,往蒼山趕去。
車內一室溫軟,車外黃沙漫天。周籍憤憤的吐了口嘴裡的沙子,眼神越發幽怨的看向車簾。
突然,他想到什麼,眉頭瞬間飛揚起來。唇角彎成一抹妖異的弧度。
清了清嗓子,揚聲對裡面的人道「倒是忘了一件事,師兄一別三年多,凌大人對師兄也是分外想念,還時常念叨著當初你們二人在疊翠樓舉杯暢飲、逍遙人生的日子。沒成想,師兄一別就是這麼多年,讓他一人作樂好生無趣。這廂聽說了師兄的蹤跡,還在皇城盼著師兄早日回去呢。」
車內死一般的寂靜,隱隱有一道鬼魅的冰寒氣息透過車簾傳了出來。
周籍挪了挪被鉻得生疼的屁股,笑的格外得意。他這師兄,也就自家表姐能治得了。自己打不過又怎樣,有人能治不久行了?他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揚眉,這下,有他好受的!
車內氣氛詭異,在沈清陰測測的目光下,連陌心頭不由有些發虛。隨即又想到自己也就是單純地陪凌裕喝了兩回酒,被她這般捉姦一樣的眼神盯著,心裡氣不打一處來。
一面心中記恨著外面哼著小曲的周籍,一面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女子細滑的柔夷。「清清你別聽那小子瞎說,我可是清白的。」
沈清依舊冷冰冰的看他,聲音低暗,無端的讓連陌心裡又是一陣不安。
「聲色犬馬,美人繞膝,世子好是風光啊!何苦跟我一道風雨江湖,居無定所。」
她又喚他世子。
他抽了抽嘴角,聲色犬馬,虧她說的出口?
連陌此時早已恨不得將外面駕車的人大卸八塊,無奈,先安撫眼前的佳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小心的繼續拉了下女子的手,臉上笑的討好。「我真的什麼都沒做,清清要相信我。」
「我最多就是陪凌裕喝了兩杯茶水,連酒都沒喝。那些個庸脂俗粉我更是看都沒看一眼,清清可不能因為那小子一句話就冤枉為夫。」
沈清其實心裡是相信連陌的,那疊翠樓本來就是他的產業,加之兩人認識這麼多年,她自然也知道他的為人,只是一想到他在那烏煙瘴氣的女人堆里,哪怕什麼也不做,心裡也是堵的慌。
她又再涼涼的看了他一眼,果斷的別開眸子,手也抽了回來。靠在軟墊上,語氣淡淡的道:「別說了,我想休息一會。」
連陌還想再解釋,奈何女子已經閉上了眼睛,呼吸清淺,一副不願搭理他的模樣。
他不由泄氣,對馬車外那人的恨意更甚了幾分。小子幾年沒見,倒是長能耐了,看他以後怎麼收拾他。
女子均勻的呼吸傳來。連陌這才敢小心靠近了,溫柔的將她攬在自己懷裡。眼神在那雙紅艷的朱唇上流連,不滿的抱怨:「你這個女人,就聽那小子胡說。」
馬車外,周籍脖子一冷,得意過後,想到他這位師兄的性子,不由的也有些后怕。那雙桃花眼眨巴兩下,轉念間,眉頭就一松,心下不由嘆道。
人哪,最怕的就是有弱點,如今的連陌,早已不是當初的昭王世子了。只要一提自家表姐,他再大的脾氣也得咽回去。
沒了憂慮,情緒自然高漲了兩分,想著接下來便是四海為家,不由生出不合時宜的豪情來。
他大喝一聲,馬鞭肆意,馬兒在官道上飛快的奔跑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