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1章 家的味道

曾程下車的時候已經是將近下午五點了，鄉間升起了處處裊裊的青煙，那是回家的農人在準備晚飯了。這裡遠離煤炭的產地，電價又貴，農人們的主要燃料就是木材，都是從壩子上那些小山包或者是周圍的大山上弄回家的。

曾程把目光投向麒麟山上自己家的房子，果然也看見了自己的房頂同樣在冒起青煙，看來父母也已經開始準備晚飯了。

在曾程剛下火車的時候，父親打來電話，詢問他到哪裡了。曾程彙報了自己的行程，估摸著他們應該是估計了自己回家的時間，提前放下地里的活兒回家了。

曾程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兩三分鐘后，曾程來到了自己房子前的院子里。

這是一座九柱的大木屋，正房子有五大間，兩旁還各帶有三大間九柱的廂房。這裡所謂的九柱，指的是房子並列有九根柱頭，這基本上是農村木房子中最大的了，很少有人把柱子加到十一根甚至更多，因為那被認為是僭越，會給家庭帶來災難。

就像是曾程家所在的這個壩子，上千戶人家，幾百年來不知道造了多少這種木房子，有且僅有一家把房子造了十一柱，可是那房子才造好不到十年，那個家族就由極盛轉衰，最終在新中國成立的時候，成為了被重點打擊的對象——惡霸地主，家族主要成員全被敲了沙罐（當地的說法，就是槍斃），那座規模宏大的房子也被充了公，成為九里鄉第二所小學，一直沿用到世紀之交，因為損壞嚴重才棄用。

這個說法雖然看上去有些迷信，但卻像是一個魔咒，被所有的人所信奉，不敢越雷池一步。

事實上，就連九柱的大房子也極少有人敢起，而起了九柱大房子的家庭，最終的結果也都不太好。就像是曾程家的這座九柱大房子吧，房子是由他的外曾祖父起的，當時曾程他外曾祖父這一脈非常興盛，不但是程氏這個兩百多戶，超過一千人的大家族的族長，家裡產業更是龐大，有良田三百多畝，是整個九里鄉有名的富裕家庭。

可是，自從起了這座房子之後，家庭就厄運不斷，先是其弟弟染上毒*癮，敗掉了不少錢財，直到其弟弟自立門戶，才稍有好轉。可也僅僅是稍有好轉罷了，依然在延續。

曾程的外祖父，作為黃埔軍校第八期畢業的高材生，在建國前一直沒有得到重用，新中國成立后，雖然他是川中首批起義的人員之一，整編后成為團政委，可就在奔赴朝鮮的前夕突然生病，不得不轉業回鄉，成了當時的SC縣一中的校長。

堂堂上校團政委，轉業只當上了一所縣立中學的校長，這已經是明顯的貶謫了。

可這厄運依然不算完，隨後就是一系列的運動，曾程的外祖父也一路上被打下來，先是從縣一中校長退到九里鄉農中的校長，然後是小學校長，最後在十年浩劫中直接被一擼到底，差點就被整死了。好不容易等到浩劫結束，撥亂反正開始，可一次次都被錯開了，直到八五年時才恢復了名譽。還沒來得及等到恢復待遇和工作，老人家終於撐不住，撒手西去了，於是，一切都沒有了。

老人家一輩子與人為善，當兵二十年，手上沒有沾染一滴鮮血；從事教育事業十餘年，培養了不少人才，可終於抵不住時代的浩劫，最終什麼都沒有得到，就連後人也沒有——曾程母親三姐妹，沒有兄弟，最終是由曾程的父親這個上門女婿來傳承家族薪火。

而曾程的父母，一輩子也是沒有過上什麼好日子。一輩子都在忙忙碌碌，結果累得滿身病痛，卻一直只能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沒有任何的結餘。甚至為了送曾程姐弟三人念書，還欠下了不小的債務。前世的時候，曾程從大學畢業后好幾年才還清債務。

就是繼承了這一座房子的曾程自己，前世也是過的磕磕絆絆，雖然大災沒有，但是小禍不斷，沒有過上什麼好日子。

扯得有些遠了，言歸正傳。走上自家院子的曾程就看見房子轉角處被當成廚房的房間的門打開著，父母正在忙碌的準備著晚飯。

曾程大聲的跟父母打了聲招呼「爸媽，我回來了」，然後就聽到母親程艷的聲音：「三娃回來了，飯馬上就好，你先把包放下來吧。」

而正在灶台前燒火的父親卻是悶著頭，沒有說話。這是大部分的父子之間都存在的問題，那就是彼此交流不多，這或許與很多父親都想在孩子面前保持自己的威嚴這種想法有關。

曾程回到自己的房間，放下了自己的背包和電腦包，然後再次來到廚房裡，一邊跟父母聊著天，一邊等著開飯。事實上，主要就是曾程跟母親在那裡說話，父親很少插言。

曾程進屋的時候，晚飯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僅過了五分鐘不到，一家三口人就開始吃晚飯了。

晚飯說不上豐盛，四個菜而已。一個辣椒炒臘肉，一個辣椒炒土豆片，一個番茄炒雞蛋，還有一個青菜豆腐湯。全都是自家地里出產的，真正的家常菜。

母親的廚藝說不上好，菜也談不上什麼色香味，裝在四個大碗里，倒是份大量足。但是曾程吃起來卻覺得格外的香，平常在食堂里吃的很少的他，竟然破例的吃了三大碗米飯，四大碗菜更是差不多有一半是進了他的肚子。

看著曾程胃口大開，母親的臉上滿是笑意，不停地叫曾程多吃點。都是一家人，母親倒是沒有給他夾菜，那也太生分了。

吃飽了，曾程毫無形象的躺在一把木椅上，雙手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這椅子可都是上百年的老式椅子了，是從曾程的外高祖父傳下來的，甚至比曾程家的房子還要歷史悠久。

這時候，母親倒是說了句：「我聽電視裡面說，吃飽了這樣躺著不好，你出去走走吧。」

曾程答應一聲，起身慢騰騰的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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