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 大結局(九)
「你你」南昭帝的嘴裡一面吐著鮮血,一面不敢置信的看著趙姨娘。
他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場天下爭雄之中,他最後不是死於錚錚鐵蹄之下,也不是死於北棠妖之手,也並非是虞府的那些妖孽手中,卻是死在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婦人手中,死在一個他一直視為棋子的女人手中。
現實來的來過可笑,讓那雙素來眯著的只有一條縫隙的雙眸正拼著命的瞪大。
趙姨娘勾起殷紅的唇,舉目看向一片狼藉的宮廷,眼中帶著一抹迷離,郝氏的江山終於完了,面前的男人終於親眼看到他是如何失去這一切的墮。
趙姨娘低頭看向身材圓潤的南昭帝,媚眼輕佻,眼中卻帶著一抹荒涼:「你知道你為什麼會輸么?」
南昭帝的嘴下掛著一片粘稠的猩紅,順著下巴流在明晃晃的龍袍之上,有著說不出的可笑。
他抓著趙姨娘艷麗的衣裙,張著嘴,似乎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為什麼他會輸?
趙姨娘湊近南昭帝的耳邊,噴洒著熱氣,慢條斯理的說:「你知道么?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南昭帝的眼中閃過一抹錯愕,看著面前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卻像是被封條封住了嘴,說不出話來,一個焦急之下,倒是湧出了更多的鮮血。
「我沒有把他打掉,我不僅把他生了下來,我還細心的將他撫養成人,只是,他太像你,對權力充滿了野心和***,熱衷於權勢,追逐於權勢,不曾想卻枉送了性命。」趙姨娘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悲戚。
「你知道他是誰么?他就是宏兒,馮宏,你的兒子,你的親生血脈,可笑的是,你卻讓虞青城殺了他,你幫著虞國公的兒子殺了自己的兒子,你說這有多可笑?你怎麼可能不輸,怎麼可能不輸?這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趙姨娘句句誅心,南昭帝目光獃滯。
想起那個曾經在自己手下做事的馮宏,他竟然是自己的兒子
「如今,你失去一切,宏兒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到時,你下到地府,就安心的看著自己最終將這錦繡山河拱手讓給了仇人吧!」趙姨娘大笑起來,一身艷粉色的長裙像是一朵盛開的牡丹,盛放在大殿前的玉階之上。
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南昭帝渾身顫抖起來,顯得十分激動。
眼中帶著濃濃的悔恨和不甘,你這個賤女人,賤女人!為什麼不早告訴朕,為什麼背著朕生下朕的孩子!!
看著南昭帝眼中的痛不欲生,趙姨娘心中閃過一抹快意。
她知道,面前這個男人的悔痛不是因為殺掉了自己的兒子,她絕不會天真的相信這個善於謀算的男人會對此心慈手軟,他所悔恨的,痛苦的,不甘的,不過是讓虞青城殺掉馮宏所帶來的羞辱罷了。
這個真相讓素來以為自己手掌一切的他難以接受,更像是一個大大的嘴巴狠狠抽在了他的臉上。
事實上證明,趙姨娘確實是了解南昭帝的。
南昭帝此刻心中帶著深深的不甘,只覺得老天真是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籌謀半生,絞盡腦汁,費盡心思除掉虞氏一族,圖謀這萬里江山。
可是算來算去,算到最後,他幫著仇人殺掉了自己的兒子,他拱手相讓了整座河山,他一無所有,成王敗寇之後只剩下死路一條,可是那些他曾經沾沾自喜的謀算,和所認為的成功,最終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只能在風中凄慘搖曳,看著仇人的子嗣坐享他一輩子求而不得的江山。
南昭帝咧著嘴大笑了起來,他不懂,不懂為何所有人都不肯幫他,他覺得,老天是何其不公,自己圖謀算計了半生,不僅丟了皇位,更是丟了性命。
「你這半生從未盡過做父親的責任,你便去地府里好生照顧宏兒吧!」趙姨娘輕聲開口,卻雙手用力,一把抽出了南昭身體里的刀。
鮮血噴洒,像是從天而降的血霧,石階正中的雕龍刻鳳上飛濺著瑪瑙一般的血珠,憑白增添了幾分可怖。
短刀抽出之後,卻再次瘋狂的刺進了南昭帝的身體,隨後纖細的手腕再次將其抽出。
南昭帝終於死死的睜著眼睛,閉了氣,身子一歪,靠在了趙姨娘身上。
趙姨娘緩緩站起身子,看著面前這個曾經愛過,恨過,崇拜過,遺忘過的男人,抬起精緻的彩錦紅鴛繡花鞋,一腳將他踹開。
肥胖的身子順著石階自上而下滾落,滾過九九八十一台石階,最終停在地面上,嘭的一聲,腦袋重重磕在了地面。
伴隨著這一聲清脆動人的響聲,似乎昭示著南昭王朝的徹底結束。
趙姨娘看著地面上的屍體,站在石階頂端,大笑起來,眼中落下幾滴淚珠,聽到身後匆匆趕來的那些腳步聲,卻不曾畏懼,伸展開雙手,大笑著:「皇帝死了!大家快逃命去吧!南昭從此滅亡了!南昭滅亡了!」
那些原本還堅守著的人,在這一刻,親眼瞧見南昭帝的***后,一時間再也沒了堅持的理由,只剩下極少數的人依舊殘存著對家國的一腔熱血。
趙姨娘喊著喊著,聲音戛然而止,數把長矛自她的身體里傳出,可她的眼中卻不曾有過畏懼,反而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
宏兒,娘可以去看你了,這一次,帶著你爹一起來找你,你一定很開心吧。
此刻,原本勢如破竹的大御兵馬,眼看著就要攻入天水城的最後一道防線。
可是,南昭的士兵卻不知何故,只瞧著大御的士兵那迅猛如雷的攻勢竟然戛然而止。
守在北棠妖身邊的虞輓歌,忽然就瞧見小盛子倉促的奔跑過來,臉色慘白:「主子不好了小主子們不見了」
虞輓歌先是一怔,隨即猛然站起身來:「你說什麼?」
「奴才剛剛去隔間看小主子的時候,卻發現小主子們都不見了,問她們小主子呢,卻張著嘴胡扯,說是主子你給抱走了!」小盛子焦急的開口。
小盛子剛剛就覺得這些婆子丫鬟在胡說,主子一直守在北棠妖身邊,他才剛剛從主子身邊離開,哪裡瞧見過主子去抱孩子。
如今衝進來再瞧,卻發現主子身邊果然沒有小主子們的影子,這便足以說明小主子們出事了。
虞輓歌的手有些顫抖,卻強迫著自己保持冷靜:「將那些丫鬟婆子都帶過來!」
一眾丫鬟婆子渾身瑟瑟發抖的被帶了過來,瞧著虞輓歌一個個心中驚慌不已,接連跪在地上,一個接一個的磕著響頭:「皇後娘娘饒命啊皇後娘娘饒命啊奴才們剛才真的瞧見皇後娘娘您親自把兩位小主子抱走了,奴才剛才還問您,可否用奴才一併跟著,您卻說要帶著兩位小主子同陛下說說話,不讓奴才們打擾!」
虞輓歌眉頭緊鎖,小盛子怒聲道:「一派胡言!我家主子明明一直不曾離開過這裡半步,哪容你這般胡言亂語!」
虞輓歌咬著唇,心中卻有了計較。
她記得,此前自己曾推斷過,南昭帝身邊一定有一位易容高手,如果猜的不錯,那便是此人易容成自己的模樣,堂而皇之將孩子帶走,而後消失不見!
「將他們分開單獨審訊,問問見到我時我穿著什麼樣的衣著,梳著什麼樣的髮髻,又帶著哪些首飾。」
小盛子點頭后,連忙指派手下幾個徒弟去辦。
虞輓歌繼續道:「去同隔間門前守備的侍衛問問,看看『我』出去之後,朝著那個方向走了。」
小盛子點頭之後,連忙跑出去問,虞輓歌則是耐心的等候著。
沒多久,那幾個審問的小太監便出來了,經過核對,發現這些丫鬟婆子所形容見到的那個人確實是一樣的衣著,髮飾,這也就證明了她們並未胡說,而是真的見到了這樣一個人。
這表示自己的猜測沒錯,確實有人易容成自己的樣子帶走了自己的孩子。
虞輓歌立刻執筆寫信,讓人快馬加鞭交到前線給哥哥。
可是,來人的速度明顯比她更快,不等信箋送到,虞青城已經瞧見了自己的兩個外甥。
一名身著金粉色芙蓉長裙,頭戴九鳳金冠的女子,一手抱著一個孩子,站在天水城的牆頭,宛若空谷幽蘭,遺世獨立。
攻城的大軍戛然而止,原本不明所以的南昭士兵見到了那兩個孩子之後,先是狐疑了一陣,隨後卻是瞭然。
城牆之上站著的女子他們並不認識,她梳著婦人的髮髻,臉上卻不見半分蒼老,眉宇間悠然深遠,帶著淡淡的寧靜和超然。
雖然不認識她,但是他們卻認識她手中代表帝王的令牌,以及頭上那九鳳翔空的步搖,再看裙角那些張牙舞爪的金鳳,縱然猜不到她的身份,他們卻也知道,面前這個人是他
們的救星。
虞青城素來寧靜無波的面容,瞧見這一幕的時候,微微蹙起眉頭。
旁人只當他是擔心著兩個外甥,卻不知他皺眉是因為覺得面前的婦人有些熟悉。
悉心打量著她的眉目,反覆思量著,卻確認自己不曾見過,只是那周身的氣息卻讓他總是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虞青城單手揉著太陽穴,不僅思忖著,難道說即便是服用了七彩神蓮,他依舊沒能想起所有的記憶?
這個想法很快被他否定了,因為只需要回想一番,便會察覺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歷歷在目,不曾有過半點遺忘,除非,有人篡改了他的記憶,否則,他確定自己不曾見過這個女人。
「退兵三千里,否則,就等著幫你的兩個侄兒收屍吧。」婦人淡淡的開口。
南昭的士兵心懷期待,卻又忐忑不已,根據婦人的話他們猜到這兩個孩子應該就是那北棠妖的孩子,可是如今統帥三軍的可是虞青城,比起天下,他真的會顧及自己的兩個侄兒么?他們心中皆是忐忑不已,卻唯獨那婦人十分篤定,不曾有過半點懷疑。
虞青城依舊沒有退,勒著馬的韁繩站在原地,目光依舊落在那名婦人的身上。
從她的衣著上可以判斷出她是皇族中人,只是他在南昭這麼多年,卻始終不曾見過他一面,回想一下符合年紀和氣度的人,卻也沒有對的上號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眼見著虞青城根本不動,婦人也不再勸,似乎他退不退兵其實對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一步步走向城牆邊緣,看著懷中兩個睜著大眼睛的孩子,目光淡淡。
虞青城神色不變,心中迅速分析出幾種情況。
一種是婦人先扔下一個孩子,另一個是婦人同時將兩個孩子扔下,第三種是一前一後的扔下兩個孩子。
根據婦人所在的位置,還有城牆的高度,他在估算著自己能夠穩妥無疑的接下兩個孩子的可能。
就在婦人準備動手時,城牆之上的另一端忽然出現一道藏藍色的身影:「清苑,收手吧。」
聞言,婦人一怔,轉過頭,看著城牆之上那道陌生的身影:「你終於來了。」
「收手吧,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沒有人會怪你。」男子淡聲開口,聲音中卻有著一股散不開的濃愁。
婦人嘴角掛起一抹淺笑,目光中卻帶著一抹蒼涼:「我等了你這麼久,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男人沒有說話,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著說不出的複雜,卻終不知該如何開口。
婦人遠眺著這萬里山河,蒼茫大地,喃喃道:「有這錦繡山河,郝氏欠你們虞氏的,也算是還清了。」
「三郎,黃泉路上再相見吧。」不等男人反應,婦人再次開口。
話落,便一個縱身,躍下城牆,手中的兩個孩子同時向上拋出。
虞青城似乎根本不需要反應的時間,迅速飛身而起,踏過城牆,接住了北棠衍,而同一時間,城牆上的那名男子也一手撈住了北棠漪。
同虞青城不同的是,男子的另一手緊緊抓著婦人的手腕,似乎想要向她拉上來。
婦人卻神色淡淡:「放手吧。」
「何苦。」男人開口。
「三郎,你可曾愛過我。」婦人終究還是問出了這個似乎已經無所謂的問題。
男人眉頭微蹙,垂下眸子,不語。
婦人不悲不喜:「放手吧,我已經累了。這江山賠給你們,你們倒也不虧。」
「清苑,事情可以不必如此。」男人張了張嘴,最終開口道。
婦人沒再說話,卻一點點鬆開了自己的手,素白的手指在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上一點點滑落,兩隻手掌覆蓋的面積也越來越小,最終徹底失之交臂。
婦人如花般絢爛的從城牆上飄散而落,一身金粉色的衣裙像是最美的芙蓉花,步搖搖曳,青絲散落,婦人張開雙臂,閉上眸子,一點點自城牆之上跌落。
「三郎,臨死之前,還能見你一面,此生無憾矣。」婦人輕聲呢喃著,眼前是一片絢爛的油麥花海,黃橙橙的油麥花,綠油油的杆子,一對年輕俊俏的男女追逐嬉戲著,空氣中散發著化不開的幸福和甜
蜜,遠處皇城最高的角樓之上,隱約可見一道綽約落寞的身影,獨自寂寥,眼中帶著一抹渴望與嚮往。
那丰神俊朗的男人便是虞國公,傾城花色的女子喚作林佑薇,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一輩子最愛的女人。
而八角樓之上那道艷麗卻荒涼的身影,便是她,南昭帝王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姐,郝清苑。
人生如夢,許一場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