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了
招弟按捺不住,把孩子交給劉氏看著,提著裙擺就往外面跑。出了院子,剛從大姐家外面過去,遠遠近近,隱隱約約的就聽見人群喧嘩聲。
「著火了……快……救火……」
「去找水桶啊!」
「強盜,強盜跑哪去了。」
「現在救火要緊!」
夜色中,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往天上飛,濃煙散開。
招弟滿臉失色的跑過去。迎面碰見一些往回跑拿木桶的。此刻萬事著急,不過一個碰面,便錯身而去。
作坊里,幾處明火燃燒著。
人群一片雜亂,但勝在人多。半盞茶時間,明火全部被撲滅。擔心火星子又燃燒起來,有人又倒了幾桶冷水,聽見火炭「吱吱」聲漸滅才算罷休。
本是高興的夜晚,如今卻弄得眾人蓬頭垢面,說不出狼狽。所幸,那盜賊是有意分散眾人的目標,被發現過後才點的火,著火處雖多,但火勢都不大——可盜賊卻挑了庫房這種重中之重的地方。搶救雖及時,但到底是大片的成品被損失了。
初步估算,今日的損失,不加上丟失的產物,理應不少。
發生這種情況,明顯是被有心人給惦記了。
不然,不會今夜過來偷盜,更不會在被人發現過後,迅速作出反應。
看來,今日這事怕是算計了許久。
招弟眉頭緊鎖,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著。往前面走了幾步,看見明哲站在一堆火炭旁。站到他的身旁,明顯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戾氣散發出來。
許是他的影響,人群寂靜不少。
驀地——
富貴捏著拳頭,猛然捶著頭,順勢蹲在了地上,嘴裡道:「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貪杯,今夜也不會發生這事……都是我的錯。」
「大哥!」招弟幾步過去握住富貴的手,也蹲下身子,勸道:「大哥,別這樣,今日是三妹的喜事,你高興,是應當的。再說,強盜要來,防的了一時,放不了一世。」她使勁兒的抓住大哥的手。
男兒淚不輕彈。富貴仰頭看招弟,眼眶紅紅的,「二妹,是大哥沒用。你們念著親情,把這差事交給我們,可我卻沒有把它照看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招弟心中嘆息一聲。
明哲過來,「大哥,你先站起來吧。如今之計,還是一起先把這殘局收拾了來。」
富貴站起來。招弟看了明哲一眼——還是男人說的話管用,依著大哥的性子,她還說一陣子怕都沒用。
在明哲的組織下,大家燒著火把把殘局收拾了一陣。人多動作快,也沒話費多少時間。
這會兒,大家倒是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
「你們說說,我們村也好久沒遭賊了,怎麼忽然糟了強盜。」
「哎喲,可不是。想想還真是可怕。」
「要我說,這強盜定是熟人,不然時間怎麼會估算的剛剛好。」
「噓,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的。」
「喲,有什麼不能說的?大家說說,靠著這作坊,大家每年收入是增了不少吧,再說,作坊每年收益好了,還會給我們多發工錢的,可如今……那盜賊偷的可是大家的血汗錢。要是大家知道是誰做了這等腌臢事,萬萬不能隱瞞的。」
此言一出,贏得眾人附和。
瞧著大家越發高漲的情緒,明哲適時出聲,「今晚上本來請大家來,是高高興興吃飯喝酒的,卻被這事弄得大家如此狼狽,實在是抱歉。」
「瞧,這話說得多麼見外。就剛才那話,這作坊好壞不還關乎於我們自個兒的生計嘛!應該的。」一干人連連稱是。
明哲微笑,拱拱手,「大家這樣想,自是感激不盡的。眼下,大火已撲滅,那盜賊也跑了——明兒三妹的婚事還往大家前來熱鬧熱鬧,這會兒也就不耽誤大家了,早些時候家去,明兒趕早過來。」
大家又七嘴八舌的說了一陣子,見實在沒有什麼能夠幫得上忙,慢慢的散了。
人群離去,作坊里登時安靜了下來。剩下的,也都是本家人了。
招弟率先打破沉默,「這盜賊一定得抓!」她說的堅定無比。隱隱的,她總覺得自個兒知曉誰是強盜,可腦海里又怎麼都想不出所以然來。
明哲頷首道:「自是要抓的。」他掃視了一圈,盯著三妹,笑了笑,「還站在這兒,明兒不打算嫁人了?」
來弟覺得,要不是她的婚事,也不會給盜賊可趁之機——真是後悔死了。二姐夫還衝著她笑,直叫她跺腳無地自容。
招弟看了她一眼,「喲!你別又是跟大哥一樣,把今兒這責任往自個兒身上攬吧!」
來弟眸光微垂,「也不是攬不攬的問題,本來就是這樣。」
「得了,這樣下去,等會兒每個人都有責任了。」招弟搖頭說著,「二嬸三嬸,您們先帶著三妹回去吧。等會兒還要梳頭,吉時耽誤不得,可別因了這事,連婚嫁都不辦了。」
「二姐。」來弟明顯不想回去。
「去去去。」招弟揮揮手。
得弟來挽著來弟的手,「二嬸,我們先回去。呆這裡也幫不上忙的。」
廖氏張了張嘴,終是什麼沒說,與章氏帶著姐妹倆回去了。
等得她們離開,明哲沒出聲,卻是在院牆周圍轉了起來。一圈轉下來,也沒發現什麼可疑之處——盜賊是直接竅門進去的,留下的痕迹,就只有一道壞掉的鎖。
「有什麼發現嗎?」招弟見他表情,已經知曉了答案,心中難免失望的,「爹,最近村子里出現過陌生人嗎?」
田光學搖了搖頭,前段時間因為明哲家裡的事情,他們是特別注意這些的,所以招弟一問,他毫不猶豫的便是回答了。
或許,真的是他們想多了——這盜賊是外來人,不過是蹲點蹲的時間長,才這麼熟悉的。
蔡卓越問道:「會不會是……明哲那二叔一家?」他看了看明哲一眼,擔心自個兒這話讓妹夫覺得見外了。
明哲沒來得及出聲,招弟已經搖頭道:「蘇二爺一家幾天前已經離開開陽鎮了,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她經過這麼一提醒,心中生了疑惑,看著明哲,「會不會是……」
明哲自然知道招弟所說為什麼,「倒是可以從這方面入手調查。」對於曾經站隊站錯了的人,明哲也沒弄得其家破人亡,大抵是讓其生意受損。按理說,沒必要撕破臉面……
最後,仍是沒有得出什麼結論。
一干人只留下富貴照看著作坊,眾人家來。院子里,廖氏正拿著笤帚打掃地上的垃圾,章氏則幫著劉氏把剩菜剩飯放好。
見著他們回來,迎過來問了幾句,當知道沒什麼結論時,都是嘆了一口氣。
「娘,妥妥帖帖呢?」招弟問道。她轉移話題,不過是不想讓娘憂心作坊那邊的事情罷了。
劉氏笑了笑,「都哄睡了。」
招弟鬆了一口氣。
劉氏道:「鍋里熱著水,我去打來你們洗洗臉。」說著轉身去廚房了。
招弟跟著過去。
「你跟進來做什麼,我把水打出來就是了。」劉氏往盆里加熱水。
招弟道:「我先洗了,進屋裡去陪三妹一會兒。」
劉氏打好水,先遞給了她一張帕子。看著女兒在面前洗漱,劉氏不禁伸手摸了摸招弟的頭髮。
招弟抬起頭來。劉氏看見她的眼睛,回過神來,牽了牽嘴角,「好幾年沒有瞧見你這樣了。」如今連三女兒也要出嫁了。都說女兒是母親的貼心小棉襖——小棉襖沒在身邊了,冷暖自知。
招弟蹭了蹭,做出小女兒姿態來,「娘,瞧瞧,我就在眼跟前呢。什麼時候想見,說一聲就是……大姐也天天眼跟前晃悠。如今條件好了,等你想見三妹了,我們一起過去就是。」娘是捨不得三妹了。
劉氏道:「看看,做娘的,倒是不知事了。作坊那邊,夠你們忙的。娘還在這裡添亂。」
「娘親最大!」
劉氏笑著催促,「趕緊洗了過去陪三妹吧。也不知你們姐妹啥時候能再見。」
招弟擰乾帕子搭在架子上,轉身出去,從廊檐下過去,穿過一道月亮門,走了十來步才進了後院里。喜事將近,到處都是大紅色。
紅燈籠的光暈下,大大的囍字像是散發著光。一切,都是幸福的景兒。
站在院子里,能夠瞧見屋裡大姐、三妹和四弟的影子印在窗欞上,影影重重,疊在一起。
不知是說了什麼趣事,幾人歡聲笑語不停。招弟聽著聽著,嘴角也不自主的彎了起來,這種時候,連方才遭受的那等煩心事都拋之腦後。
招弟推開門,笑呵呵的進去,「說什麼,笑得這麼高興,別是背地裡說我的壞話吧。」
「那邊的事情可是有眉目了?」見招弟進來,來弟立馬問道。回來的她身上已換了衣裳,大紅的嫁衣,瞧著都覺得喜慶。只是那瞬間擰著的眉不符合這身裝扮。
招弟也不答她這話,走過去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三妹的手藝是好的,身段也是好的,穿上這嫁衣,還真真好看,妹夫瞧見了,定是勾了魂去。」
「二姐!」來弟喊道。
「嗯?」招弟抬眼笑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