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王者,亘古以來都讓人膜拜、追求、嚮往。
王者手中鐫刻下的是錦繡江山還是廢墟殘垣?不管是什麼,都讓男人那一腔的熱血為之沸騰。
王者的對決,在戰場,江山便在血泊中浮起。
多嬌的江山,多情的江山,怎不惹人傾心?
古往今來的王者,或笑傲一世成為歷史中的浪花,或聲名狼籍徒為一抹歲月的淡彩。
戀酒公子站在一塊石崖上,腳下的雪很厚,他的眼神看得很遠,看向那些歷史輪迴中的王者。
石崖下的雪地里,死士們虔誠叩首,在他們心中戀酒公子永遠是王者,不敗的王者,他們的王者!
戀酒公子淡淡的酌了口盞中酒,雪開始漫天飛舞起來,很多事情都在輪迴里重現,七年前的那一戰也是這樣的雪天,對手依舊是孤獨天下。
孤獨天下並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擊敗兩次的對手,所以戀酒公子的眼神很警慎,很警慎的在思考。自己無可奈何的應戰,孤獨天下決心必勝的一戰,雪花蓋住了他的眼睛,很涼,像母后的眼淚。
最後一次見母后時,母后哭了,冰涼的淚水順著臉頰流到了戀酒公子的手裡,再涼到他的心裡。
北國雪,你這女人!戀酒公子恨恨的默念著。
「啊……」一聲慘叫打斷戀酒公子的思緒,他定睛看去,一個白袍的浪人正用手中的刀挑起一個死士向前走來,這個人他見過一次,所以他認得——野櫻一郎。
一旁跪地的死士沒有一個動,沒有戀酒公子的命令,即使刀架在脖子,他們也是決不會動的。
「你來做什麼?」戀酒公子看了看野櫻一郎,想起與他的一面之緣。
「你應該還記得我吧。」野櫻一郎放下刀上的死士,嘴角露出挑釁的笑意。
「你來就為了跟我打一場?」戀酒公子道。
「不,準確來說是敗你,或者殺了你。」
「也許你太低估我和高估你自己了?」戀酒公子輕輕的喝了一口盞中的酒道。
「那就用結果來證明吧。」野柵一郎已拔出刀來。
風雪被殺氣卷過,殺氣全是野櫻一郎的,戀酒公子絲毫沒有要戰的想法,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遠處的雪。
野櫻一郎放下了刀,道:「你想就這樣死在我的刀下。」
「你的刀殺不了我。」戀酒公子淡淡的說。
「你說這句話可是要後悔的。」野櫻一郎不盡有些動氣。
「那我邀請你看一場精彩的表演,看完后再說你那豪氣的大話,怎麼樣?」
野櫻一郎冷冷的注視著戀酒公子,半晌大笑道:「哈哈哈哈,好,我就看看你有什麼讓我吃驚的地方。」
不是吃驚,是無奈,戀酒公子心裡默默的犯難,他決不能先跟野櫻一郎動手,他倆一動手殺氣必然四散,介時孤獨天下必有所聞。
野櫻一郎收回刀,慢慢的踏著雪走去:「我會好好的找個地方來看你的表演,別讓我失望,中土能讓我有鬥志的人並不多。」
戀酒公子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淡淡笑了笑。
北國雪很美,一直都很美,但今天卻更美,沒有一個出嫁的新娘不美。而她此刻的美卻又多了幾分神傷,女人一生的最可貴的便是嫁一個自己愛的男人,她嫁的當然不是她愛的男人了。不過她也早有準備,如果戀酒公子沒有能成功的劫下她,那麼她就像孤獨天下說明自己已經是戀酒公子的人了,沒有一個男人願意扣上一頂大大的綠帽子。想到此,她才又淡淡的笑了,將那支鳳釵慢慢的插到頭上。
「小姐,少城主的迎親隊伍已經到門口了。」一個丫鬟這時跑進來說道。
「知道了,你們先出去吧。」北國雪這時也慢慢的起身,將一條純白的絲絹放到了衣袖裡。
待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才朝身後帷幕說道:「出來吧,跟我一起上路。」
帷幕後走出來竟是顧長歌。顧長歌陰沉著臉,他顯然不願聽北國雪的調遣,只是慢慢的走到一旁負手而立。
北國雪淡淡一笑道:「我們走吧。」
一千騎上好的北國雪馬,沒有一點聲音的立在北國別苑,馬上的將士彷彿石像一般,被厚厚的鐵甲裹住。
自從上次大敗給戀酒公子后,孤獨天下那顆屬於男人驕傲的心重重的受挫,但這並沒有讓他消沉,他是王者,有著北國大地上高貴的血統,他的生命里只有勝利,所以他重新訓練了一批將士。一批足以讓他自豪、自傲的將士。
當看到盛裝而出的北國雪時,他更是自傲,北國最美的女人,當然應該嫁給北國最英勇的男人北國雪是北國最美的女人,而他則是北國最英勇的男人。
孤獨天下手令一下,一時震天的鼓樂突的響起,天地間只有屬於他的歡呼,他的勝利。
北國雪坐在大得像房子一般的馬車裡,看著四周奢華的一切,心中卻著實開心不起來,如果這是他來迎親的馬車該有多好,即使再破爛也無所謂。
女人的心,男人很難懂,孤獨天下是男人,所以他不會明白北國雪的心,他只是以為這個快要做自己妻子的女人在為離開家鄉而難過。
馬車內外,兩個空間,兩個人,兩個不同的世界,沒有愛的兩個人,是怎麼也不會綻放出火花的,火花不一定要長久,它的存在只為了證明曾經,既然有過曾經,短短數十載的人生也足矣。北國雪又痴痴的想起與戀酒公子的那一晚,那是他們的一晚,那是他們的曾經。
每個有了愛的女人都會渴望很多,北國雪也一樣,她也在渴望,渴望與那個男人相伴終身。
「報,少城主,發現有探子在四周。」這時一名前鋒打馬來報。
「按計劃行事,沒有我的命令不可亂動。」孤獨天下神色一變,眉宇間儘是無所畏懼的神情。
「雪兒,你不用擔心,有我在這一路上都沒事的。」孤獨天下在馬車窗側看著哀傷的北國雪道。
北國雪沒有理他,只是獨自的擔心起來,剛才她出門時也偷偷看了一眼孤獨天下帶來的這一千騎人馬,這絕對不是一隻輕易能敗的隊伍。
戀酒公子,七年後的人還能所向披靡嗎?
一團靜得如死一樣的氣息,戀酒公子的頭髮、眉毛、衣服早已披上了厚厚的一層雪,崖下的死士們都快看不見人,一個個都雪厚厚的蓋住了,但他們沒有動,絲毫也沒有。
「你們願意把生命交給我嗎?」戀酒公子這時問道,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手裡的酒盞也披上了一層薄冰。
死士們這時都抬頭看向他們心中的王者,眼中儘是嚮往之情。
戀酒公子俯視了他們一遍,嘆了口氣道:「我需要二十條人命,隨時準備死。」
話音剛必,一百個死士頓時都站了起來。天地間還是一片寂靜,靜得讓人可怕,讓戀酒公子心裡害怕,我在做什麼,讓這些人去送死?
「你們的意思我懂,只不過我……」說到這裡,戀酒公子胸口氣涌,差點流下淚來。
王者是沒有淚的,永遠沒有,王者的道路也永遠沒有後退,王者也是能承受所有的人。戀酒公子緩緩的定了神,他不能在這些死士表情示弱,軍心一亂,此戰必敗無疑。
「看來我來遲了。」一個聲音由遠而近的飄來。
戀酒公子輕輕的酌了口盞中酒,他已知道來人是誰了。
一條空蕩蕩的袖子在風雪中被揚起,臉上掛著一抹永遠那麼惹人愛的笑,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那麼惹人愛,唯一不惹人愛的恐怕就是他腰間的那柄刀,薄得像蟬翼的刀。
他自然是仇四海。
「巨子要作戰,為何不通知我。」仇四海立在崖下,看著戀酒公子問道。
「我不是巨子。」
「墨家法令,凡持巨子令者即為巨子。」
「那是一個朋友的。」
「不管怎樣,巨子令在你手中,你即是墨家巨子,屬下墨者仇四海,聽從巨子調遺。」
戀酒公子看了看仇四海,他確實需要這樣一個幫手,但這畢竟是一場自私的戰鬥。「你回去吧,這並不是你想像中的墨家正義之戰。」
「前任巨子參與誅魔一戰之後,音訊全無,如今,我墨門墨者四散天下,你既有巨子令,當重振我墨家聲威才是,這一戰仇四海願全力相助,只請你完成墨家重振大業。」仇四海跪拜道。戀酒公子嘆了口氣,道:「只是我恐怕活不了太長了,巨子令我現在你交給你,以後你重振墨家吧。」
「這怎麼可以,仇四海只是一名墨者,無能力接掌天下墨家,既然巨子行途兇險,那麼仇四海定當全力相護。」仇四海無比堅定的看著戀酒公子。
「那好吧,墨家有你這樣的人在,我也心滿意足了。仇四海,此戰一完,你便去東平湖等一個人,他手裡有墨家兵法,說起來他才真正的應該做巨子。」
「是,巨子。」
這時,雪地里突然竄出一名死士,用獨特的手勢向戀酒公子報告。看完死士的手勢,戀酒公子神色一變,對崖下眾人道:「按計劃行事。」
眾死士頓時低頭接令。
「還有。」戀酒公子接著道,「你們都要給我好好活著。」轉過身,他的淚終於還是流了下來,這群為了他變成死士的人,他真不願就讓他們這樣死去。
他也恨自己的自私,但母后是她活著的唯一親人,七年了,就算死他也要將她救出來。
激雪坪,漫天雪舞的激雪坪,這個曾經終結孤獨天下不敗的地方,現在正在他冷漠的眼神里。
他現在真忍不住要大叫:戀酒公子,你在哪裡,你還敢與我一戰嗎?你看,北國雪已經是我的女人了。你出來啊。
北國雪的心情更沉重,紅絲綢手絹被她擰來擰去,她在等一個英雄的出現,拯救自己的英雄出現。
而戀酒公子呢??
他此刻正在雪地里,輕輕鬆鬆的喝著被雪洗過的竹葉青,臉上掛著那抹讓人熟悉的微笑。仇四海站在不遠處,看著他,手慢慢的握向腰間的那柄薄刀。
激雪坪靜靜的等待著它的戰鬥,每一粒雪都開始散發出緊張的氣息,那在風雪聲后的血腥已經慢慢的瀰漫開來,孤獨天下感覺到了,北國雪也感覺到了。
風雪沒有停,馬隊也沒有停,輪迴中的宿命又開始交織,英雄的熱血開始燃燒。
這一戰,賭上的便是王者的尊嚴、男人的驕傲。
孤獨天下慢慢的握緊了手中的銀戟,他跨下的白色戰馬似也難以忍受到這令人窒息的氛圍,開始不安份了起來。冷汗慢慢的開始潤濕他的手,他是個驕傲的男人,沒有人知道他還沒有走出跟戀酒公子那一戰的陰影。
凡是在那一戰活著下來的人,永遠也不會走出那血腥的一幕幕。
那一戰,激雪坪也哭了,流著紅色的眼淚。
三千讓他引以為豪的鐵甲,一瞬間被土崩瓦解,而那個叫戀酒公子的男人,卻笑著像是在欣賞一件自己的傑作一般,那輕蔑的笑,讓孤獨天下一想起來便血沖腦門。
「全軍暫停,整頓人馬,準備迎擊。」孤獨天下下令。
「我們還沒有看到敵人,少城主。」
「敵人,不久就會出現了,大家布陣戒備。」孤獨天下堅定的看著遠處,他不能再輸一次,在北國雪的面前輸一次。
戀酒公子含笑的閉著眼,像在聽風雪的聲音,酒盞依舊不停的往嘴裡送,大戰來臨,卻越是輕鬆,他便是那種人,不管這一戰的勝負是多麼的重要,他都會讓自己放鬆。
在他背後不遠處的仇四海,慢慢的拔出了刀,刀很薄,拔出來沒有什麼聲音,他慢慢的向戀酒公子靠近。
風雪更大了。
刀,薄如蟬翼的刀,劃過風雪,砍向還在那酌酒自娛的戀酒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