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面對面

13.面對面

「救命!」綺羅不會游泳,在水中拚命掙扎,雙腳好像蹬到了什麼東西。但她也管不了那麼多。

寧溪在岸邊大聲呼救,很快便跑過來許多下人,有會水的婆子和小廝紛紛跳進水中,婆子抱著綺羅就往岸邊游去。

綺羅上了岸,只覺得嗓子眼被嗆得難受,雙手捂著胸口直咳嗽。寧溪忙拿來厚實的布包裹著她的身體,不停地詢問她有沒有事。

緊接著,水裡又撈上來一個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有經驗的下人正在施救。

綺羅看向躺在地上的那個人:五官俊朗,身上是浸了水的玄色金線暗紋的錦袍,身量十分高大,肩寬體闊。她覺得這個人的眉眼,透著莫名的熟悉……

一個中年人跑過來跪在旁邊,著急地問:「怎麼樣?世子沒事吧?」她在悅來樓見過這個中年男人!而眼前這人應該就是雅間里跟陸雲昭幾乎戰成平手的那位公子……世子……眼下府里就住著一個勇冠侯世子,不是林勛還有誰?

少年林勛……綺羅的身子止不住地戰慄起來,急急地要背過身去,不想林勛吐出一口水,緩緩地睜開眼睛。他的眼睛是褐色的,就像琥珀一樣漂亮,能把人的心神都給吸進去。他們四目相對,她連心尖都在震顫,不知為什麼要心虛。林勛手肘撐著地坐了起來,緩緩地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半分刻骨的熟悉和半分全然的陌生。綺羅低著頭,只覺得整顆心像被狠狠掐住了一樣,連呼吸都很困難。聽到他說話,看到他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她無法泰然處之。那些埋藏起來的愛或恨,一下子都沖了出來。

無數次,期待過他年少時的模樣,恨自己晚了那麼久出生。若生在他最當年的時候,會不會就沒有遺憾?只要能陪伴在他身側,哪怕只是做個妾,甚至沒有名分,又有何妨?她曾經那麼渴望他,不惜違背父命,不惜出賣貞潔。

可今生真的遇見了……又如何?她只要一看見他,就想起那兩天的大雨滂沱,便想起父親在刑場上滾落的頭顱,就會想起那比她大了三十多歲的官差頭子是怎樣撕裂她的衣裙,狠狠肆虐她的身體……

她忍不住顫抖起來,雙手緊緊地抱著肩膀,今生她再不要跟這個人有任何的瓜葛!

林勛察覺到綺羅眼中洶湧的恨意,以為自己話說重了,傷了她的自尊心。那邊,綺羅已經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拽著寧溪頭也不回地走了。

「唉?這個六小姐怎麼回事?連聲謝謝都沒有!」於坤忍不住抱怨道。

趙阮聽說林勛落水了,連忙趕到湖邊。林勛雖然有些狼狽,全身濕漉漉的,但仍顯得氣質高貴出眾。於坤把玄色彩繡的獅子繡球鶴氅披在他身上,他側頭打了個噴嚏。

趙阮情急之下想抓住林勛的肩膀關心一番,林勛卻不動聲色地避開,趙阮有些尷尬地笑笑:「勛兒,你沒事吧?我叫個大夫來給你看看。你住在我們國公府里,可千萬不能有什麼差池,否則我們怎麼向勇冠侯和郡主交代?」

「不要緊。先失陪了。」林勛冷淡地說完,便扶著於坤走了。

趙阮素來清楚林勛的性子,還想著把女兒嫁給他,也不計較,只叫下人快跟著一道過去看看。

不遠處的廡廊之下,走出兩個人來。碎珠輕聲道:「三小姐,世子落水了,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不忙。」

朱惠蘭今年十三歲,是朱明祁的三女兒。她的生母林淑瑤是東京城響噹噹的美人兒,這美貌也一併傳給了她。林淑瑤原本是老勇冠侯夫人庶出的妹妹所生,因為老勇冠侯膝下沒有女兒,便像親生女兒一樣養在了府里。她跟現在的勇冠侯既是表兄妹,也是名義上的兄妹。朱惠蘭要喊林勛一聲表哥。

勇冠侯府這樣的門楣,在京城裡也算是數一數二了。勇冠侯林陽對當今皇上有救命之恩,又戰功彪炳,現在是禁軍三衙的殿前司都指揮使,武官中的頭一號人物。他的妻子是皇上的堂妹嘉康郡主,嘉康郡主的兄長陵王任淮南東路轉運使,漕司治所在天下首富的揚州,陵王府里據說是奇珍盡藏,富可敵國。不怪那麼多人盯著林勛,跟看著一塊流油的肥肉一樣。

林淑瑤很早以前就開始給朱惠蘭挑人家,生怕自己女兒嫁得不好。可挑來挑去,都沒有滿意的,一轉眼女兒就十三歲了。朱惠蘭自恃貌美,又讀過不少書,小小年紀,已經是聲名在外,一般人家根本看不上。只有林勛能入她的眼,哪怕她庶出的身份不夠做他的妻,她也甘願去做個貴妾。

憑林陽夫婦對她的疼愛,她就不信不能把那正室給壓住。更何況在她心裡,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配給林勛做夫人。

綺羅和寧溪回到住處,郭雅心看到她這副模樣,嚇得不輕,連忙詢問發生了何事,還讓徐媽媽去準備熱水給她沐浴。綺羅只說自己不小心掉到湖裡了,不願意多提。

寧溪坐在浴桶邊給她擦洗身體,忍不住說道:「小姐為什麼不告訴夫人,是七公子害您掉到了湖裡?」

綺羅不以為然:「告訴了又如何?你剛才也看見了,這小霸王不好惹。當時就我們幾個在,他到時候一哭一鬧,我們反而說不清。這件事便算了,以後提防著點就是。」

「那,勇冠侯世子為了救小姐而落水……也不需要告訴夫人?」

「我一會兒自己跟娘說吧。」

寧溪隱隱察覺綺羅對勇冠侯世子有敵意,但也不敢多問,給綺羅穿好衣服以後,就退出去了。

這幾年綺羅的身體確實健壯了許多,這要是擱在從前,落水之後,估計非得大病一場不可。可現在綺羅除了偶爾打兩個噴嚏以外,沒有任何的不適。

郭雅心給她仔細地擦著頭髮,但還是不放心,讓玉簪去喚個府里的大夫來看看。

玉簪很快就回來了:「夫人,府里的大夫正在給世子看病,得晚一點過來。」

「世子怎麼病了?」郭雅心奇怪地問道,「他是習武之人,身子應該很好。」

「聽說也是落水。」

郭雅心狐疑地看向綺羅,綺羅這下才慢吞吞地說道:「我不小心掉進水裡,世子要救我,也掉進了水裡……他好像還被我踩了幾腳……」

「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說?」郭雅心站起來,吩咐玉簪去拿些補品出來,準備親自過去看林勛。

「娘不用白費心準備這些,恐怕那位世子看不上。」綺羅嘀咕道。

少年時代的林勛可謂是極其挑剔,一身的富貴毛病。衣服的料子,一定要是成都府官辦的織羅務出的上供錦。最愛喝的茶是「專擬上貢,雖近臣之家,徒聞而未見」的「龍團鳳餅」。龍團鳳餅產自福建建安的龍山和鳳山,以其茶餅上雕刻有精美的龍鳳呈祥圖案而得名。當年朝中有一位名臣曾寫:「金可有而龍團鳳餅不可得。」足見其珍貴。

郭雅心想想也是,又命玉簪把東西放下,只過去林勛的住處看望。

林勛在國公府只是暫住,可他的住處,竟然比大公子朱景堯的住處布置得還好。趙阮簡直是把國公府府庫里所有的好東西都用上了,還生怕林勛嫌棄。

於坤伺候著林勛把薑湯喝下,大夫診完脈之後說:「國公爺和夫人放心,世子身體底子好,休養即可,並沒有大礙。」

朱明祁這才放心,讓下人送大夫出去。

趙阮笑著說:「勛兒,你若還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派人告訴我。」

林勛「嗯」了一聲,不冷不熱的態度。趙阮又討了個沒趣。

他這個勇冠侯世子,是先皇親封的,分量很重。皇上又極器重他們父子倆,據說私底下跟林陽竟是以兄弟相稱。而朱明祁幾次想給朱景堯請個世子的封號,卻千難萬難,皇上都拖延不辦。

按照輩分來說,昭慶大長公主算是林勛的姑祖母。嘉康郡主幼年時,曾有一段時間寄住在靖國公府里,受昭慶大長公主的細心照顧,因此這番她得知姑母病了,便要林勛來盡孝道,也是應當的。林勛為躲著婚事,便半推半就了。可住進來才發現這位國公夫人竟要給他和朱家的五小姐牽線,一個半大的丫頭片子,他怎麼可能答應?

朱明祁問道:「勛兒,你怎麼好端端的,會掉到湖裡去?」

於坤急忙在旁邊說:「世子是……」

林勛抬眼看他,於坤便住了嘴。

這時,丫環跑進來說:「國公爺,夫人,二夫人過來了,說要來看望世子。」

「她來幹什麼?」趙阮不悅地問。朱明祁卻道:「請二夫人進來。」

郭雅心和玉簪跟著丫環走進來,郭雅心看到朱明祁也在,有些不自在,低頭走到床邊,對林勛道:「世子見諒,都是綺羅不懂事,連累了你。我替她陪個不是。」

「沒關係。」林勛淡淡地說。

趙阮聽了心裡卻很不痛快。原來勛兒是因為朱綺羅才掉下湖的?阿碧可是至今都沒能在勛兒跟前說上一句完整的話,那朱綺羅可好,一回來就來搶人了!

朱明祁問郭雅心:「綺羅沒事吧?」郭雅心搖了搖頭,看林勛沒有大礙又不欲追究的樣子,也不久留,告辭離去。

路上,玉簪猶疑地說:「夫人,剛剛大夫人的臉色可不太好啊。」

「我也看到了。但等她查出來說我們有意隱瞞,別有用心,還不如直接坦白了好。」郭雅心裡不是不擔憂,「希望她別想多了,否則對皎皎不利。你跟徐媽媽多看著她點。」

玉簪點了點頭。剛剛她親眼見了這勇冠侯世子,才知道什麼叫天之驕子。不僅模樣生得好,而且一身的貴氣,就算擺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也讓人覺得他本該如此。連大夫人那樣自詡出生名門的貴夫人都百般費力討好,也難怪他幾乎是在京里橫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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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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