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恩義
綺羅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趨前兩步,大聲道:「你從來就不相信我!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你是不是從未信過!」
平原上本來就沒有遮擋,聲音可以傳得很遠。何況是這麼歇斯底里,悲痛欲絕的聲音。林勛的手在袖子中握緊,腳下不停,看向愣在旁邊的霍然:「愣著幹什麼?綁起來!」
霍然這才惶惶然地上前,可是葉季辰和透墨擋著,他也下不去手。總不能跟自己的兩個兄弟打一架吧?他跟著王爺的時間短,根本不知道這個女人就是王爺的元妃,那個王爺幾次醉酒,抱著的牌位上所刻的女人,所以他不懂透墨和葉季辰。
這個時候,遠處揚起塵土,趙琛和玄影等人趕到。趙琛翻身下馬,跑到陸雲昭的面前,看到他胸前的血跡,抬頭對林勛怒道:「你拿我的人,對付我的兒子?」他的情緒一直都是平淡無波的,連玄隱都很少看到趙琛發火。
「那又怎樣?你的兒子夥同秦王欲取我性命,難道我要容他?」林勛冷冷地說,「叔父還是想想怎麼保他性命吧。」
「他傷得很重,不能上路。我先他帶去療傷,稍後,我會親自送他去京城,向皇兄解釋。」趙琛道。
林勛不置可否,抬腿便往前走,片刻便翻身上馬走了。孟亦歡心情很好,扶著婢女也回了馬車上。
留下霍然一個人犯了難,這……這到底是綁還是不綁啊?
陵王和玄隱把陸雲昭扶起,陸雲昭看了一眼綺羅,低聲道:「爹,綺羅……」
趙琛看了玄隱一眼,玄隱一個手刀過去,陸雲昭便徹底昏迷了。他們如今自身難保,林勛肯放他們走已經是格外開恩,綺羅是萬萬救不了的了。
綺羅看到趙琛把陸雲昭帶走,心中放心不少。寧溪扶著她上了馬車,她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靠在寧溪的懷裡。寧溪撫著她的肩膀道:「小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奴婢聽說王爺受到伏擊,就跟透墨他們趕過來了,王爺為什麼要殺您?」
綺羅沒有力氣說話,只覺得嗓子眼都跟冒了火一樣,靠在寧溪的懷裡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等到了下一處落腳的地方,隨行的太醫來給林勛治傷。那把斷箭他一直不處理,陷在血肉里了,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取出來,血流如注,透墨和霍然在旁邊看著都覺得疼。
寧溪在門外徘徊,透墨走出來,特意還帶上門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小姐好像在發熱,能不能請太醫也過去看看?」
「這……」透墨有些為難。林勛還在氣頭上,雖然也給綺羅安排了房間,但是下等房。下等房說白了就比柴房多了一張床……這要是讓太醫過去看病,不知道會不會觸怒他。
寧溪抓著透墨的手臂,眼睛都紅了:「小姐真的很不好,你讓太醫過去看看吧。」
透墨看著寧溪泫然欲泣的樣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心想為了自己媳婦,哪怕是殺頭也認了。幸好林勛包紮了傷口就睡著了,也沒管別的事。太醫聽說是給綺羅看病,也欣然前往。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前些日子在揚州的行宮裡,王爺看著可是真的快樂的。
想必就算這位夫人一時惹惱了王爺,王爺也不會希望她受罪吧。
太醫看過之後,確認沒什麼大礙,就是奔波勞累,又受了點涼,囑託好好休息,就回去了。
孟亦歡住的是上等房,聽說林勛已經睡下了,忽然很想去看看那個醜八怪住的下等房是什麼模樣。林勛寵著的時候,當自己是什麼天上神女,態度囂張到不行。現在跟人私奔被林勛抓到,總該知道自己身份了吧。
她這樣想著,就扶著婢女大搖大擺地出門,沒想到門外杵著兩個侍衛,其中一個微微俯身側頭對她說:「王爺吩咐,側妃沒有別的事,儘快休息,明天一早還要上路。」
「什……什麼意思?我還不能出去走走了?」孟亦歡皺眉道。
「天寒,夜涼,外頭危險。請側妃早些歇下。」那侍衛又說了一句,就挺直腰板再不理人了。
孟亦歡生氣地摔上門,婢女對她說:「依奴婢看,王爺是為了您好,畢竟今天剛發生了刺客的事情。您沒見到王爺為了您的安全,特意讓您跟著侍衛多的一起走,自己帶著那個女人涉險嗎?可見他心裡還是要護您周全的。」
孟亦歡一聽,覺得有道理,當即心情好了許多,乖乖上床休息了。
在路上行了將近一個月,起先是陸路,後來換乘水路。綺羅始終處於被軟禁的狀態,除了寧溪,誰都見不到。她在船上的時候一直吐,卻不讓寧溪找太醫。好不容易下了船,卻吐得更厲害了,拖累了整個隊伍的行程。
透墨去稟報,林勛趕著回宮找人算賬,只讓他自己處置,就騎著疾風,帶著霍然和一批侍衛先走了,留下透墨和葉季辰打點隨行人員和物品。自從於坤告老了之後,透墨和葉季辰就是王府里的管家了。
綺羅抬頭看到他離去的冷漠背影,心中蒼涼,忽然笑了兩聲。這一路上,雖然同在一個隊伍,同乘一船,自己卻幾乎見不到他的面。他選擇不相信,不聽,不看,她毫無辦法。她也不想再去解釋。
如果兩個人之間,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又何談什麼愛?
太醫給綺羅把了脈之後,原先還愣了下,隨後又探,確定了之後,笑眯眯地說:「恭喜夫人,您有喜了。」
眾人先是沒反應過來,回過神之後,皆齊聲道喜,寧溪拉著綺羅的說,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一直問太醫:「你沒有診錯嗎?真的沒有診錯嗎?」三年前可是有兩個大夫說,小姐此生都不能生育了啊!
太醫點了點:「我特意確認了下,應該沒有錯。只是夫人這身子虛,一定要好好將養著。我這就去開安胎藥。」
綺羅起先以為自己聽錯,直到太醫起身離開,透墨領著去開藥,寧溪抱著她又哭又笑,她才覺得真實一些。原來她還可以生孩子嗎?這驚喜來得太突然了,她腦子裡白茫茫的,明知道應該開心,卻又隱隱有些難過。
若是之前,他應該會和她一樣開心吧?可是現在,他只怕還會懷疑這個孩子是不是他的。
孟亦歡得到消息,聽說綺羅懷孕了,大驚失色。王爺和她……竟都不採取措施的?
好不容易等著王爺對她徹底沒有興趣了,她居然懷孕了?要知道王爺可是皇上的長子,這麼些年一直無所出,這個孩子可太重要了……如果是旁人,她倒有些手段,橫豎王爺現在都不想看這個女人一眼了,弄掉一個孩子有什麼難的?但奇怪的是,透墨,葉季辰這些王爺的近臣全都對那女人非常好,一路照顧妥帖。簡直比對她這個側妃還要恭敬。
看樣子到了王府也不容易下手。她越想越覺得像有根刺在心裡,馬上叫身邊的婢女去宮裡送信了。
……
頤和宮裡,趙霄跪在王賢妃的面前,拉著她的衣袖:「母妃,救救兒臣,那個人回來了!他一定會去父皇面前,父皇一定會治兒臣的罪!」
王賢妃扯回袖子,罵道:「你有幾個腦袋,敢派人去殺他?你怎麼也不想想,他是行軍打仗之人,他若想隱匿行蹤,會這麼容易讓你知道?你以為他那些戰功是白來的!沒腦子的東西!」
趙霄抱住王賢妃的腿:「母妃救我,母妃一定要救救我!」
「怕死就別做蠢事。你如今來求我又有何用?」王賢妃皺眉,夏瑩跑進來,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王賢妃對趙霄說:「你出去,讓我安靜地想一想。」
趙霄站起來,唯唯諾諾地出去了。要不是他一時腦子發熱,被身邊的長史攛掇,又怎麼會做這種事?他回去一定要把那個長史給千刀萬剮了!……同樣是父皇的兒子,父皇應該不至於太偏心吧?
王賢妃看趙霄走了,才問夏瑩:「皇后那邊什麼事?」
「近來坤和宮看的緊,皇後身邊都是信得過的人,咱們的人探聽不到確切的消息。只看到春華慌慌張張地跑到坤和宮去了。」
王賢妃冷笑了一聲:「本宮這兒焦頭爛額的,只怕皇后那兒也好不到哪裡去。」
坤和宮中,趙皇后聽了春華的話,愣在座位上:「林勛沒把她殺了?」
春華點點頭:「是啊,琉璃拼上性命也沒讓林勛把她殺了。當時咱們的人在揚州城裡打探消息的時候,也沒想到她是原來公主身邊的女官夏迎秋的妹妹呢。她知道她姐姐是因為燕王和朱綺羅而死的之後,也下了一番決心才幫我們。據說那個朱綺羅待她很好。」
趙皇后說:「她已經做得很好,會尋死也是因為愧疚吧。我倒低估了朱綺羅在林勛心目中的分量。居然還有男人能忍受得了自己愛到骨子裡的女人背叛自己?尤其還是林勛這樣的男人。我原本想著,等他一怒之下把朱綺羅殺了,然後發現自己根本是誤會了她……那感覺一定比用刀殺死他還難受吧?只是,他終究捨不得。」
春華垂著頭說:「孟側妃說,朱綺羅還懷了燕王的孩子……原來當年都是郭太醫設局騙我們的,朱綺羅根本就能夠生育。燕王是長子,又討皇上歡心,在眾臣和軍中都有威望,再讓他有了個孩子,恐怕皇上那邊……」她沒再說下去。
「這個朱綺羅真該死!我們的計劃也不算失敗了,不是成功一半了么?」趙皇后把春華招到身邊,耳語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