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破局
綺羅皺了皺眉,把窗戶放下來,轉過身去。
兩個僕從裝扮的男人走進來,看上去身手矯健,其中一個手裡還端著葯碗。
綺羅穩定了心神問道:「你們把趙嬸如何了?」
男人不回答她,緩緩地靠近過來。綺羅往後挪了挪,身子靠在窗上:「你們是宮裡出來的吧?是誰指使你們的?」她從被送到莊子到現在,只不過幾個時辰,這個人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她的命?或許不是要她的命,是要她腹中孩子的性命。都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些人真是無孔不入。
眼看一個男人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就要灌藥,身後的窗子動了下,被綺羅反手按住。她掙開男人的手,大聲朝門外道:「我知道你也來了,不如現身吧。反正我境遇已經如此,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你回答我幾個問題,讓我當個明白鬼,痛痛快快去死,如何?」
男人見綺羅鎮定自若的模樣,手中一頓,也下意識地看向門外,等著那人的命令。
綺羅道:「一會兒天快亮了,可就不好下手了。我不介意拼個魚死網破,你既然知道我在此,必定也明白我的身份吧?我葉婉可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她話聲剛落,一個人影緩緩出現在門外。那人將頭上的風帽摘下之後,赫然是皇後身邊的女官春華。
春華抬手,那兩個男人便退到一旁:「你想知道什麼?」
「如果我沒記錯,姑姑是皇後身邊的人吧。」綺羅笑了一聲,「想不到我小小一個民女,既然勞皇後娘娘記掛,還讓姑姑親自動手來殺我。」
「你的確是微不足道,可你肚子里的孩子卻是燕王血脈。」春華淡淡地說,「皇後娘娘早知道你當年詐死,逃過一劫,你詭計多端,因此要我親自出手辦妥此事。」
綺羅低頭看著肚子,自嘲道:「這血脈連他的親爹都不承認,皇後娘娘又何必非要趕盡殺絕?難道琉璃也是娘娘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燕王厭棄我。」
「沒錯,琉璃的確是娘娘安排的。你性狡詐,只有你身邊之人,才不會讓你起疑。你還記得公主身邊的女官夏迎春么?她因為算計你,所以被打入冷宮,不久后就不堪其辱,上吊自盡了。琉璃就是夏迎春的妹妹。我們找到她,告訴她夏迎春是因為你跟燕王而死,她自然幫我們做事了。」
綺羅恍然大悟:「我一直想不通琉璃為什麼會被人收買,何時被人收買,原來如此。那當年的女道士,也是皇後娘娘故意安排的吧?我猜想,那在宮外賣葯的老宮女本來就是皇後身邊的人,皇后那裡有一種禁藥,能讓服藥之人亂了情志。老宮女拿到藥方后,偷偷配置了賣給一些深宅中的婦人。國公府的林姨娘被那老宮女威脅,怕買葯的事情敗露,就讓侯府的丫環偷偷把葯放入我的屋子裡。她本就出身勇冠侯府,收買幾個府里的丫環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春華勾了勾嘴角:「你既然已經知道得如此清楚,還需問我什麼?」
「我們要你親口承認而已。」門外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春華驚得轉過身去,看到透墨凜然地站在那兒,身後是密密麻麻的侍衛,整個莊子都已經被包圍了!
他身邊還跟著一位開封府的官員,正在手上的冊子上「刷刷」地寫著什麼。
這個時候,霍然從綺羅身後的窗子爬進來,頭上都是汗水。他剛才想要進來,卻被綺羅按住窗。他在外面不好使力,差點急得破窗而入。正常人遇到這樣的情況,早就嚇瘋了,夫人竟如此淡定。
更加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綺羅剛剛說的女道士那些情節,好像是當年勇冠侯府里發生的事,再聯繫不久之前王爺對她說的話,他已經猜到了**分。
「你……你們……」春華踉蹌兩步,「我進來的時候,明明檢查過……」
「你檢查過周圍,沒發現有異,以為王爺徹底上當了?」透墨走進來,拔出腰上的劍,「王爺最擅長伏兵之策,我們早就埋伏在附近的山頭,只等你們出現!」
春華搖頭,驚叫道:「不可能的,整個計劃天衣無縫,他怎麼可能知道!」
「王爺在揚州的時候就覺察到琉璃有問題,果不其然,她私自放飛了鴿子傳信,後來又趁亂把馬車駕離。如果夫人想跟陸雲昭有什麼,隱在揚州的這三年,有的是機會跟他遠走高飛,何必等到王爺來了揚州,再刻意安排這場私奔?哦,順便說一聲,你們安排在孟側妃身邊的那個婢女,早已經被王爺收買了。」
春華忽然跪在地上,知道大勢已去。是她們太過自信,認為林勛一定會上當,卻沒想到這個網是她們結的,最後卻把自己羅織了進去。她想要咬舌,透墨上前掐住她的下巴:「姑姑可想好了,剛才開封府的主簿大人已經將所聽到的全部記了下來,你此刻畏罪自殺,只怕皇後娘娘身上又得多添一條心狠手辣的罪名。」
春華慘然地笑了笑,任憑透墨把她押出去了。
綺羅沒有說話,從她剛才在窗外看見霍然的那一刻,就已經明白了林勛這幾日不過是在演一出「請君入甕」的大戲。皇后一心以為自己算無遺策,沒想到林勛不過是將計就計。可知道真相之後,她心中非但沒有如大石落地一般的豁然,反而是一種出離地憤怒。
霍然看了看綺羅,恭敬道:「夫人受委屈了,小的這就護送您回府。」
「我不回去。你放我走。」綺羅掙扎著從炕上起來,卻不知道是不是動了胎氣,肚子忽然一抽,她低頭捂住。
「夫人!」霍然要上前,卻感覺到肩膀被人按住,然後一個人影越過他上前,俯身將綺羅抱了起來。
透墨愣住,他奉命跟來的時候,林勛在王府中舊傷複發,肩膀疼得幾乎抬不起來,現在還有力氣抱得動人?
「王爺……」他不由得叫了一聲,林勛卻看了他一眼,不讓他說。
綺羅抬頭看到林勛,更加用力地掙扎:「你放開我!」
林勛知道她受了莫大的委屈,雖然是權宜之計,但她並不知情,身心都受著煎熬,但他又何嘗不是?他就知道她肯定不會聽霍然的話,乖乖回去,所以還是匆匆趕來。他深呼吸了口氣,只覺得肩膀上的骨頭要裂了一般,仍是穩穩地抱著她:「乖乖的別動,太醫在馬車上等著了,仔細傷到我們的孩子。」
「你不是還要把這孩子抱去滴血認親?你可知道你說這些話有多傷人!」綺羅咬牙氣道。
林勛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若不這麼說,怎麼叫他們相信我是真的厭棄了你,把你一個人拋在這莊子里?那琉璃你視之如妹,我就算告訴你她有問題,你還是會心軟放了她。放過了她,皇后又如何放心下一步計劃?難道要永遠讓她藏在背後,暗箭傷你?」
綺羅語塞。林勛的確足夠了解她,她若早知道琉璃會如此做,一定會讓林勛放了她。
這世上最難預測的便是人心。
林勛將綺羅抱到莊子外的馬車上,太醫果然已經在車裡等了。
林勛放下帘子,單手按著肩膀,倒退一步。透墨連忙過來扶他:「王爺,您沒事吧?」
林勛搖了搖頭:「沒事。」當年在西境回營的路上,他曾被十幾個黑衣高手伏擊,一把銀槍直接刺穿了他的肩膀。他雖然力戰退敵,但傷勢太重,後來就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幸好不久透墨就找了過來,將他帶回營地。當時隨軍的軍醫說沒救了,西夏的大夫也是素手無策,後來不知道李金嬋用了什麼法子,總算把他喚醒。他醒了之後,也沒空追查那些黑衣人究竟是誰派出來的,而是帶傷幫著李寧令,制定計劃,直搗西夏王都,為的就是能儘快結束戰事回京。所以他身上的傷一直沒有痊癒,連李寧令都看不下去,強行讓他休息了幾日。
後來他趕到揚州時,知道綺羅已死,支撐他的信念一下子崩塌,他才會重病不起,險些撒手人寰。不過那次重傷給他帶來了許多後遺症,肩疼和心絞痛不過是其中之二。
這幾天他舊傷複發,十分難忍,常常疼得滿頭大汗。一方面不想讓綺羅看見,另一方面也確實要配合皇后的計劃,所以故意冷落著她。
這時,太醫從馬車上下來,恭敬地稟報道:「夫人身體嬌弱,又動了些胎氣,此刻已經睡著了。待微臣開幾服藥,今後定要好生將養著,方可保母子平安。」
「多謝太醫。還有,本王肩傷的事,回宮不要向父皇稟報。」
「微臣明白。」太醫頷首。
馬車上有安神的香,綺羅睡得很沉。林勛將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又給她蓋了一層毛毯,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頭髮。到後來,因為幾夜未入眠,他也靠在馬車壁上睡了過去。
莊子離京城有不短的距離,等快到京城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綺羅被車窗帘子上的光亮晃醒,慢慢睜開眼睛,看到林勛蹙著眉沉睡,手還放在她的脖頸上。這雙手上布滿了老繭,摸起來十分粗礪,還很溫熱。她微微探起些身子,他居然沒有醒。
綺羅把身上的毯子拿下來,想蓋到他身上,手背無意間碰到他的臉頰,卻彷彿被燙了一下。
她伸手探他額頭上的溫度,倒吸一口冷氣,連忙叫道:「外面有人嗎?太醫還在嗎!」
馬車停在王府前面,葉季辰和寧溪高興地迎上去。透墨和霍然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扶著林勛下馬車,葉季辰問道:「王爺這是怎麼了?」透墨說:「你快叫人準備,王爺昏過去了,渾身發燙。」
葉季辰會意,連忙進府去吩咐下人準備熱水。幸好太醫是隨行過來的,也跟著他們進去。寧溪過來扶著綺羅,綺羅望著府內,也很擔心:「王爺好像發燒了。他以前身體很好,從來不會生病。」
寧溪一邊叮囑她擔心腳下,一邊說:「奴婢從透墨那裡知道了一些事,不知道要不要說給小姐聽。」
「你快說。」綺羅抓著她的手。
寧溪就把林勛在西夏受傷,後來回京九死一生,身上落下許多病痛的事情告訴了綺羅。寧溪說:「想必王爺也是不想讓小姐擔心,所以沒有告訴小姐,也盡量避著小姐不見。聽透墨說,嚴重的時候,會疼得昏死過去,想必是常人無法忍耐的。」
綺羅心裡一緊,下意識地快步朝林勛的住處走去。這個時候孟亦歡也聽說了林勛的事,從東院跑出來,看到綺羅嚇了一跳:「你,你怎麼回來了?」
綺羅沒看她,這個女人被利用了卻全然不知,想必只是沒什麼腦子而已。她現在沒空跟她算賬,她只關心林勛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