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年關

26.年關

鹿鳴小築裡頭,方才緊繃的氣氛已經煙消雲散。受了掌摑的丫環婆子紛紛擰了帕子按在臉上,心有餘悸。朱明玉柔聲安慰郭雅心:「等過完年,我就跟母親說,咱們搬出去住,再不受他們的氣了。豈有此理,上次的事我已經放她一馬,她居然還不知道收斂。」

郭雅心靠在朱明玉的胸口,淚水還掛在眼角。她也沒想到,回府以後一直相安無事,趙阮會突然發難。朱明玉問她:「皎皎呢?怎麼沒有看見?」郭雅心直起身子:「皎皎去送雲昭怎麼去了那麼久?寧溪你快去前面看看。」

寧溪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陸雲昭把綺羅抱回來了。朱明玉連忙命人去喊大夫,陸雲昭蹲下身拿著綺羅的腳,綺羅卻有些難為情:「表哥,還是我,我自己來……」

陸雲昭抬頭看她:「你我有婚約在身,不用避嫌。」

「你……我……」綺羅急道,「爹!」

朱明玉蹲下身:「雲昭,還是我來吧。」陸雲昭只能坐在一旁,等大夫來看。郭雅心聽說在前頭遇到了伏擊皇帝的刺客,驚詫地看向綺羅:「皎皎,你就不怕?」

綺羅剛才沒顧上怕,現在想起來有點后怕:「老實說,還是有點怕的。」

郭雅心把她抱在懷裡,安撫般地拍著她的背。上次捉蛇的事情已經讓郭雅心覺得很不可思議,這次是刀架在脖子上性命攸關,女兒也像沒事人一樣,這膽子還真不是一般地大,連她這個做娘的都自愧弗如。

大夫來看過之後確認綺羅沒什麼大礙,並沒傷到筋骨,只吩咐近一個月最好不要走動得太厲害。

綺羅說:「表哥,我沒事了,你還是先回去吧。周公子一定還在等你呢。」

陸雲昭想想也是:「那你好好休養。我先走了。」說完,便起身向朱明玉夫妻告辭,郭雅心讓玉簪送他出去。

綺羅這才發見屋子裡的丫環婆子臉全都紅紅的,奇怪地問道:「剛剛發生什麼事了嗎?爹今日怎麼這麼早在家?」

一個丫環嘴快道:「大夫人來過了……」

郭雅心看她一眼,她不敢再往下說。綺羅立刻反應過來:「因為朱成碧的事情,她來找娘的麻煩?憑什麼!」

朱明玉寬慰道:「你大伯會教訓她的,你先好好養傷。我挑個合適的機會就跟母親說,咱們搬出去住。」

郭雅心握住朱明玉的手:「官人還是等母親的病好些吧。近來我去請安,總見她咳嗽。」

「若是趙阮再來找麻煩呢?我不能時時護著你們娘兒倆的。母親一定會體諒。」朱明玉只要想到剛才的情景,就覺得不寒而慄,坐了一會兒就去了松鶴苑。

長公主已經聽說了趙阮大鬧鹿鳴小築和綺羅在府門前遇刺的事情,剛想叫張媽媽過去看看。她聽朱明玉說完來意后,沉默了半晌才說:「我同意了。等過完年,你們就搬走吧。」

「謝謝母親。」

長公主望著他:「雖然是搬出去,但畢竟都住在京裡頭,你們記得要多回來看看我。」

「這是一定的。」

朱明祁把趙阮拉回沐春堂,不過一會兒就怒氣沖沖地出來。第二日,沐春堂讓來請安的幾個姨娘都先回去,這幾日不用過來請安了。梅映秀不敢多言,低頭就回了自己的倚霞居。葉蓉只覺得奇怪,以往夫人最喜歡在請安的時候耍主母的威風,怎麼忽然間就轉性了?

林淑瑤則心情大好,一路笑著回了蘭溪院。趙阮以為郭雅心是她們這些個姨娘,可以任她搓揉的?昨日趙阮弄出那麼大的動靜,肯定把朱明祁氣得不輕,應該是打了她,今日沒臉見人了吧。還有這院子里的丫環婆子,全都換了一批,想必有些是特意安排來看著她的。

她跟趙阮明爭暗鬥了這麼些年,時常處在下風,倒不是趙阮有多厲害,而是她妾的身份擺在那裡。再加上朱明祁寵歸寵她,對她根本就不上心。一遇到郭雅心,趙阮不鎩羽而歸才怪。

年關到了,距離禮部試也越來越近,各路考生都在頭懸樑錐刺股地備考,連葉季辰都收了心,少來國公府走動了。朱景堯和朱景禹回到家中過年,家裡頓時熱鬧了許多。吃飯的時候,兄弟姐妹幾個分在了一桌,氣氛卻不怎麼融洽。

朱景舜坐在朱景啟的旁邊,總覺得戰戰兢兢。綺羅主動跟他換了個位置,坐在他們中間。朱景啟可是聽說這個六姐敢徒手捉蛇,想起上次把她嚇得落水,心裡有幾分怕,又有點心虛,鬧著要跟朱慧蘭換位置。

朱慧蘭作為姐姐,又知道這個小祖宗的厲害,便依了他。

朱景堯是幾個兒子里長得最像朱明祁的,不僅長得像,連氣質都很像,才十五歲,沉穩如山。他的學業一直不錯,在京中也算是小有名氣。朱景禹問道:「大哥的禮部試準備得如何了?」

「這屆科舉的能人太多,老師已經跟我說過,或許難取得好的成績。」朱景堯淡淡地說。陸雲昭,林勛,周懷遠,葉季辰,這隨便哪一個拿出來都是響噹噹的。國子學的同窗暗地裡都叫這次科舉為死亡之試。

「大哥何必如此妄自菲薄?總要考過才知道的,你當年可是神童啊。」

朱景堯沉默地吃菜。大概因為他是嫡長子,將來要繼承爵位,被家裡人寄予了厚望,同時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這幾年他在國子學勤奮刻苦,但怎麼都拔不了尖。人生有許多事,並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丫環們進來上菜,朱景禹一眼就看見了玉兒。玉兒長得好看,身段玲瓏有致,淡施脂粉便難掩姿色。她剛剛買通了一個丫環,特意爭得了這個在幾位少爺面前露臉的機會。她當然不會看上朱景舜那樣的受氣包,她看中的是朱景堯。可朱景堯只專註吃菜,看都不看她,反而是朱景禹一直盯著她瞧。

朱成碧皺眉問道:「玉兒,你怎麼來了?」

玉兒恭敬地回答:「有個小姐妹肚子疼,奴婢便代她來了。」

朱成碧看到身邊的朱景禹眼睛都直了,狠狠叫了聲:「四哥!」她從前覺得娘有些危言聳聽,硬把玉兒從她身旁調走。她這下有些明白娘的用心了。有這樣容貌出色的奴婢在身邊,男人根本不會注意到自己。弄不好這個小蹄子還會把男人勾了去。

綺羅自然也看出了玉兒的心思。當初在應天府的時候,她沒有選玉兒,就是看出她的心機和心氣。但她回府這些日子,一直看不到玉兒,仔細詢問之下才知道她過得並不好。

玉兒跟著送菜的丫環出去,心想著就算勾不到大公子,能勾到四公子也是不錯的。可沒想到她剛走了幾步,就被人揪住耳朵往牆邊拖。李媽媽道:「好你個不知羞恥的小蹄子,誰讓你跑出來了!」

「李媽媽饒命!」玉兒叫道,「奴婢只是來上菜……」

「你以為偷偷溜出來神不知鬼不覺?你心裡想什麼,我跟夫人心裡可都是有數的!走,跟我回去!」

玉兒的簪花也落了,頭髮被扯得零亂,只能低聲嗚咽。

趙阮如今身邊心腹只剩下李媽媽一個,別的丫環婆子聽話是聽話,卻總感覺是雙眼睛,連長公主都對她淡了很多。她回家中去哭屈,於氏倒是憐惜她,趙太師卻根本沒有好臉色,還怪她亂傳話,險些害了皇後跟勇冠侯府為敵。雖然勇冠侯在朝中的權勢不如趙太師,可誰讓滿朝文武只有這父子倆最會打戰呢?皇帝是十分看重他們的。

何況在父親的眼中,她這個國公夫人,哪有一國之母的皇后和身為儲君的太子重要?她真覺得憋屈。

趙阮聽了李媽媽說玉兒私自跑出去上菜,正愁氣沒處發,當下就決定把玉兒打一頓發賣了。

玉兒在門外偷偷聽見了,心中大叫不妙。她若是被賣給牙婆,憑她的姿色,那妓院可是最好的去處了。妓院是什麼鬼地方?她不要去!她不是沒考慮過萬一事敗下場會如何,只不過這些年大夫人只讓她在沐春堂的後院掃地,再這麼掃下去,青春一逝,她這輩子還能有什麼指望?

她在園子里遊逛,不敢回去,大夫人的手段她再清楚不過了。半路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黑影,她一驚,嚇得跌坐在地上,見那透著微光的燈籠移到面前。舉著燈籠的丫環俯下身來,正是綺羅身邊的寧溪,她微微笑道:「你想不想要條活路?」

第二天,趙阮才知道玉兒不見了,大發雷霆。李媽媽安慰道:「那小蹄子能跑到哪裡去?賣身契還在我們這兒捏著呢。且等著看她回來,老身怎麼教訓她。」

趙阮吩咐道:「她的賣身契呢?你去拿來給我看看。」

李媽媽應聲去匣子里翻找,可翻了半天都沒有找到玉兒的賣身契。她詢問丫環有沒有什麼人來過,丫環連忙搖頭說:「沒有啊,昨天到今天只五小姐和兩個公子來過。」

「怪事,這賣身契還能憑空變沒了不成?」李媽媽奇道。

趙阮懶得為一個丫環多花心思:「罷了罷了,橫豎一個小蹄子而已。就當發賣了。」

幾日之後,寧溪把東西交到綺羅手裡:「奴婢用表公子的《臨川集》跟五小姐換了這賣身契。五小姐剛開始還有些猶豫,後來奴婢把小姐教的話告訴了她,她便同意了。只不過,小姐為何要費這麼大勁留下玉兒?小姐又怎麼知道那夜五小姐會聽我們的話去偷賣身契?」

「我跟她說要拿表哥的《臨川集》跟她換玉兒的賣身契,以她的性子,肯定會去偷的。只不過這兩者的價值實在相差太大,你跟她交換的時候,她才會狐疑。」綺羅收起那賣身契,嘆了口氣:「總歸是相識一場,她那日貿然來送菜,大伯母不會放過她的。按照大伯母的性子很可能把她發賣了,最後她會流落風塵。寧溪,讓表哥幫忙把玉兒安置好吧,以後說不定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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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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