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章
現在的楚寧,雖然占霸了一具未成年的身體,但實際上,她擁有的是一個已經成年許久、歷經職場沉浮的靈魂,還有一顆曾經位居高位、嘗過權利滋味的心。所以,幾乎完全不用怎麼思考,就已經聽出了霍蘊書的弦外之音。
不過,楚寧並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問道:「不知霍叔想要的是一個什麼樣的目的?」
霍蘊書似乎並沒料到楚寧會這麼的反問,但他反應極快,完全沒有花費時間多想,立刻就道:
「那還得看當家的想要個什麼樣的寨子。」
雖然只是互相的問了兩句話看似沒什麼深意的話,但楚寧卻已經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於是不再打機峰,實話實說道:「現在的當家人是楚柔,她想什麼樣的寨子,我又如何得知?但……如果霍叔只是把今日當作是閑聊逗趣的話,我倒是可以說說我的想法。」
「今天所有的話都是閑聊,大當家她不會知道的。」霍蘊書笑道:「也不會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楚寧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閃過幾分詫異——從今天霍蘊書出現的時間和衣著打扮來看,他明顯是去一個並不太近的地方辦事去了,並且還出去了不短的時間,而他一個剛剛才回來的人,竟然對楚寧這全身上下的異樣變化沒表示出絲毫的意外之色,並且比楚寧這個一直都在的人,都還要清楚寨子里其它人的去向,由此可見,這個人真的不簡單,讓楚寧不得不懷疑,紫竹寨這麼一個小池塘,到底是怎麼容下這條金貴錦鯉的。
當然,不論這個人有什麼樣的想法和打算,只要沒有觸犯到她楚寧頭上來,她什麼都可以當作不知道。
「在我的想法里,是沒有紫竹寨的。」楚寧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它可以是紫竹村,可以是紫竹縣,也可以是紫竹郡……但無論如何,在我的想法里,它絕對不能是紫竹寨。」
「這些天,我常與晴兒聊天,但她並沒有下過山,也不是很清楚這大山外面的世界,她所能告訴我最清楚的一句話就是——大慶永威二十二年九月初,征南將軍顧文雄從南蠻手中連奪十六城,凱旋歸京,聖人令朝中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給了征南將軍無上榮光。」
「我並不知道朝中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才讓聖人下了這道聖旨,但我猜想,不管是征南將軍大勝前,還是大勝后,朝廷中肯定是不平靜的,否則的話,聖人不可能會拿出這樣的賞賜。」楚寧並不習慣這樣的跪坐,索性站起身來,負手踱步,思索道:「在我看來,征南將軍固然是打了個大勝仗,但離功高難賞還有很大的差距,可為什麼聖人不賞賜他高官厚爵,不賞賜他金銀財寶,反而賞了他看不見摸不著的榮耀和聲望呢?」
「唯一的可能是,朝廷里有人不想給他高官厚爵,而聖人也賞賜不了足夠他功績的金銀財寶。」說到此,楚寧回頭看著霍蘊書,笑道:「我猜,有可能是這場仗打得比較久,打得國庫都空虛了。所以,聖人才會想出這麼個辦法來。」
楚寧說來輕鬆,可霍蘊書卻聽得心下駭然,他沒想到,二當家這一開竅,竟會變得如此聰慧,僅僅只是從晴兒口中的隻言片語,便將遠在千里之外的事情猜了出來,並且還被她猜對了一大半。
這半個月以來所發生的事情,楚寧和晴兒在山裡呆在山裡不知道,但他霍蘊書卻是清楚的。早在征南將軍凱旋之前,朝野就有了傳聞,說是征南將軍回朝後會被封為王爵,最不濟,也得是個實權侯。可事實上,征南將軍自凱旋那日,被相國袁大人親率文武百官迎回金鑾殿後,就將府門緊閉謝客不出,如果說,這裡沒有什麼變故,霍蘊書卻也是不信的。
不過,這些人都是高居廟堂的神仙,神仙們打架雖然會殃及池魚,但就目前而言,對於他們這麼個小小山賊窩,卻還是沒什麼大影響的,但霍蘊書實在很好奇,楚寧是怎麼從那隻言片語中就猜出這些結論的,於是繼續問道:「何以見得朝中不平?又何以見得國庫空虛?」
「這很簡單。」楚寧幾乎不加思索便侃侃而談:「如果聖人真的是想給顧文雄榮耀和聲望,那他親率百官出城來接更好,不但能夠表彰顧文雄這個征南將軍的功績,還能夠給他自己賺個推心待士,禮遇下臣的好名聲,可他為什麼沒有這麼做?這就說明,在這件事情上面,聖人已經不能完全作主。」
「至於我為什麼會說國庫空虛,這就更簡單了。」楚寧指了指自己和房外的東萊山,道:「如果天下太平,國庫充盈,這風景秀美的東萊山,又怎麼可能會成為山賊窩?」
霍蘊書顯然也是個明白人,楚寧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若再追問下去,反而會顯得自己胸無點墨,只是還想考考楚寧,遂故意道:「我是問你紫竹寨的事情,你卻與我說這些天南海北的事情,這與我紫竹寨有何干係?」
「當然有關。」楚寧毫不猶豫道:「偌大一個國家,國庫空虛得連給功臣的賞賜都開始糊弄,這不但說明聖人已經失去了對朝野的掌控,也間接說明,這個國家再怎麼兵強馬壯、威震八方,實際上也只是一個空架子而已。」
「連朝廷都只是個空架子了,天下百又如何能夠安居樂業?我幾乎可以定論,再過不久,朝廷肯定會想辦法從百姓身上收刮,也可以定論,只要當今聖一去,朝廷就會亂套,亂世必將到來。既然亂世即將到來,那麼,自然關係到紫竹寨的出路——是苟安這一隅之地等待滅亡?還是趁勢而起,成為將來的亂世里的食肉者?」
楚寧的這番話,從頭到尾的繞了一個圈,霍蘊書一開始也許沒有聽出楚寧的潛在意思,只是驚駭於她的敢猜敢想。聽到中間時,又頗為佩服她這見微知著的眼光。但當他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卻只是安靜的看著楚寧,彷彿楚寧最後說的那句話,他完全沒有聽見一樣。
「楚寧……楚寧……」
在這短暫的安靜之中,一道年輕女聲乍然響起,由遠及近,很快就來到了小院門外。
楚寧聽出了來人是誰,當即便霍蘊書道了別,轉身臨走前,突聽霍蘊書在背後,緩緩說道:「以後,二當家若是有空,可以去我那坐坐,我想……我那裡可能有些二當家可能會需要的東西。」
楚寧道了一聲好,恭敬抱拳謝過後,方才舉步離開,還沒走幾步,便見那個火爆女子正提著刀快步跑過來,整個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樣,連她自己胳膊上被什麼東西扯壞的衣服,都沒來得急換。
幾大步走近,端詳著將楚寧瞧了個仔細,方才深深的呼了口氣,隨後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怒吼:「你沒長耳朵和嘴巴嗎?聽不見俺在叫你?都不知道應個聲兒嗎?還是蠢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楚寧並不是個暴脾氣的人,但也不是個性格好到沒有脾氣的人,被楚柔這麼隨意的吼罵,心裡頭也升起了幾分不快,但看到楚柔那隱藏在這罵聲中的擔憂時,心裡頭的不快頓時又消了。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她霸佔了別人的身體,享受著本應該屬於別人的關懷和牽挂,自己又有什麼資格不快的呢?再說了,在現在這個世界,恐怕也只有這麼幾個人會關心和牽挂她了罷。想想以前跟自己混跡在一起的那群狐朋狗友,平日裡頭,除了吃喝玩樂的時候,誰還會掛記著誰?也不知道這段時間沒有自己,她們都混成什麼樣了,有沒有誰會突然想起她,給她打個電話,有沒有誰會去她家看看……
想到這些,楚寧先前那略微激仰的情緒瞬間便冷卻下來,看著楚柔高舉著又想拍她的巴掌,低落道:「楚柔,我還病著呢,你就對我又打又罵,這是在虐待我。」
楚柔一聽,滿臉不可思異的看了楚寧老半晌,才開口道:「楚寧,你這是真的變性子啦?竟然都不跟我還嘴了,俺還真有點不習慣……」
頓時,楚寧決定放棄與她交流的想法,並不是她不待見楚柔,楚柔的性子雖然火爆,嗓門雖然也大得有點嚇人,但總歸來說,她對妹妹的感情卻是最真摯的,比起楚寧以前見慣的那些,為了點家長里短就斗個你死我活的兄弟姐妹,楚柔是個毫無疑問的好姐姐。只是,楚柔的這些好,讓楚寧生出了強烈的愧對感,這些天以來,她雖然在這裡白吃白喝被這些人照顧著,卻一直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旁觀者,她一直都清楚的記自己從前,一直在不停的回憶著從前,甚至打心底的抗拒著融入這個世界,她沒辦法像那些小說主角那樣做到既來之則安之,哪怕她明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每次喝下的葯汁,都是楚柔跋山涉水去採摘,每吃下的一口糙米乾飯,都是楚柔千方百計苦省出來,可她,依然無法把楚柔當成真正的親姐姐來看待。
將楚柔獨自留在身後,楚寧默默的走出小院,她想給自己留點回憶的時間,她突然覺得很害怕,害怕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久了,將從前的父母、親人、朋友……所有的點點滴滴,都統統忘記……
可上天似乎並沒打算給楚寧太多用來悲傷和回憶的時間,她前腳才走出院門,迎面就有什麼東西撲騰而來。
幾乎在剎那間,楚寧就已經下意識的抬手,朝那向她撲來的東西一掌劈了過去,只聽見一聲慘叫,那東西就跌落在數步之遠的地上,掙扎了幾下就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楚寧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這麼快的反應,且有如此大的手勁,不由莫名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再往地上那東西一瞧,才發現,那竟是一隻個頭頗大的七彩山雞。
「二當家,二當家……你沒事吧?」
晴兒拎著把菜刀,從不遠處跑了過來,看見楚寧並沒有被傷著,這才放下心來,指著那隻山雞解釋道:「大當家今日去采蠶繭的時候,在山上發現了一支老參,於是順道捉了只山雞回來,打算一塊兒燉了給二當家補補身子……沒料想到這雞在山上野慣了,兇狠得緊,不小心讓它給逃著了……」
「原來是這樣。」楚寧微微一笑,道:「晴兒,我沒事的,你且把雞拿去燉著,今晚記得請你爹和弟弟過來一起用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初聽之下,晴兒便要拒絕,但又聽楚寧說有重要的事情,遂便不再作聲,撿了山雞便去張羅晚飯。
等晴兒走開,楚寧才這才轉身看向楚柔,每走近一步,便問出一句話:「真的不是特意去找的老參?也不是特意去捉的山雞?」
楚柔站在原地,看著一步步逼進的楚寧,正想要逞強說不是,卻被打斷了話題,楚寧強勢扯開她胳膊上被撕裂的衣袖,入眼便是一圈隨意纏著的布條,也不知道裡面包著什麼東西,正往下滴流著一些成份不明的液體。
「楚柔,你要不要好好交代一下,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