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選擇

嘩啦！靜的針掉地上都能聽到的病房裡很突兀的響起書頁翻動的聲音。這間病房是無菌室，沒有窗戶，不可能是風翻動起書頁。

靜悄悄的屋子裡面只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卻沒有半點粉紅氣氛，只有無盡的凝重。

一個女人躺在床上，嵌在棉被裡的人瘦瘦小小的，看起來也就頂多十七八歲的樣子，卻在人形的中部有一個誇張的凸起，她不僅緊閉著眼睛，嘴巴上還扣著呼吸罩，怎麼看都不會是她翻動的書頁。

一個黑髮黑眼的小男孩席地而坐，他面前是一張病床，床上擺放著一本對他而言太過厚重的書籍。男孩大約**歲，高高瘦瘦、營養不良的樣子，凸顯得他的一雙眼睛分外的大，長而卷翹的睫毛一扇一扇的，蓋住了他閃爍的眼神。那本書攤平在床上，被他一頁一頁仔細的翻閱著，每一個字都看得格外認真。厚厚的一本書，只剩下末尾的幾頁而已，眼瞅著就要看完了。

把書放在床上，不是男孩的力氣小。在這個星際時代，每個正常的嬰兒出生的時候，就擁有體術3-8級，以及精神力3-8級的能力。這是上帝給人類適應星際環境的饋贈。而低於體術3級或者精神力3級的，要麼無比孱弱，參照另一張病床上，懷個孕都會暈倒的那個女人；要麼就是白痴智障，等待他們的，無疑是人道毀滅。

雖然另一張病床上的，是他的母親，但他不得不說，她確實太孱弱了，孱弱到需要一個十歲的孩子來保護。

但她是他的母親。所以，儘管孱弱，他也要保護她，至少性命無憂。

洛致遠合上那一本厚重的書籍，上面的『婦產科及兒科總論』幾個鎏金大字，赫然躍出紙面，映入眼帘。

不錯，還差一個月才到10歲的洛致遠小朋友，剛才攻讀的，正是星際婦產科和兒科最基本卻又最重要的書籍。然而，洛致遠的理想並不是當一個婦產科或者兒科的醫生。他之所以借來了這本書，是因為他需要研究一個重要的課題--一個攸關三條人命的課題。

在他父親失蹤的第二天，他母親昏迷的第二天，在他被困在這間無菌室的第二天。作為家裡唯一能做決定的男人，他要做出人生第一個重要選擇—一個關乎生死存亡的選擇。

這本書他整整看了十天，每一個字都認真閱讀理解的那種看。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看完。

作為一個男人，是該他作出決定的時候了。

他抬起右手手腕，用自己那個被父親改裝過的光腦，給自家舅舅發了一個信息。

一個小時后，病房的門突然毫無預兆的被人從外面打開，一個和洛致遠有五成相像的男人推開了無菌室的大門，走了進來。

這個男人就算一身防護服，就算只能隔著玻璃看到他的五官，還是讓人倍感壓力。

不過，洛致遠並不害怕。或者說，這個男人雖然不討他們一家子喜歡，但現在值得信賴的，卻也只有這個男人--身為宋家長老，身處高位的男人，也是被他叫做「舅舅」的男人。

洛致遠雖然不是怎麼情願，但還是低頭小聲的叫道：「舅舅！」

宋伯倫點了點頭，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對於病床上的這個妹妹，他有責任，有義務，卻沒有同情、憐憫之類的情緒。因為這個妹妹，讓他背負得太多太多。

「你想好怎麼選擇了嗎？」

洛致遠瞥了一眼那本『婦產科及兒科總論』，點了點頭，「我選好了！」

宋伯倫盯著洛致遠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最終只是輕輕的搖搖頭，把心底的那些異樣的情緒壓到了心底。

「我承諾了你外祖父，有生之年在我能力之內幫助你母親三次。你的機會不多，沒有反悔的權利。」

洛致遠緩慢的點了點頭，「洛家的男人，從來沒後悔過！」

宋伯倫嘴角微微上揚，「看在你的這份魄力上，我承諾，讓你母親暈倒的罪魁禍首，我絕對不會放過！」

洛致遠的嘴角也微微上揚，「謝謝你的慷慨！」

宋伯倫搖搖頭，「他也給我添了不少麻煩，不過順手而已。現在，把你的選擇告訴我！」

洛致遠微微沉吟，「在我說之前，能問一下，我父親的失蹤，只是失蹤，還是……」

宋伯倫有些驚訝，一個十歲的孩子，思考得好像並不比成年人少呢！

「你父親只是失蹤。但是，磐石星域又被稱作海盜星域，聯邦和帝國政府聯合圍剿了五次，都無功而返。所以，不管你父親死了，還是活著。對於你來說，都不是什麼幸運的事情。畢竟，海盜的家屬……」

洛致遠點頭，「我懂了!那麼，我要用兩次機會。第一，我要今天之內，閣下選擇一個最穩妥的醫生，幫我母親做剖腹產手術，並把兩個孩子送進人工子宮繼續培養。第二，我希望閣下能把我們一家人送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直到我年滿十八歲。」

宋伯倫有些吃驚，「為什麼？」

宋伯倫語焉不詳，但洛致遠還是聽懂了。洛致遠盯著宋伯倫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因為我是洛家的孩子。洛家人從不放棄自己的親人。從不！母親從來沒有想過放棄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懷孕以來，就算注射的高濃度營養液比母親吃得飯還要多，母親也從未抱怨過。父親也早就給他們取好了名字。所以，能保證三個人都能存活的機會，我不會放棄。」

宋伯倫低聲呢喃，「就算其中一個孩子繼續成長能達到准閣下的天賦值，你也不後悔？就算日後他恨你，你也不後悔？」

洛致遠盯著宋伯倫的眼睛，笑道：「如果一個準閣下需要兩條性命來成全，那他一輩子都成不了閣下，如同你一樣。畢竟，心魔會如影隨形。」

一陣突兀的聲音頓時在病房裡面響起，那聲音，像是在笑，卻又像是在哭，帶著幾分瘋狂，帶著幾分解脫……

「我宋伯倫活了半輩子，竟然不如一個小孩子活得透徹。好好好！我總算知道了。我不是不認真，我不是沒天賦，我只是自作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