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幫忙的
王與後有了小糾紛,必須會對臣下造成影響,對此,太叔玉是有心理準備的。然而,這個影響可不包括把自己親妹子給卷進去啊!不過,這不影響太叔玉對陳后心思的猜測。
陳后的心思就差寫在臉上了——找盟友!
太叔玉認為自己得佩服一下這個女人,陳后以前在他心中的評價,不過是中規中矩,不蠢,要說有多麼的英明神武,那也說不上。考慮到有許后這樣的,則陳后也算不錯了。對比自己的親娘,太叔玉便覺得陳后又有所不足。這一回,陳后找人這樣准,令太叔玉微微吃驚。
通過聯姻找盟友,是相當普遍的一件事情,許多人的婚姻,都是這樣。或許起於一時心動,最終締結婚約,卻必然有這麼一個考量。陳后選了衛希夷,是相當明智的。姑娘自己的本事不說,周圍的關係也織成了一個網,雖不似已經存在數百上千年的部族通婚那般密,也聯了不少人。
最重要的是!衛希夷才興起,看似基礎薄弱,關係少也有關係少的好處——姜先便是她最重要的關係之一,不會被輕易捨棄。並且,太叔玉也收到了來自南方的書信。
即便是誤打誤撞作出的選擇,則陳后在這件事情上的運氣,也是極好的。
不過,這些事情暫且用不著他開口,且要看女杼的。
女杼正跟風昊他們閑聊,聽姜節說著申王的八卦。冷不丁陳後來了,她詫異之下,禮貌地迎接了陳后。
陳后比女杼年輕一些,哪怕女杼並不顯老,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也能看出年齡的差距來。只是年輕的那個面帶倉促焦慮之氣,倒是年長的那一個看起來平和滋潤。
申王後宮的是是非非,女杼稍有耳聞,她本厭惡這些事情,但是隨著女兒越走越高,先前的兒子又認了回來,這些事情便躲不掉了。既來之,則安之,女杼在被陳后猛地拋出了聯姻的建議驚訝了片刻之後,恢復了冷靜思考。
也沒什麼好思考的,衛希夷都派人送了信來了,女杼現在還能說什麼?要是閨女手腳快一點兒,這會兒搞不好她已經能當外婆了。衛希夷能寫信來,姜先就不會寫信給他親娘?
女杼心裡透亮,此事無論陳后出面不出面,閨女都已經決定了的事,此時並不適宜去拿喬。她也不打算一口答應了陳后,陳后看上去並不冷靜,此時倉促答應,未免顯得自家看輕了自家。
女杼客氣地問陳后:「王后怎麼突然想起來這件事情來了?」不拿喬,也要稍稍提上一提,書信該早就到了吧?怎麼……對吧?
陳后這次坦率已極:「偃槐、容濯的使者,只怕已經在路上了,容濯要開心瘋了。我因要走,必要先來見夫人一面才好。本該等兩個孩子來的,如今這龍首城,我是片刻也呆不下去了。」
女杼心裡的小疙瘩解開了,轉而開解陳后:「王不像是糊塗的樣子。」
陳后憤怒地道:「阿先取來的土地,縱然已經獻給了他,也沒有他這樣一聲不吭便封出去了的!」
哦……
在座的都是什麼人呢?以風昊為首的一門怪才,女杼、太叔玉、夏夫人、庚……沒有一個是笨人,明白了陳后的雙重不滿。一則為兒子委屈,二則為自己委屈。
話說到這樣,太叔玉是不能不出聲勸慰的:「王后,王並不是不重視唐公。」
「他更重幼子嘛!」
「咳咳,王后就這樣走了,唐公豈非……白辛苦一場?」太叔玉的話里,帶著些別樣的意思。
陳后聽了出來:「祁叔是說?」
太叔玉等人本來看姜先,總覺得他缺了點什麼,及聽庚講了他近來之變化,漸覺得他也不算差,有了些認同。且衛希夷打定了主意的事兒,他們自然只有縱容的。既然是未來的妹夫,青年男女彼此有意,雙方的父母也不反對,太叔玉自然要為他們也打算一回。
姜先提議的治水之事,太叔玉也早看出其中的端倪。目下天邑牽頭的治水,千難萬難,沒有做出成效來,太叔玉卻看出了苗頭——最終誰能做成這件事情,誰就有了稱王的資本!
祁叔玉是必要將這個機會拿到己方手中來的,他也有競爭之意,然而衡量了一下,以為未必能成。不如轉而推有經驗且做出些成效來的妹子,單推妹妹,或許不成,如果拉上姜先,再有陳后幫忙,豈非水到而渠成?!
妹子和姜先放在一起,不是祁叔玉偏心,是人眼光都會放到妹子身上。這便宜,必須得占!
太叔玉誠懇地道:「唐公臨行之前,提議治水,如今在南方與舍妹做得有模有樣。天邑諸公卻吵吵嚷嚷,不能成事,反歸咎於唐公,王后怎麼能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陳後有一個好處,看到有能力的人,她肯承認,也肯請教。前者在衛希夷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後者此時也凸顯了出來。陳后虛心地問:「祁叔有何可以教我?」
祁叔玉這才慢吞吞地說出一番話來。
「唐公南下,王有所援助,這援助,與三百里之國相比,孰輕孰重?」
陳后心裡算了一下,搖搖頭:「雖是蠻偏僻之所,有城池田地人口,三百里之國,不為輕。」
「王須得給唐公一些補償呀。」太叔玉慢慢地放出了自己的目的。
「祁叔是說?」
太叔玉直白地道:「唐公想治水,王后便幫他這一把,如何?」
陳后猶豫地問道:「這樣成嗎?」
「如何不成?王必要辦成這件事情的,別人辦不成,唐公願意,如何不能一試呢?」
陳后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而是,治水,有把握嗎?若是不成,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吧?如今諸國為洪水所苦,一旦治水不成,恐怕所有的怨恨,都要發泄到治水之人的頭上。祁叔也說了,眼下已經有人將不成之事,要往阿先頭上推了。只是這樣,我還能為他推脫,若是他親自治水不成,這後果……」
太叔玉笑道:「唐公不是正在南方治著水嗎?且已有成效。」
「南方能做好的事情,在北方也一樣嗎?」
此言一出,連風昊都對她另眼相看了,不錯么……
太叔玉道:「王即便答應了,也不會現在便換人的。」
「那?」
「王后這樣做,唐公會很開心的。王后想,唐國也需要治水呀,都是治水……」
陳后略一凝思,便道:「祁叔說的有理。只是……我再回去?」為了兒子,回去也沒有什麼,不過這面子就有些不好看了。
說到這個,夏夫人就有話說了:「王后何必自己回去?王難道沒發現王后已經離宮了嗎?不曾立即發現更妙,他欠您更多。」
這一群人,就沒一個不狡猾的!
陳后一經點撥,也是大悟:「我走慢一些……」
夏夫人道:「也不必慢,照舊走就是了。王不曾察覺,難道還沒有人會通風報信嗎?」
「呵。」陳后冷笑了一聲,心道,王這會兒怕是在陪他那寶貝小兒子了吧?按說也是她的兒子,可是申王這樣的做法,未免不夠圓滑,令她心生不快了。
夏夫人推推丈夫,祁叔玉當仁不讓:「王后先後,我這便備車入宮。」
陳后開心了,她的父親與兄長不能說不算好,比起這屋裡一群人來,確也差了那麼一線。有這些人出主意,這一回,申王算是被她拿住了。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她與申王的夫妻,可與先唐公有著些不同。申王有他要考慮的,陳后也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如此,她也就將在申王那裡放的些精神再收回來,多多放到兒子身上。
丈夫是大家的,兒子可是自己的!
就照祁叔說的辦!自己兒子是要娶他妹妹的,祁叔的性子總不會坑了自己妹妹!
陳后很快拍板決定:「就這麼辦了!」
於是,在姜先不知道的時候,他認為最難辦成的、最要耗費精神的事情,已經被一群遠在千里之外的人……就這麼辦成了!
申王自知理虧,無論是否猜得到太叔玉在其中動的手腳,也只能答應了陳后,且親自將陳后迎回了宮中。一見陳后歸來,各方居然安靜了下來,申王反思近來所為,頗有些赧然。幼子的封地也定了,姜先願意辦事,且讓他辦吧。無論日後如何,先要將眼前的洪水渡過才是。
好消息由風昊親自帶到了衛希夷那裡。風巽對此十分贊成!二人故國在東南呀!正在下游稍往北一點的地方,風昊正可回去照看故國。風昊……也是這麼想的!故國在東南下游,雖不及中土,也是風調雨順算是富庶之地,人一旦日子過得好了,便會有些傲氣。風昊自己便是如此,對蠻夷之類,尋常是不太瞧得上眼的。
由己推人,族中之人若是見到上邦大國之君,比如姜先,或許還好些。要是對自己的學生有些不禮貌,又或者過於自矜不肯配合衛希夷。去得晚一些,風昊大約要見到一串捆在麻繩上的肉球了!就像他小時候捉螃蟹一樣……
哪怕自己回去捆螃蟹,也比讓自己學生捆,能給族人留點面子……吧……
懷著這樣的心,風昊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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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自白牛城南下,穿過一個荊國,花了半年的時候,期間生出無數的事端來。風昊自天邑南下,見到學生的時候,已到了中秋時節。他在道上並沒有怎麼耽擱,一路行來,時間也是剛剛好的——走過泛濫區,總比平時走路要慢些。
何況,沒怎麼耽擱,也就是耽擱了那麼一小會兒。庚在荊國攪風攪雨,風昊以為還不曾做到極致,他路過的時候,又順手做了一點點。風昊隨從無論從奸詐還是從武藝,都比庚當初的隨從要好上那麼一些,能做的也就更大一些。等到風昊從荊國踏入越國的時候,荊國的形勢比上一年更亂了幾分。
風昊這頭往越都趕,越國的兵士在他的身後往北擴,初遇時風昊幾乎以為是衛希夷得到消息來迎接他的。雙方打了照面,風昊一派坦然,對面見他攜刀帶劍反生警惕。一番試探之後,風昊啼笑皆非地發現,自己險些被當成了敵人。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風昊拿出了庚事先為他準備的印鑒,這才說明了身份,被一路護送到了越都。
風昊沒有直接往故國而去,而是先到越國,見了屠維。一則看一看衛希夷治下如何,這一點,風昊是有信心的,必然是比混亂的荊國好上一萬倍。二則看一看屠維,畢竟是學生的父親。三則從越都拿到印信,在越境內行走,看似走了彎路,實則比直接穿過荊國回到故國要快捷。
屠維早早得到邊境「守軍」的訊息,估算了風昊抵達的日子,將前後幾天都空出來,自己也洗沐一新,專等風昊到來。
此時南國依舊濕熱,風昊故國比越國稍偏東北一些,比越國要舒適一點。行走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風昊的心情不那麼美妙。然而一見屠維,風昊便覺得生不起氣來了。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其實太叔玉也是個脾氣好、相貌好、能力也很好的人,風昊且覺得他有不足之處。唯有屠維,真是……天下大同!
一見面,二人便各從對面的一堆人里認出了對方——打中間那一個,長得不錯、氣質也出眾、衣著最好的,準是這一人的頭兒。
認出之後,屠維用挺不錯的雅言問:「可是風師前來?」音極正,仔細聽聽,音節與女杼講話頗為相似。
風昊略收斂了一點,因為他發現眼前這個男子,長相上有點像他的學生。衛希夷的相貌,采了父母的優點去長,五官精緻更像女杼,然而整合起來的感覺,比女杼陽光許多,原來是像了父親。單這一條,風昊就討厭不起他來。
緩緩點頭:「君是何人?」
屠維大步上前,表明了身份,熱情地道:「聽說您要打這兒經過,我就在等了,可算把人盼來了。」
風昊跟學生好翻白眼,對學生的父母卻比較客氣:「叼擾了。」
「哪裡的話?希夷這些年,多賴您教導,要是我們自己教,可教不了這麼多給她。她長得很好,多謝多謝。」
有一種人,總能將聽起來像客氣的話,說得發自肺腑,當你以為他是在客套的時候,卻發現他是真的這麼想的。屠維就是這樣一種人,風昊暗暗稱奇,與屠維並肩往新城裡去,聽屠維給他介紹城內的情況,邊介紹邊問風昊還有何不妥之處,請教之心十分真誠。
風昊細問了本城建成之後,衛希夷累月奔波在外,許多事務是屠維在主持,再看這城內,荊人、獠人、蠻人相處平和,不由稱奇。學生的性情他是知道的,辦出這樣的事情來不足為奇,風昊也頗為自豪,自己的學生,總有一種能夠讓大家往前看的本事。然而,庶務卻是屠維在主持的。方略再好,執行的人不盡心,也是不成的,越都能有此景,實是屠維之功。
【如果女杼沒有遇到她,是不是會變成另一個庚?】風昊突然飛來一個念頭,旋即搖頭,庚那樣的……也是少見的。
進到城內,見新城比之龍首城看起來要簡陋一些,卻是人人臉上沒有天邑的焦灼氣息。自打踏進了越境,就覺得雨也沒少下,地上積水卻淺了。風昊心下大定!看來,自己的學生可沒有發生陳后擔心的換個地方就不行了的事兒,在中山能治一城,在越國便能治一國。
到得越宮,見宮殿也是簡樸大氣,風昊坦誠誇獎道:「不錯不錯。」
賣給也開心起來:「都賴您的教導。」
風昊被他實誠的誇獎,也謙虛了起來,難得不好意思地說:「是希夷自己很好,她要不好,我也不會收她呀。跟你說,看到那不爭氣的,我是不會收的,所以我的學生,個個成材的。」
一不小心,把實話給說了出來。
屠維感激他教導女兒,對他禮遇萬分,將他安排在宮內居住,又再捧了圖冊,向他說明了衛希夷籌劃好的,獻與他的土地:「咳咳,又添了一點,大家,都添了一點……」
風昊想到了過境時往自己身後躥的「守軍」,頓時瞭然。想了一想,又加上一句:「王那裡,就不要再加了嘛!便宜別人。」
屠維一臉憨厚地問道:「還要再給他嗎?」
風昊:……不行,他得重新再打量打量這個人!
風昊在越都住了三天,便迫不及待地要去見學生了——在聽了屠維說了姜先的改變之後。風昊甚是好奇,姜先如今究竟是怎麼一副模樣。況且,他的學生裡面,男多女少,狼金那樣的,得擔心別人家孩子,葯氏么……眼裡只有葯,衛希夷卻大大咧咧的,有點讓人發愁。
他得去盯著!
屠維也正有些憂愁,長女與王子喜「終成眷侶」的事情,到底是個疙瘩,唯恐幼女亦蹈復轍。有風昊去看著,那是再好不過了的!屠維恨不得有人能代他看護越地,自己去找女兒的,才遺憾女兒這些年是跟老師過,而不是自己陪伴,現在又要風昊代行父職,屠維心底遺憾轉化為對風昊的感激關切,將風昊的車隊打點得妥妥噹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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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昊到得正是時候!
再晚一步,約摸就要出大事兒了!
數月以來,衛希夷與姜先沿河而下,丈量土地,與沿河之部族、國家協商,又有弋羅等人協助,雖有波折,倒也順利。荊與蠻皆是大國,兩國之間,皆是小國,凡國,常以山河為界。這樣的勢力劃分,反而形成了現在方便二人施為的格局。
蓋因比之小國,越國已算大國,荊國內自、蠻人才安定下來,皆自顧不暇。部族、小國正愁無人可依,衛希夷與姜先既然肯挺身而出,他們也就……從善如流了。對啊,從善如流,就像這水,不從,它會淹了你的。從了,也不是沒有好處,起碼安心。衛希夷又是個實幹的人,路過一地,總要為他們規劃一二,雖不久留,指點些出路,也能暫緩燃眉之急。又於當地招募青壯,疏浚河道,一道往下,情勢漸安。
漸次行到了風昊之故國。
養出風昊的地方,衛希夷與姜先都是報著十二萬分的敬意的,雖然風昊總是埋汰自己家族的長者們這樣那樣,青年們那樣這樣,聽得出來,風昊也不捨得這裡變糟糕。
風氏的族人們卻另有想法——地處還是有些偏僻的,雖然因為離大河略遠,水患不嚴重,然而各處泛濫,交通不便,貿易等等皆要受影響,生存不易呀。況且,比起風昊那個死樣子,衛希夷與姜先的態度令他們如沐春風,受到尊敬的長者們決定——不如合作!
風昊擔心的螃蟹串子沒有出現,風氏族人們識時務得緊。
就是有些太識時務了!
這世上,有什麼比聯姻更能體現誠意的呢?唐公年少有為呀!
姜先與衛希夷之間的關係,他們也能瞧出端倪來。然而,這有什麼關係呢?看看申王的後宮,天南海北,哪裡的女人沒有?再看看南君的內庭,也是各方混雜。不說這二位,就說一般人吧,誰家娶媳婦兒不帶倆媵都不好意思見人!大國之君更是如此,他們的媵妾許多還不是來自同一個國家的呢。風昊的關係,越君也是自己人,自己人總是個好幫手,衛希夷也沒什麼好拒絕的吧?
姜先:……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