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心魔
冥絡最近本在為拉基暗中安排傳送陣之事,他清楚自己與拉基這樣聯手將蔣箏偷送離塔蘭,長笙必然怒不可遏,所以本想著等諾拉身體好一些就立即就將其送回西南,避免到時長笙怪罪他時遷怒了諾拉,卻沒料到長笙竟因諾拉有了身孕而先一步將她軟禁,那態度強硬得實在令人膽寒。
——冥絡,從始至終,長笙最怕的就是自己所做之事會將你牽扯進黑龍的視線。
——她這麼做,是太害怕黑龍會傷害你了,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為你抗下一切。
蔣箏說,長笙比任何人都更懼怕黑龍,有一場噩夢糾纏了她三年,夢中黑龍摧毀了她所在乎的一切,所以她雖與黑龍有所交易,只是將黑龍對她造成的傷害壓抑在了心底深處,以此求全。
冥絡不是不能理解長笙的好意,只是這樣「好意」讓他看到了長笙近似瘋魔的一面,以至於每離計劃送走蔣箏的日子近一天,他心中的不安就多一分。
近來,他得空便會前去陪伴諾拉,每次到了離開時,諾拉都會拉著他的衣袖,一邊小聲說自己害怕,一邊求他去救救哥哥。面對這樣的諾拉,除去再多陪伴她一會兒,他便完全不知該如何安慰。
他不敢告訴諾拉,他也害怕,他越來越害怕迎接新一輪日升月落,只因他知道,如今每一天都是在走倒計時,時間一到,表面的平靜便會消失。長笙受黑龍影響太嚴重了,他真的怕自己此時此刻暗中所做之事會讓長笙做出喪失理智的舉動,傷害了無辜的諾拉。
可不管怎麼害怕,這件事他都不得不去做,只因蔣箏是如今這世上最了解長笙,也最不願放棄長笙的人,如果真有人能喚回從前的長笙,那一定是蔣箏。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當所有的準備都已做好時,冥絡忍不住問拉基:「你我這麼做,姐姐一定大怒,你有沒有為自己想過後路?」
「我其實挺想和她聊聊的。」拉基無所謂地笑了,「我相信不管黑龍有什麼神通,對長笙的影響有多深,只要住在那個身體里的靈魂還是她自己,她就不會殺我。」
冥絡望著拉基遞上前來的黑焰之石,目光中有難以遮掩的一絲自責。
他恨自己當年太小不懂事,危險悄然降臨時,竟就這麼稀里糊塗在二哥與姐姐的安排下去到了一個最為安全的地方,以至於在他們最需要幫助時,錯過了與他們並肩而戰的機會。
拉基看穿了冥絡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道:「現在還來得及,快去吧。」
***
緊閉的昏暗房門忽被推開,諾拉抬眼,只見冥絡的神情與以往不太一樣。
她的眼中滿是疑惑,直到冥絡眉心緊鎖,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她的身旁,緊緊握住她的雙手,無比嚴肅道:「要起風了,諾拉。」
「你之前說,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處理完就去支援我哥哥,那現在是處理完了嗎?」諾拉反問。
冥絡望著那雙滿懷期待的眸子,心底不由一緊,遲疑了數秒,才開口道:「塔蘭很快就不安全了,可我帶不走你,你要是害怕……我可以留下來保護你。」
諾拉在冥絡眼中看到了一絲孩子氣的脆弱,脆弱之中,帶著一絲不舍。
這樣的目光,讓她意識到了危險將至,恐懼只一瞬便催著淚光不受控制地模糊了雙眼,可未等冥絡伸手將其拭去,她便已吸了吸鼻子,彎眉笑道:「我不怕,你去幫我哥哥吧。」
「你真不怕?」
「你為什麼要問兩次?你希望我怎麼回答?」諾拉反問冥絡,見他眼中閃過一瞬略顯獃滯的詫異,不禁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她想,她本該是害怕的,可當她知道,只要她說一個字,冥絡便會像個孩子一樣什麼都不顧的為她留下來時,她忽然就什麼都不怕了。
「你該是個英雄,有很多很多人比我更需要你的保護……」
冥絡一時無言,只愣愣看著諾拉。
今時今日,被他稱上天平兩端之物本就是不等價的,既身負重擔,就應更知輕重……只是這樣的抉擇,讓他被一陣自心底蔓延開來的無力感深深籠罩,無形而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問。」他咬牙道。
「可我好開心啊。」諾拉笑著笑著,忽然皺眉咬住了下唇,用了好大力氣才努力讓自己沒有哭出聲,只輕輕推了推冥絡,道:「快走吧,晚了被姐姐發現就走不掉了。」
「答應我,不管姐姐和你說什麼,你都別聽別信,更別輕易激怒她。」
「嗯。」
「等我回來。」
「嗯!」
諾拉目送著冥絡的離去,當那扇門又一次被緊緊關上時,她看向那早被釘死的窗戶,只覺世界又暗了下來。
那個能為她打開那扇門的人走了,那麼下一次陽光傾瀉而入時,會是何年何月呢?
***
「蔣箏姑娘不見了!」負責看管蔣箏的侍衛長跪在地上,冒著冷汗的額頭死死貼著地面,他的身後跪著好幾個侍衛與兩個身子止不住顫抖的送飯的下人。
沒有人敢看女王的眼睛,她只靜靜站在那兒一言不發,就已讓人遍體生寒。
早上她離開前蔣箏還在屋中,此刻太陽都未下山,金絲籠中的雀便已飛走了。
沒有人知道蔣箏是何時離開的,只有人告訴長笙,冥絡殿下今日和往常一樣來看望了蔣箏姑娘。長笙望著那空蕩蕩的房間,看著地上殘留的陣法痕迹,一時瞭然,只覺似有一團業火在心中熊熊燃燒,燒著她的罪,燒著她的愧,疼痛到她幾乎失去了站立的力氣。
蔣箏走了,沒有一絲預兆,更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幫助蔣箏離開的人,有她曾依靠的前輩,也有她最信任的弟弟。
她踉蹌地走進那個關了蔣箏許久許久的房中,坐到了蔣箏時常坐著發獃的梳妝台前,愣愣望著鏡中的自己,從日落到月升,沒有說話,也沒有哭泣,安靜得好似是在等誰歸來。
忽然,屋外一個跪了許久的下人因體力不支而暈倒,長笙聞聲回頭朝門外望了一眼,目光卻被天上那彎暗淡的殘月猛然刺痛。下一秒,她跟發瘋了似的大喊大叫,聲嘶力竭地下令在全國範圍內搜索蔣箏一人,不惜一切也要將蔣箏抓回。
當侍衛與下人們紛紛驚恐逃離后,她大喘著氣,看著空蕩蕩的四周,一手死死摳著門檐,一手用力按著心口,緩緩跌坐在地,控制不住自己地大哭起來。
這一生,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切,哭得險些失去呼吸,痛到幾乎快要嘔出五臟六腑。
直到拉基走到她面前,她才抬起頭來,赤紅著雙眼,用嘶啞地聲音問他:「冥絡呢?」
「回莫科多了。」
「連你和他都背叛我。」長笙說著,緩緩站起,周身不知何時被一層黑焰籠罩,她的眼中忽生殺意,一股極強的魔氣壓迫得拉基瞬間失重跪倒在地,完全不余任何反抗之力。
「我們早已不是同路人,還談什麼背叛呢?」拉基咬牙抬頭,與長笙四目相對,苦笑道:「最初我與你同行,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可如今呢,你與黑龍做起了交易,還要我為你的決定拍手叫好嗎?」
「為什麼背叛我?為什麼!」
「長笙!你好好想想,究竟是誰背叛了誰!莫格、包子、盲,柏德老統領、你二哥、風鈴姑娘……這麼多與你同夢,全力幫助過你,甚至為你犧牲了的人,你全都辜負了!」
拉基的話似利刃般刺入她的心,她甚至沒有勇氣去拒絕這錐心的痛,曾恨不得以寒冰牢牢圍死的心防,在那一瞬間盡數傾塌,裸/露出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脆弱得彷彿一觸即碎。
她腦中閃過無數過往的畫面,那些曾經並肩同行的人似又回到眼前,於無聲之中提醒著她也曾心懷夢想,也曾堅定信仰,誓死不肯向敵人低頭……
「我……我全都辜負了?」
那些離去的,永不再回來的人,本都留下一個共同的夢,她卻未能替他們完成。
原來,不知不覺間,曾經並肩的那些人,她已全都辜負了?
不,不是這樣的……
長笙忽覺頭痛欲裂,她狠狠抓著自己的頭,彷彿一鬆手,就會有人將她僅存的自我意識徹底撕碎。
忽然,似有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語。
——是他們先丟下你的。
「是……是他們……」
——他們一個個心懷大義,卻又紛紛長眠去,殘忍的將你一人獨留在這世上。
「他們先丟下我的……憑什麼……現在要來怪我?」
——沒有人在乎你了,他們怕你怨你,你為什麼還想要保護他們?讓他們付出傷害你應有的代價,不好嗎?
「不,不……」她漸漸蜷縮起來,無助地顫抖著身子。
「長笙?」拉基想要靠近,卻被她周身的黑焰所阻。
「前輩……求你……求求你快走吧……再也不要回來……」她哽咽地哀求著,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明明是這麼簡單的動作,卻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不想殺你……」
拉基遲疑了片刻,死攥著雙拳,往後退了一步,一步,又一步。
最後,他咬咬牙,轉身消失無蹤,只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我們沒有放棄你,你千萬不要放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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