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病弱男子
墨色馬車跑得極快,馬車用的是最好的沉樟木,因而坐在馬車裡完全感覺不到的顛簸。
馬車裡傳來一聲低低的咳嗽聲,斷斷續續地像是打落在銀盤裡的雨滴聲。
坐在馬夫位置上的年輕男子微微勒緊韁繩,馬車速度減慢了不少,他朝著身後偏頭,「主子沒事吧?」
「沒事。」平靜無波的嗓音傳了出來,帶著幾分病弱,落塵幾乎能想像主子閉著雙眸斜靠在軟墊上的樣子。
「要不要去醫館找陸大夫再看看?」落塵皺了皺眉頭,他們從城外回來,連日奔波連他這個侍衛都覺得疲憊不堪,更何況主子本就體弱。
「不用了,回府吧。」低啞的嗓音緩緩流瀉而出,帶著魅惑人心的溫柔,可是落塵卻皺緊了眉頭,主子的情況似乎真的很不好。
落塵定了定神,微微一轉方向,馬車便朝著醫館的方向疾馳而去,馬車裡那人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沒有再說什麼,他知道落塵的擔憂,其實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清楚得很,不過算了,反正他也有事要找陸明。
馬車停在醫館的側門,從側門進去便直接是后屋,白衣男子一下馬車便有人過來帶他們進去,落塵緊跟在白衣男子身後。
「公子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師傅若是看到怕又要嘮叨一頓了。」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卻是一臉老成,眉頭深鎖看著白衣男子的面色,「公子這段日子怕又奔波勞累了吧?師傅之前就同公子說過了,公子的身子不適合舟車勞動,公子怎麼就不聽勸呢?」
「陸明呢?」白衣男子平靜地偏頭問道。
像是早就預料到他不會理會一般,少年嘆了一口氣,「沐府大小姐正在前堂,說她弟弟受了傷,師傅正在那裡處理她弟弟的傷勢呢,說是一會兒就過來找公子。」
聽到沐府大小姐這幾個字時,白衣男子眸子微微一頓,立刻便恢復了常態,點點頭,「沒關係,我先去后屋休息會兒好了。」
「公子先休息片刻,師傅馬上就來了。」將人帶到一間安靜的屋子,那少年躬了躬身便留了人在旁伺候,便先離開了,說是去看看前堂的情況。
沒多久,便來了一個身著飛雲金紋的錦衣男子,稜角分明的五官十分俊朗,頗有幾分放蕩不羈,然而眼底深處卻流露著精光,讓人不敢小覷。
原本神情自若的男子,目光一觸及白衣男子蒼白難看的臉色,立刻沉下了臉,語氣裡帶著幾分氣急派壞,「你是真的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是不是?你的命是我從閻王手裡搶回來的,早知道你這麼不珍惜我何必如此費心為你調理,當初就剛讓你毒發死了就好。你到底聽沒聽到我說話啊,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本就先天不足要靠後天調理,又中了那麼霸道的毒,我費勁千辛萬苦才幫你解了毒,你珍惜一點我好不容易就救回來的命行嗎?」
「朝廷最近暗潮洶湧,動蕩不安,我是勢必要去一趟京城的。」彷彿被叨念的壓根就不是他,白衣男子一派淡定地看著陸明,「你知道的,若不是親自跑這麼一趟,我如何安得下心?若不是你不肯回京城,我哪裡需要這般來回奔波?」
最後那句話,倒像是埋怨起陸明來了。
「……」陸明張了張口,最終也只是冷哼一聲,不再多言,上前搭上白衣男子的手腕,臉色鐵青,「心脈不穩,氣息孱弱,要不是有深厚的內功,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坐在這裡跟我鬥嘴?」
白衣男子幾不可見地點頭,清俊的容貌,雙眸帶著幾分陰柔迷離,然而眸中的精明卻如利刃般冷醒,他微眯著眼斜靠著軟墊的樣子,有一種說不出的尊貴,握拳抵著嘴角壓抑著咳嗽時才顯出幾分病弱。
「落塵,這是護住心脈的葯,你盯著他,每日三粒,起碼在床上修養三日才行。」邊說話邊從一旁的書架上拿過一瓶紫色的藥瓶遞給落塵,一邊又絮絮叨叨道,「朝堂上是沒人了還是怎麼的,需要你一個病入膏肓的人這般心力交瘁,我真是弄不懂你……」
未說出口的話卻被白衣男子打斷了,他只是垂著頭輕輕說了一句,「沒辦法,皇上最心愛的兒子不肯回京。」
落塵的視線在兩人間來回遊離,不自在地皺緊眉頭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先出去。
「今兒就先這樣吧,落塵你趕緊帶他回去好好休息,別再讓他費神了,不然下一次就算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他。」陸明起身,擺明了不想繼續剛才的話題,他剛要往外走,突然腳步定住了,「對了,剛才沐家大小姐過來,我怎麼看到她左手戴著一隻白瑾玉的鐲子,似曾相識呢?」
白衣男子不動聲色地抬了抬眸子,神情淡漠,「哦,是嗎?」
見他如此,陸明頓覺無趣,揮揮手,便離開了后屋。
白衣男子的視線才落到手心的玉墜上,白得清透的玉墜握在手裡似乎尚有幾分溫熱,小巧的玉墜上是一朵秀雅的蘭花。
「主子,直接回府么?」落塵躬身詢問。
「先去一趟陳大人那裡,有些事需要交代一番。」白衣男子撫了撫額頭,嘆息一聲,「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何時才是個頭。」
落塵也跟著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很多時候他都想提醒主子注意自己的身子,聖上再器重也要量力而為,有時候他也在心中埋怨聖上,明明知道他們主子的身體還讓他如此費盡心思。
「我知道你心裡責怪聖上,可是我們做臣子的為聖上分憂解難是本分,再者……」下面的話,消失在他壓抑的咳嗽聲里了。
「主子,奴才知道主子心裡的苦,只求主子能善待自己的身子。陸大夫縱然妙手回春,總也抵不住主子如此揮霍。」上一次主子發病的樣子,他猶記在心,從那次之後他便時時刻刻守在主子身邊,身上帶著陸大夫給的葯,不敢有絲毫懈怠。
白衣男子踏出房門,微微揚起頭,朝著萬里無雲的晴空微微一笑,「再過一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