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番外:鬼船事件1
??事實上,枕邊多出一個人的感覺並不是很舒服。
尤其是那個人還像個八爪魚一樣手腳緊緊地纏著你,毛茸茸的腦袋像粘人的小孩子一樣堅持不懈的往你的頸窩裡鑽。
卓文靜睜著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分辨不出顏色的帳頂,失眠了。
沒有任何經驗的時彥乾巴巴的勸慰她,習慣就好。
這真的沒一點說服力。
半個月後,卓文靜還是沒有習慣,饒是她的身體不需要太多的睡眠時間也有些受不住,熬出兩個大大的熊貓眼,每天早上醒來那種生無可戀的樣子誰看了都不忍心。
然而大家愛莫能助。
唐非委屈極了,總不能分床吧?一天兩天可以,十天半月勉勉強強可以忍受,要是一輩子都這樣乾脆讓他一頭撞死算了。
卓文靜摸頭,好像全心全意的為這件事苦惱的模樣,皺著眉說:「可能換個環境就好了。」
……就這樣,卓文靜和唐非光明正大的收拾東西出門遊玩去了。
卓文靜問唐非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唐非想了半天:「我還沒見過大海,不如去看海吧。」
二人到渡口找了一艘出海的大船,可沿著江河順流而下。
船是大船,就是有些破舊,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客房內的傢具和裝飾也頗為古舊,像是幾十年前的款式風格。
唐非把整張床的被褥全都換成了新的,忙碌半晌終於鋪好了床,從左往右欣賞了片刻自己的勞動成果,心滿意足的鎖了房門到船下與卓文靜匯合。
距離起航還有一個多時辰,足夠他們在陸地上好好吃頓飯再買些新鮮的水果零食留著路上吃。
兩人沒跑遠,就在附近找了個乾淨的食肆坐下來吃飯。
唐非隨身帶著手帕,沒等卓文靜坐下先殷勤的把凳子擦了幾遍,摸了摸,手指乾乾淨淨沒有半點灰塵才抬頭燦爛的對卓文靜一笑:
「娘子請坐。」
察覺到周圍看過來的視線,卓文靜默然無語的坐下,剛要喝茶,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擋在茶杯上方:「娘子稍等。」
唐非一臉嚴肅,轉身從隨身攜帶的兜子里摸出兩隻乾淨的茶杯,分別放在卓文靜和自己面前:「這些杯子別人都用過,我們用自己的。」
離家開始到渡口,兩個人未曾打尖住店,所以卓文靜真沒想到唐非竟然會這麼……講究(龜毛),她一臉無語,小聲道:「別太過分了,掌柜的在瞪我們了。」
唐非漂亮的眼睛睜的老大:「瞪?」
他臉上的表情給卓文靜一種熟悉的並且十分不妙的感覺,她急忙道:「算了——」
唐非已經把兜帽取下,眼角愉快的上揚,面帶微笑的在食肆內掃了一圈,最後和面色不善的掌柜打了個照面,唐非笑容更加愉快,唇角勾起,唱歌一樣悅耳動聽的嗓音在寂靜無聲的小飯館內格外清晰:
「掌柜的,都有什麼招牌菜?」
卓文靜扶著額頭,無法直視的低下頭。
就知道會這樣。
酒菜吃到一半食肆內才慢慢的恢復正常,關注他們這邊的目光也沒那麼密集且頻繁,卓文靜端著唐非自帶的乾淨飯碗,飯碗里是堆成小山的飯和菜,唐非一邊吃一邊看她,然後又夾了一筷子菜給她,看到卓文靜吃了一口,幸福的扒了一大口飯。
卓文靜:……
早晚有一天會被這貨喂成胖子的。
卓文靜制止了唐非給自己夾菜的行為,迅速的解決了碗里的飯菜,看唐非還有一半的白飯沒吃,順手也給他夾了一筷子菜。
唐非樂呵呵的對她笑笑,難得老老實實的埋頭吃飯。
「到了海邊你想做什麼?」
唐非放慢了吃飯的速度,輕微的搖搖頭:「不知道,就想看看。」他抬眼看著卓文靜,似乎在組織語言,「我也是最近才想到——」
「鬼船?!」鄰座猛然提高的驚呼聲打斷了他的話,卓文靜注意力分散,向那邊看了一眼。
唐非也不爽的瞪過去:叫那麼大聲幹啥!
唐非想繼續把話說完,可卓文靜的注意力卻被這聲大驚小怪的「鬼船」暫時拉偏,唐非撇嘴,算了,話什麼時候說都不晚,聽聽是什麼有趣的事情吧。
「你小點聲!」
「有什麼大不了的。」這人嘀咕著,聲音小了一些,好奇心不減,「你快說說鬼船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聽老人講的,碼頭的那艘大船知道吧?」
「最老舊的那艘?」
「就是它。」另外一個似乎注意到周圍的食客有意無意的偷聽他們說話,刻意壓低聲音,又不至於讓人聽不清楚,語氣帶著些講述奇聞詭事的興奮,「你出去問問就知道了,那艘船是隨著晨霧突然出現的,昨天還沒有呢,誰也不知道它打哪兒來。我聽陳老頭講的——活了八十多歲的那個陳老頭——和這艘一模一樣的船五十年前還有一百年前都出現過,再往前就沒人知道了,每次出現都伴隨著一場大霧,上了這艘船的活人再也沒有出現過,陳老頭的兄弟就是上了這艘船后消失的……」
話至此,這兩人你一眼我一句的就著鬼船討論起來,話題也逐漸偏向民間各類詭異的傳說和故事。
唐非眨眨眼,小聲問:「是我們坐的那艘船嗎?」
卓文靜想了下,點頭:「是。」她笑問,「你不會怕了吧?」
唐非立刻堅定的表示:「怕!」純潔無辜的眼睛充滿信任和依賴的望著卓文靜,「靜兒,你一定要好好保護為夫。」
卓文靜:「……」
兩人帶著大包小包的吃的回到船上。
不知道是天氣忽然轉陰,還是在食肆聽到「鬼船」的言論由此產生的心理作用,兩個人都覺得這艘大船以及沉默寡言的船工比起之前都透著一種讓人不適的壓抑。
客房裡。
卓文靜:「現在下船還來得及。」
唐非把楊桃切成小塊,喂到卓文靜嘴裡:「甜嗎?」
卓文靜皺了皺眉,遲疑道:「有股青椒的味道。」
唐非被她的表情逗的直樂,這次換了一塊西梅喂她吃,卓文靜勉強給了一個還可以的評價,實際上就連吃西梅她口中也有一股青椒的味道,不過總比楊桃好得多。
吃了兩個之後,卓文靜適應了西梅的口味:「挺甜的。」
唐非馬上又切了一個去核給她吃。
船開了。
唐非沉下臉,神色冷峻,聲音低沉:「來不及了。」
卓文靜白他一眼,吃著水果看著窗外的風景。
不知道何時,河面上起了一層薄霧,烏雲蔽日,天空黑沉沉的。船上很安靜,似乎整艘船上的客人和船工都默契的保持了緘默,船兩旁划槳的聲音慢慢消失,而大船速度不減,駛入迷霧深處。
唐非沒骨頭似的壓在卓文靜背後,下巴戳上她的腦袋,把她整個擁入懷中。
卓文靜以一種彆扭的姿勢彎下腰,歪了頭,眼睛不為所動的望著遠方,目光似乎穿透了越來越濃的霧氣,看到了大霧之後隱藏的東西。
唐非:「真的有……」
「噓——」卓文靜輕聲打斷他,「別說出那個字。」
唐非後背發毛,神經質的猛地回頭看了一眼,狹小的四方結構的房間黑乎乎,卻一目了然,門好端端的關著,什麼都沒有。
他鬆開卓文靜,想把蠟燭點上,卓文靜回身抓住他的手,眼眸在暗處閃著幽光:「你沒發現嗎?船上很黑。」
唐非愣了下,反手抓緊卓文靜:「你別嚇我,我就怕這個。不能點蠟燭嗎?」
「不知道。」卓文靜說話的聲音很小,彷彿怕驚動什麼,「到處都是黑暗,只有我們這裡亮著,很容易成為『靶子』。」
唐非想說你是不是想多了,這世上哪裡有神神鬼鬼的東西,然而感受著整艘船異樣的靜謐,腦子裡滿是「鬼船」兩個字,他禁不住背後發寒。
……他也不太確定,到底有沒有那玩意兒。
唐非有點後悔,早知道就在卓文靜提醒「下船還來得及」的時候果斷下船了。
他努力把「八尺有餘」的頎長身軀縮到「小鳥依人」的程度,可憐巴巴的往卓文靜懷裡貼,張口道:「娘——」
卓文靜一把捂住他的嘴,拉他一起蹲在牆角,湊到他耳邊,微不可聞的吐出一個字:「聽。」
是風射門外吹過的聲音。
不對,還有什麼。
是什麼?
……背著……娃娃……花……哈哈……
風中藏著一支童謠,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妹妹背著洋娃娃。
走到花園捉迷藏。
娃娃哭了喊媽媽。
樹上小鳥笑哈哈。
……
洋娃娃?
唐非的疑惑只停留了十分短暫的一瞬,就被忽然而至的敲門聲嚇跑了。
與此同時,那混合著童謠的風戛然而止。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有節奏的敲門聲,一遍又一遍,堅持不懈的敲門,一言不發的敲門。
門外比起房間更亮一些,可糊著白紙的門上沒有任何影子映在上面。
唐非冷汗淋漓……到底是什麼東西?這一次,他下意識的避開了那個字眼,連想都不敢想。
她的妻子抱緊了他,溫暖的手臂,溫暖的身體,有力的心跳,隔著衣服傳遞過來的真實和溫度驅散了籠罩在心頭的陰影,他感覺冰冷的身體又變得暖和起來,雖然仍然懼怕那無形的東西,可心裡卻充滿了安全感。
唐非也抱著卓文靜,一點都不嫌丟臉的鑽進她懷裡,不去聽那越來越急促,越來越不友好,失去了節奏充滿了攻擊性的砸門聲。
卓文靜溫柔的抱著他的腦袋,目不轉睛的盯著彷彿隨時會報廢的脆弱門板,一臉的無動於衷。
和那詭異的童謠一樣,瘋狂的砸門生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唐非抬起頭,結束了嗎?
他們安靜的等了一會兒,什麼都沒發生。
兩個人站起來,卓文靜沉思片刻,果斷道:「我們出去。」
唐非:「下船嗎?」
卓文靜冷酷無情的打破了他美好的希望:「下不了了,我們躲貓貓,誰先被抓到,誰就輸。」
唐非嚇的立刻抓緊她的手:「我死也不要和你分開!」
卓文靜還有心情笑,但唐非覺得黑暗中他媳婦兒的笑容看起來怪怪的,卓文靜接下來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想:「我不會和你分開,你可能忘了,我比你害怕這些東西,不信你輕輕摸一摸我的胳膊。」
唐非心裡大喊「我不信我不信」,顫巍巍的伸進卓文靜的袖子里,然後他立刻生動的了解到啥叫「汗毛倒豎」……他相信,要不是頭髮太長,這會兒卓文靜的頭髮大概早跟刺蝟一樣頑強的豎立起來。
唐非淚流滿面,所以靜靜只是看上去很冷靜其實已經跟他一樣——
「快嚇尿了。」卓文靜淡定的把唐非內心某個沒來得及想到的念頭毫無羞恥感的說了出來。
唐非摸了摸卓文靜的臉。
果然是僵的。
他胸中忽然升起一股豪氣,深吸一口氣,大力把卓文靜摟在懷裡,語氣堅定、決絕的說道:「別怕,萬事有我,管它什麼東西,誰要是想傷害你,小爺跟它拼了!!!」
壓在肩膀上的是沉甸甸的責任,胸腔里是為了守護所愛之人萬死不辭的勇氣,唐大非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勇敢、不動搖。
我仍會恐懼,可為了所愛之人,我所向披靡,無所畏懼。
卓文靜:「安全感爆棚。」
唐非用力親了她一口。
卓文靜擦掉口水:「我們智取。」
唐非洗耳恭聽。
「先找個地方躲起來,這裡不安全了。」
「要開門嗎?」
「開吧。」
唐非走在前面,卓文靜很自然的抱住他的手臂,小鳥依人似的緊靠在他身上——這樣的舉動可從來沒有過,唐非作為男人的那一丟丟的虛榮心立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神色愈發堅定。
兩個人在黑乎乎寂靜無聲的房間里依靠著彼此,與他們一門之隔的世界不知有什麼等著他們,這一次他們將要面對的危險和從前哪一次都不一樣,以前縱然我明敵暗,對手總歸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活人,以卓文靜和唐非的武力值和與眾不同的體質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可是,如果對手不是人呢?如果他們要面對的是超自然的力量呢?
好吧,樂觀一點想,或許是有人故意裝神弄鬼呢。
唐非從門后拿了一把掃帚,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門。
過道上寂靜無聲,對面的門開了一條縫,唐非的眼珠子控制不住的往門裡看,他們回來的時候這扇門是關著的,而且裡面沒有人入住……或許是有人來過這裡。
唐非努力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不去死盯著那道詭異的門縫看。
軟底的鞋子輕輕的踩在木質的地板上,他們放輕腳步,沿長長的過道往出口的方向走,本來應該只有一丈長的過道似乎怎麼都走不到頭,唐非的額頭上慢慢的滲出了冷汗。
不會真的有……那什麼吧?
怕什麼想什麼,想什麼來什麼。
狹長的過道中幾乎全是濃的化不開的黑暗,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盡頭,往後走不知道還有沒有退路給他們,而這時候前後兩頭十分突兀的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就像穿著木屐踩在地板上的那種響動,帶著奇怪的回聲,不緊不慢的接近他們。
唐非汗毛倒豎,和卓文靜兩個下意識的停下腳步,頭皮發麻的聽著這一前一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兩邊沒有門,他們無處可躲。
看來躲不過了。
卓文靜眼神沉著,正要鬆開唐非的手臂,他們身邊無聲無息的開了一扇門,一雙沾著泥土的飛快的把他們兩個拉了進去,然後又關上了門。
與此同時,走道兩頭,那濃墨一樣的黑暗中分別出現了一隻穿著木屐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