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第227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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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洪武帝崩

煙花騰空而起,在半空中炸開,曇花一現后便紛紛灑落了下來。【無彈窗.】

朱棣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程二將成疊的絹布放到了他的跟前。

坐在不遠處的道衍,不由得往朱棣跟前掃了一眼,不過道衍卻是什麼也未說。

很快,酒宴散去。

朱棣起身跨進院落,望著院中在寒風中明滅的燈火,不自覺地脫口而出一聲:「長亭……」聲音響起,卻很快在寒風中消散了。

身後突然響起枯枝被踩中的噼啪聲,朱棣不由得轉頭看了過去。就見道衍著一身僧衣,單薄地立在院落外。道衍見他看過去,便抬手朝朱棣的方向拜了拜。

「燕王。」拜過後,道衍便動了腳步朝朱棣走了過來。

朱棣似是知曉他要說什麼,揮了揮手:「你且先回去歇息吧。」

道衍卻沒動。

朱棣倒是沒再出聲驅趕他。朱棣在院落中站了好一會兒,他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樹木之上,像是在沉默地思念陸長亭。大雪很快落了滿身,不一會兒二人便被罩在雪花中了。

朱棣這才鬆了口,讓道衍進了門。

屋內點起了火盆,暖意散開,道衍低聲道:「燕王殿下,長亭在應天可好?」

「嗯,尚可。」朱棣興緻並不大高,臉色依舊冷淡。

「如今太子去了……卻依舊有皇太孫。想必長亭將來依舊會伴在這位皇太孫左右。」

朱棣面色更見冷淡。沒有任何人喜歡自己的人,常與另一人放在一處被提起。朱標也就罷了,朱標是長兄,他無從置噱。但換作朱允炆……朱棣的確是瞧不上這個侄兒的。自然心中不快更甚。

見朱棣依舊不動,道衍方才低低地道了八個字:「臣知天道,何論民心。」

如果陸長亭在此,一定會發覺到這句註定被載入史冊的話,隨著歷史車輪滾滾,也一塊兒被提前了。

道衍密勸燕王朱棣舉兵,應當在洪武三十一年。距今還有九年之久。

……

陸長亭新年還當真是在東宮中過的,不過就算如此,他也並未在東宮久留,而是早早就回到了陸宅,照舊陪著三子等人吃了飯,飲了酒,然後才返身回去歇息。

寒冬時節,哪怕屋中點了火盆,陸長亭也依舊覺得床上的被子冰冷似鐵一般。陸長亭脫下外衫,用下人打來的熱水暖了暖手腳,然後才躺上了被子中。

陸長亭驟然間想起了最早在中都的時候,中都冬日更為寒冷刺骨,難捱得很。便有朱棣給他做火爐……

陸長亭不自覺地抱緊了被子,這才覺得之前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思念如狂潮一般涌了上來。

難怪有言,「每逢佳節倍思親」。

陸長亭閉上眼,早知今日兩地分離這樣痛苦……倒還不如留在北平了。

·

新年過去,太子薨逝的陰影漸漸從眾人的頭上散去了。年僅十三歲的皇太孫,卻開始頻頻跟隨洪武帝出入朝堂。

十三,年紀說大不大,但說小卻也不小了。成親,參政都可為了。只是放在一干大臣的眼中,朱允炆的確是遠遠不夠看的。放在他一干已經手握一方大權的叔叔眼裡,也是不夠看的。

洪武帝要扶持皇太孫成長起來的意圖已經很是明顯了。

新年一過,洪武帝就下手乾脆利落地處置了藍玉案,先是爆出藍玉侵佔民田,鞭打御史的惡行,而後又命人從藍玉家中搜出謀反罪證。最終,藍玉以謀反罪被殺,並剝皮實草,傳示各地。不留下一絲隱患給朱允炆。

不僅如此,洪武帝更再度以胡黨為題,賜死太師韓國公李善長,誅殺其家屬七十餘人,同時遭誅殺的,還有列侯多人,其中便包括了汝寧公主的駙馬陸仲亨。

腥風血雨登時充斥了整個應天府。

而這一年,朱樉也奉命開始掃蕩白蓮教餘孽。

……

陸長亭知道,這是洪武帝心急了。

又怎能不急呢?

今年洪武帝已經六十二了。這本不算多大的年紀。但洪武帝幼年時吃了不少苦楚,成年後又連年征戰,之後當上皇帝,又廢除了中書省,政務全部一力壓在了他的肩上,洪武十三年方才設置了輔助政務的四輔官,便是日後內閣的雛形。然而為了避免重蹈中書省的覆轍,洪武帝讓四輔官輪流輔政,割斷了國家政務的連續性不說,這些擔當四輔官的老夫子,也並不諳朝政,難以起到實際性的輔助,所以不久便被廢除。後來洪武帝又不斷嘗試了多種舉措,但都未能完美解決。朱標是當得起大才的,他作為太子,在洪武帝身側也多有輔助。可是朱標受風水之妨,身體漸衰,如今更是直接撒手離開了。

洪武帝便又不得不回到了一力處置政務的時候。

一個經歷了喪子之痛的老人,再這樣扛下去,又能熬得了幾年呢?

歷史上洪武帝還有九年才會駕崩,但是太子早早就走了,朱允炆才十三,還需要洪武帝手把手的教導……

陸長亭其實並不大看好。

朱允炆如今的狀況比歷史上還要不如。

洪武帝可能會因為這諸多的原因,連帶著也早早駕崩。

洪武帝大抵自己也清楚,所以他趁著精力尚在,大刀闊斧地砍去了朱允炆路上的荊棘。

一切都變了……

隨著朱標死亡的提前,整個歷史進程都有了極大的改變。

此時朱允炆身邊的黃子澄等人都還只能算是蝦兵蟹將,他們很難再達到歷史上那樣的位置……

「郎中在想什麼?」朱允炆的聲音突然在陸長亭耳邊響起。

陸長亭看向朱允炆,朱允炆手中捏了一本書。陸長亭頓了頓,突然想起來一事:「太子曾給過臣不少藏書與手札……」

「那郎中留著就是了。」朱允炆笑了笑,道:「留在郎中那處,世間便不止我緬懷父親了。」

「……」陸長亭頓了頓,才接上話,道:「怎會?大明子民心中都懷著太子……」

朱允炆笑了笑,眸光黯然,低聲道:「我記得從前郎中救過我的性命。」說著,朱允炆掏出了一串東西來:「此物不知郎中可還記得?」那是一串銅錢。很早之前,陸長亭令人打制過後交予東宮的。

「自然記得。」陸長亭都有些驚訝,他沒想到此物還留在朱允炆的手中。

朱允炆笑了笑,道:「那之後郎中遠在北平,我身在東宮。能見到郎中的機會甚少。但縱是如此,我心中也始終覺得對郎中極為親近。只可惜,我願親近郎中。郎中待我卻實在疏離生分……」

陸長亭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朱允炆想說的其實是這些話。

陸長亭有過不守規矩的時候,但那是在中都時,幾個皇子都年少,而陸長亭也裝作不知曉他們的身份。但等見到朱標之後,陸長亭都素來是守規矩的,直到朱標待他越發親近,並讓他改口,陸長亭才從善如流地改口稱了朱標為大哥。

陸長亭從不覺得穿越而來的人有什麼特權。在這樣的時代,要是真搞起平權那一套才要命。所以在朱允炆跟前表現得疏離一些,沒什麼不好。

此時不等陸長亭開口,朱允炆又再度開口道:「想來應該是我與郎中見得少了吧……不如日後郎中便多往東宮來。終有一日,郎中定能待我親近了。」

朱允炆的口吻還帶著些許的孩子氣。

陸長亭也有些無奈。

難道如今他往東宮來得還不夠頻繁嗎?

陸長亭目光微微一滯,落在了朱允炆那張尚且稚嫩青澀的臉龐上。朱允炆雖然已經跟隨洪武帝入了朝堂,但本質上還帶點孩子氣。按照上輩子的標準,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正處在青春期鬧脾氣的時候呢。

朱允炆應當只是在失了父母以後,便覺得身邊凄清,想要個人與他親近些罷了。而陸長亭湊巧曾與他的父親親近,所以朱允炆才更傾向於從他的身上尋找安心感。

陸長亭心底不由一軟,也想到了當初第一面見到朱允炆的時候,那時候朱允炆還是個受父母嬌寵的孩子,一轉眼,他卻已經失了父母……

陸長亭笑了笑:「那我日後多往東宮來陪一陪皇長孫吧。」

不過陸長亭絲毫沒想過,能藉此打消日後朱允炆削藩的念頭。

他可以在能力範圍之內來陪伴朱允炆,這是看在朱允炆是朱標之子,又年紀不大的份兒上。朱允炆要做皇帝,要削藩,那是朱允炆的選擇,日後若依舊如歷史那樣走下去……他便按照朱標的囑託,保下朱允炆的命就是了。

想清楚這一點之後,陸長亭便覺得心上輕鬆多了。

朱允炆的神色也輕鬆了許多。

陸長亭掃了一眼殿外,天光漸漸暗了下來。朱允炆便知道,這是陸長亭該要離開了。

朱允炆立刻站起身道:「我送郎中出去吧。」

陸長亭點了點頭,也不推拒:「勞煩皇太孫。」

二人一同走到了殿門口,朱允炆又陪著走了幾步方才離去。陸長亭很快出了東宮。

有個太監神色晦暗,額上掛滿了汗珠,疾步匆匆從陸長亭身邊走過。

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

陸長亭轉頭掃了一眼,見那太監原來是朝著東宮去的。如今東宮就剩下一個朱允炆,還會是什麼事?陸長亭隱隱明白了什麼。但這個猜測實在太驚人。陸長亭控制住了面上的神色變化,快速出了宮。

第二日,陸長亭照常去兵部做事。待到散值時,陸長亭都沒有聽見什麼傳言。昨日那太監那樣緊張,定然不是什麼小事,但卻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可見這件事是不能輕易傳出來的……那還會是什麼事呢?無疑是洪武帝的身體出了問題。太子才剛走不久,這樣的消息傳出去可不是什麼好事。

陸長亭沒有將心思表露半分,他照舊往東宮去了。待一進殿門,便見朱允炆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若換做往日,早在陸長亭踏進殿內的時候,朱允炆就會起身相迎了。但是今日,直到陸長亭都走到了跟前,朱允炆才回過了神。

「郎中來了。」朱允炆說著話,眉間的愁色卻絲毫沒有退卻。

果然還是個孩子,還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

朱允炆揮退了殿中的宮人,低低地道:「郎中……為什麼人會有生老病死呢?」

「這是萬物的自然輪迴。沒有舊的去,哪有新的來?」

要是一直沒有人死去的話,要不了多少年,地球就會因為承載不了這麼多的人而滅亡。

「郎中說的我都知曉,只是,只是心中難過……」朱允炆說到這裡,突然突兀地轉了話茬,道:「皇爺爺病了。」

除此外,朱允炆倒是未再多說一句話了。

陸長亭沉默了一瞬,因為他當真沒想到朱允炆會與他說這些話。

「應當只是些小毛病。誰敢說自己能永遠不生病呢?這些很快就會過去的。」這時候說什麼似乎都不大合時宜,陸長亭也只能先出言安撫朱允炆了。

朱允炆很快將這個話題揭了過去,彷彿剛才一時暴露出來的脆弱只是旁人的錯覺。

之後兩人都未再提起這個話茬。

陸長亭是為了避險。

這種問題通常都是碰不得的。何況他不是洪武帝身邊的太監,光靠那天那個傳話太監的表現,和今天朱允炆的表現,就得出洪武帝病重的推斷未免太過可笑。陸長亭暫且忽略了這件事,專心地與朱允炆說起了朝政上的事,偶也閑聊上幾句中都的事。可謂是將玩伴與合格東宮黨的角色扮演到了極致。

……

轉眼又過了幾日,陸長亭都快將這樁事遺忘了。偏偏就是在這一日的朝堂之上,洪武帝突然臉色煞白,體力不支地倒了下去,身邊的宮人嚇得軟了腿,一干大臣也嚇得全部跪了地。

陸長亭心一擰。

洪武帝的身體當真是不如從前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以洪武帝的性子,又怎麼會將自己虛弱的一面在這麼多大臣面前暴露出來呢?

不過就算是這樣,大臣們倒也安分極了。洪武帝的威嚴並不因為他的意外摔倒而衰減。胡藍案的腥風血雨還在眼前,他們幾乎還仍舊能夠聞到空氣中的淡淡血腥氣,所以,誰還敢作妖呢?

洪武帝積威甚重。

他這一病便歇了兩日,不過看上去絲毫沒有影響,朝政一切如常。

就在兩日後,再來到朝上,陸長亭突然被點到了名字。

洪武帝揮了揮手,示意他身邊的太監出聲。而洪武帝自己卻是微微閉上了眼,眼角不經意流露出了兩分疲憊。

那太監開了口,卻是在宣旨。

陸長亭又一次升了職。

而這次比起之前的職位,已然有了天壤之別。

兵部正三品左侍郎,俗稱少司馬。

陸長亭心一緊,幾乎是頂上了無數人灼灼投來的目光。不過,這些人目光中倒是並未有嫉妒之色。畢竟早從陸長亭進入六科開始,這些人心中多少就有了數。之後陸長亭隨軍北伐,勝利歸來。他們便知道陸長亭將要再度陞官了。這陞官是極難的。但扛不住陸長亭身上的功績多。且不說別的,單單一樁在剿滅白蓮教中起到極大的作用,就足夠令人望其項背了。

若非在明初,其實陸長亭陞官也不會這樣容易。

畢竟明初時候,洪武帝曾發《諭中原檄》,言「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洪武帝一共發動了八次北伐軍事行動。其中軍功是可撈的。並且撈到手之後待遇是相當豐厚的。而後白蓮教、明教作亂,在這兩者之上,能撈到功勞的待遇也是豐厚的。畢竟沒有哪只雄獅會喜歡自己的榻邊還有他人安睡。洪武帝的重視,自然也就導致這其中的功勞變得大了。

若是換作以後的太平盛世,那便要實打實的政績來換陞官了。那沒個幾年功夫,別想升職。而要想走到正三品的位置上,不熬個白鬍子白頭髮,那都不可能。

陸長亭感嘆之餘,也坦然受了。

他近來往東宮走得頻繁,恐怕洪武帝更樂得提拔他了。正巧又在洪武帝病了的當口,洪武帝肯定再度著急了,想要給朱允炆留下足夠的可用的且新鮮的年輕血液。這樣的人手和老輔臣是不一樣的。

洪武帝這才睜開眼,誇了陸長亭幾句。

眾人聽在耳中,無一人有異議。

洪武帝將眾人神色收入眼底,頓時滿意了。

待到散朝後,洪武帝便將陸長亭叫了過去。

「太子雖已走,但朕還是要問你,這皇城中,究竟何處風水有異?」洪武帝冷聲問。

陸長亭抬起頭看了一眼洪武帝,發現洪武帝這幾日竟是瞧著又衰老了不少。陸長亭這時候突然想起了一個存在於歷史上的傳聞。據說,明初剛剛建國的時候,洪武帝下令興建皇城,並擴建應天府城。

后劉伯溫等人勘定將位置勘定在了鐘山的「龍頭」之前,他們認定這裡乃是陽宅吉穴,會興大明國運。於是洪武帝便拍板定下了這個位置。但這一帶是燕雀湖的湖身所在,地勢低洼,如何能建起皇城?洪武帝便調集了數十萬民工來填湖。因填湖需要無數土石,後來才有了「遷三山填燕雀」的傳說。不僅如此,后還盛傳,洪武帝將住在湖畔的一個名叫田德滿的老漢,活生生地投入湖中墊底,作為「填得滿」的「吉兆」。

當然,這在後世被許多人視為胡編亂造的傳說。

陸長亭也拿不準這是真是假。

但皇城地勢低洼是真的,宮殿地基也跟隨著有所下沉。

這也的確會破壞風水……

可這跟白蓮教有什麼關係呢?白蓮教做手腳做不到這上面來。

「長亭。」洪武帝見他久久不答,略微不快地喚了一聲。

「陛下。」陸長亭拜了拜,「皇城中的風水的確有些不好的地方,但是……恐怕與白蓮教無關係。皇宮的地勢,南高而北低,今午朝門以南一帶較高,以北較低。原本的風水格局被破壞,生生成了另一種格局。」

「那如今的是什麼格局?」洪武帝厲聲問。

陸長亭並不畏懼他的威嚴。洪武帝剛升了他的官,不可能在此事上來發作於他。所以陸長亭拜了拜,極為冷靜地道:「妨子孫。」

洪武帝臉色立刻就黑了,他厲聲喝道:「陸長亭,你可知曉自己在說什麼?」

陸長亭抿緊了唇。

「那為何從前你半點也沒發現?」

「這個變化並非人力所為,而是自然的變化,很難讓人留心到。」陸長亭也很無奈,他一直以來的目光也都放在白蓮教之上了。根本沒想到其它方面。吳觀玄之前與他說皇宮風水有異的時候,陸長亭都覺得不大可能,因為白蓮教不可能在整個皇城之上做手腳……

洪武帝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初聽見這個回答,按捺不住心底的悲痛和憤怒罷了。

「此風水,可改嗎?」

「……不可。」整個地基上的問題,整個皇城的問題。哪裡是尋常風水物能撼之的?

「你下去吧。」洪武帝氣勢一收,單手倚在了桌案上,模樣瞧著竟是更佝僂了兩分。

陸長亭隱約間掃見了洪武帝的眼眶微紅,然後忙低下頭,迅速退了出去。

之後,洪武帝便總將陸長亭叫到跟前去,只是他少再提及風水上的事,反而是問起陸長亭在兵部的諸多事宜。洪武帝當然不是為了了解兵部發生的事,陸長亭隱隱中覺得,這其實是洪武帝的提點……陸長亭便也就虛心受了。連帶的,他見朱允炆的活動也就挪到一塊兒了。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陸長亭累得清瘦了不少。

而也就是在這樣的過程中,陸長亭不僅見識到了洪武帝的種種手段,還來不及對洪武帝升起敬佩之情,陸長亭便又親眼見證了洪武帝漸漸衰老病弱的過程。

最寵愛的英年早逝,孫子還尚且稚嫩,要想將孫子教成兒子那樣的程度,還得付出更多的精力……可洪武帝的精力實在不夠分了。家國大事,培育孫兒……生生將他拖垮了。

洪武帝又一次病倒在了朝堂之上,雖然已經是第二次了,但眾人還是免不了驚慌起來。待到散朝之後,陸長亭身邊同僚,莫不是滿面的憂心忡忡。

而這份憂心,在之後接連幾天都見不到洪武帝蹤影時被擴大了。

陸長亭也有些拿不準。

洪武帝駕崩的日期竟然被提前了這麼多嗎?陸長亭強行壓制住心底的焦躁,照常往東宮去。陸長亭進門的時候,朱允炆獃獃地坐在裡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侍郎。」朱允炆抬頭看他,才吐出兩個字來,眼眶便已經紅了。

陸長亭只能將目光放得更溫和些:「皇太孫莫要心急……」

朱允炆搖了搖頭,緊緊閉住了唇。

陸長亭知道這樣的時候,什麼樣的安慰都只會是不痛不癢的。之前或許還好,而這一次……應當是真的糟了。

陸長亭在東宮留了沒一會兒,就被太監請走了。那太監是領他去見洪武帝的。

陸長亭心中重重一跳,他的手心都不自覺地伸出了汗來。

在這樣的時候,洪武帝竟然要見他!洪武帝會是要說什麼?

陸長亭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太監低聲道:「陸侍郎,到了。」

陸長亭走到了殿中,也見到了洪武帝。

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擁著一身錦衣華服,臉頰上帶著一抹紅,氣色相比較從前,似乎還有了好轉。但是陸長亭的目光落到了其他的地方。洪武帝的發又乾枯又灰白,眼角的皺紋拖得更長了。與氣色完全相反的是,他的五官容貌顯得更加衰老了。

「你們都下去。」

宮人們忙退了出去。

洪武帝此刻看著陸長亭的目光顯得慈和了許多,他低聲問:「是否唯有遷都才能一改風水?」

洪武帝問的可是個棘手並且嚴重的大問題啊!遷都這樣的大事,尋常人誰敢答?不過陸長亭也清楚,什麼哄騙的話都不必說,這時候照直說便是。於是陸長亭點了下頭。

洪武帝長嘆了一聲,老態更顯。陸長亭甚至覺得他身上帶出了濃濃的悲痛味道。

「長亭,你能觀風水寶地,那你會觀人嗎?」

陸長亭的心往下沉了沉。難道洪武帝是要自己去觀他的壽數?這個可不行……凡是牽扯到壽數上的事,尤其是對於帝王來說,這都是輕易不可說的。這種時候是萬萬不能直言的!一旦直言,就可能丟命。

不過洪武帝問出這樣的話來,說明他自己心底也有些拿不準了……

陸長亭皺緊了眉,拜倒道:「恕臣無能,實在不擅觀人之術。」

洪武帝輕嘆一聲,道:「這也並非你無能……送陸侍郎回去吧。」

「是。」門外的宮人低低地應了一聲,忙進門來送陸長亭往外走。

陸長亭抬頭看了一眼天。

這時候明明正當炎熱的時節,但天空中卻飄來了一片陰雲,讓陸長亭感覺到了絲絲的涼意。

他不會觀人。

但他卻知道,這多半不是什麼好兆頭。

陸長亭吸了一口氣,鼻間都隱隱冒著涼意。

陸長亭走後的第二日,洪武帝便又恢復了上朝。等到上完朝,陸長亭走在回去的路上,才隱隱意識到,今日朝上洪武帝的種種安排,都像是在安排身後事了……

因著洪武帝恢復了上朝,陸長亭便要依舊往洪武帝那裡去。只是殿中的氣氛越來越變得,說不出的凝重,像是凝結了無數的愁緒在其中。

而朱允炆臉上的稚嫩之色也日漸退去……對於自幼長在皇宮中的朱允炆來說,他唯有三個親人。母親呂氏,父親朱標,和祖父洪武帝。但現在他們將要都離他而去了……沒有什麼比這更慘痛殘酷的成長催化。

九月。

炎熱稍稍消退之際。

白蓮教得以全剿,朱樉來到了應天府。洪武帝重賞了二兒子,之後便將朱樉叫到了跟前說話。只是不知道二人說了什麼,陸長亭便在東宮處得知了洪武帝吐血的消息。

這一口血,終結了洪武帝最後的精氣。

他心頭只剩下殘元的大患,但洪武帝想著還有能征善戰的四子能為朱允炆除去這個隱患。別的……白蓮教已滅,其餘勢力都已經不成氣候。他已經將他曾許下的諾言,完成了大半。洪武帝隱隱放鬆了下來,這一松,就徹底地垮了。

吐血後半月,洪武帝就病重了。

御醫們束手無策,大臣們慌亂之餘,將目光落到了朱允炆的身上。他們都知道,如無意外,新君便是這個才十三的少年了。

之後陸長亭再沒能見到洪武帝一面。

朱允炆開始站在了朝中,代理朝政,身邊還有幾位能臣襄助。

朱樉閉了秦王府。一時間風聲鶴唳,陸長亭也不好上門去見朱樉,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一日一日的,就像是在捱日子一般了。

陸長亭放下了手中的水杯,頓時覺得氣悶無比,便伸手推開了門窗。

一道閃電突兀地落了下來。

霎時間空中陰雲密布。

陸長亭有種說不出的煩躁。

電閃雷鳴之後,驟然下起了一陣大雨。這陣雨下得並不久,很快便停住了。

同一時刻,洪武帝於龍床上,閉上了眼,身邊唯有皇太孫朱允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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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武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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