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驚天一劍
令尹修空感到不可思議的,自然不是萬劍歸一威力如何開山裂石。
而是萬劍歸一在伍元道人的手中使出來,竟是如此的平凡普通。
逐風劍已經出鞘,果然不負劍冢傳承之名,逐風的劍身薄如蟬翼,銀白的光芒閃耀,但又並不刺眼,尹修空甚至幾度都以為,這把劍是透明的,他可以透過劍身看到其背面的事物。
這是一柄好劍,所有看到這柄劍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在心裡這麼想。
但是同樣,也沒有誰會在看到這把劍的時候,聯想到諸如厚重、沉穩等等辭彙。
逐風劍,劍如其名,本就是一把追風逐電的神兵。
然而逐風劍在伍元道人手裡,竟然重若千鈞!
無端端的,在場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這把劍很重的想法,其中甚至包括劍晨和尹修空。
可是沒有人會為此而輕視此時握在伍元道人手中的逐風劍,因為他們看到了另一個人臉上的凝重,白震天。
此時白震天的面上再也不復先前爽朗豪氣的神彩,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逐風劍,臉色竟然微微開始有些發白,大顆大顆的汗珠冒了出來,卻不敢分心擦拭半點。
就連驚艷無比的七朵金焰,竟然也在伍元道人緩慢地動作中,開始產生了不穩的跡象。
白震天心中的震驚非同小可,雖然他明知道伍元道人的武功很高,甚至也知道劍冢歸一劍法中,那一招萬劍歸一是足以列進驚世奇招排行榜前三位的猛招,但他依然相信自己能夠戰勝對方。
這種信心,來源於他的自負,他作為一個武者的驕傲,也來源於他對自己殛焰劍法的強烈自信!
而此時,白震天的信心開始動搖了。
在他的眼裡,伍元道人揮舞的哪裡是一柄重若千鈞的劍?這分明是上千柄……不,是上萬柄鋒銳無匹的絕世寶劍!
「這老傢伙……劍意竟然如此之強?!」
伍元道人驅使逐風劍雖慢,如今也已前往前刺的階段,如此一來,帶給白震天的壓迫力竟然成倍提升。
他很清晰地感覺到,逐風劍上散發出的無窮劍意齊齊向他攻了過來,雖然明知道這些只是虛無的劍意,但他卻從自己的身上,感受到了痛。
有如萬劍穿心般的痛!
眼見伍元道人驅使著逐風劍慢慢向他刺來,白震天心知不能再讓他這樣無止盡地凝練劍意,否則還未等到逐風劍及身,恐怕他自己就要先支持不住。
當下強提一口真氣,身前七朵金焰騷然金光大盛,白震天瞪目大喝:「看招!」
嗚,嗚嗚,嗚嗚嗚……
飛身而起,白震天的身形化作一道虛影,只是閃電之間,虛影再凝實時,便已近伍元道人身前,劍尖七朵金焰有如離弦之箭,猛然散發開來,或左,或右,忽上,忽下,以各種刁鑽的角度急攻伍元道人身體各處。
這一手看得劍晨暗暗驚心,他竟然連白震天是如何閃電般移動到師父身前的都沒有看清楚,更何況那七朵刁鑽的金焰?
伍元道人卻是不慌不忙,他只是將手中逐風劍輕輕往前一送。
逐風劍彷彿突然掙脫枷鎖,發出一聲歡快的龍吟,也化作一團虛影,劍光瞬間將白震天籠罩在內。
由重至輕,由慢轉快,這其中的變化太過突然,看得旁觀眾人心頭劇震,彷彿胸間有根弦突然隨著逐風劍的變化嘣的一聲斷掉了一般,難受得幾乎想吐出一口血來。
白震天大驚失色,逐風攻來,他竟然分辨不出劍尖攻向的是他身體何處,心念電轉間,他只能判斷出,若自己不收回金焰,執意強攻,那麼首先被一劍穿心的,定然是自己。
危急之下,連忙振臂一揮。
七朵金焰依然爆發出嗚嗚的咆哮,各焰軌跡奇異地一扭,瞬間轉向,往逐風劍上撞去。
就聽嘭嘭嘭七聲悶響,七朵金焰爆發出最後的輝煌,一一撞擊在化作光霧的逐風劍上,散成點點金芒,消失無蹤。
片刻,風雷即收。
伍元道人的逐風劍在七朵金焰的連環爆破下,顯出真身來,停在半空,劍尖所指,正是白震天的胸口。
而白震天的烈焰劍上七朵金焰俱已消失,也顯出真身來,劍尖停留的位置,也是伍元道人的胸口。
兩人靜靜相對,舉劍而立,伍元道人仍然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而白震天的眼中卻光芒閃爍,顯得遲疑不定。
兩人俱都沒有說話,大殿內觀戰眾人震懾於兩大驚世奇招對決,一時間心潮澎湃,也是作聲不得,容納了幾近二十人的大殿內竟然詭異的一片靜寂,落針可聞。
良久,倒是伍元道人面無表情地先開了口:「白施主的殛焰劍法果然名不虛傳,今日令貧道大開眼界。」
「白施主正當壯年,若將來百尺桿頭更進一步,將殛焰九轉練出九朵白焰,想來敗的便會是貧道了,今日這一比,大家以平手論如何?」
白震天聞言,心頭一震,旋即哈哈大笑道:「道長謬讚了,在下的功夫如何比得上道長的萬劍歸一劍意縱橫?」
「今日這一招,在下謝過。」
語畢劍收,烈焰劍發出鏗鏘之音,被他收入鞘內。
他心裡清楚,這一招,是他白震天輸了。
方才兩劍相撞,他竭盡全力將七朵金焰全數轟在逐風劍上,實在已經力竭神疲,用盡最後一絲真氣才穩定住顫抖不已的手臂,烈焰劍也只是勉強指在伍元道人胸口。
若是這口氣不換,他不要說直刺伍元胸口,便是再讓他保持這個姿勢三息時間也是不能。
而白震天相信,伍元道人的情況絕對比他好得多,逐風劍上的劍意散而不失,仍然留有餘力,至少在他身上刺個對穿窟窿是毫無問題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伍元道人開口說話的時間,便是將將掐在了白震天快要支撐不住的最後一息!好歹算是在他門下弟子眼前留了幾分面子。
伍元道人嘴角微微上勾,算是作了回應,也收劍還鞘,雙目卻一直停留在白震天身上。
白震天笑道:「這比也比過了,在下知道道長心急,這便將靳沖的消息告知道長。」
伍元道人目中精光一閃,竟然似有若無地撇了劍晨一眼,隨即道:「有勞施主。」
劍晨見伍元道人如此著緊這個叫靳沖的,不禁勾起幾分好奇,聞言連忙打起精神,凝神靜聽。
白震天沉吟片刻,似乎在整理思路,片刻後方才開口道:「冠絕天下有玄冥,九州瀝血鬼神驚。這兩句江湖上千百年來經久不衰的傳言,道長想必是知道的?」
伍元道人頷首,這兩句話他自然知道,不說是他,便是劍晨與尹修空兩個,往日下山採買吃穿用度的時候,也曾聽人提起。
白震天又道:「這兩句話,分別代表著一部絕世功法,和一柄上古凶劍,道長自然也是知曉的?」
劍晨心中奇怪,不是要說那個靳沖的消息嗎?為何這白尊主說來說去,說的都是連自己都知道的江湖傳言?卻聽自己師父淡然道:「自然知曉。」
白震天對伍元道人略一點頭,眼中浮現出回憶之色,緩緩道:「十三年前,在江湖上有『瀟湘劍雨』之稱的衡陽洛家,在一夜之間被人滅了滿門,這件事道長可知曉否?」
劍晨心中猛然一跳,心中暗道:「十三年前?那不正是我被師父撿回劍冢的時間嗎?難道……」
伍元道人神情終於有了變化,道:「衡陽洛家一百七十三口在一夜之間被人屠戮殆盡,兇手兇猛殘忍,便是連其家中婦人與嬰孩都沒有放過,這件事當年震驚武林,貧道自然也知道。」
略微一頓,又遲疑道:「白施主方才提及江湖千年傳聞,難道……洛家被屠一事與此有關?」
白震天面帶沉重之色,道:「不錯,洛家滿門被屠,正是因為在十三年前,洛家家主洛寒在無意之中,得到了『冠絕天下有玄冥』中的玄冥訣!」
「豈料不知怎得竟然走漏了風聲,一夜之間被一夥神秘人闖入洛家,全家由此慘遭飛來橫禍,盡數被滅。」
伍元道人感慨長嘆道:「想那瀟湘劍雨昔年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望,洛家祖傳的秋雨劍法在衡陽一帶罕遇敵手,想不到這伙神秘人竟然有能力作下如此大案。」
「只是……」話鋒一轉,「這件事情與靳沖又有何關係?難道?」眼中竟然有著厲芒。
白震天搖搖頭,道:「道長莫要想歪了,靳沖與那伙神秘人應無關係。」
「哦?」伍元道人眼中厲芒乍現即逝。
「當年一役,靳沖恰逢其會,正在洛家作客。」
伍元道人道:「那又如何?」
白震天搖搖頭,道:「洛家那一夜真是慘,被神秘人一陣強攻,不過一刻鐘,就只剩下兩個人負隅頑抗,一個是家主洛寒,而另一個,是靳沖。」
伍元道人哦道:「這麼說來,靳沖是在幫助洛家抵擋神秘人?」
白震天道:「正是,然而當時雙方實力差距太過懸殊,洛寒與靳沖兩人眼看不支,正在這時,有人親眼見到洛寒將一包東西塞進靳沖懷裡,說了句什麼,隨後便不要命般沖向神秘人,竟然用自己的身軀硬生生拖住了大部分神秘人,協助靳衝突出重圍,逃出生天。」
「這麼說來,靳沖逃掉了?」伍元道人看向白震天道。
白震天又是一點頭,道:「正是。」
伍元道人目光灼灼看向白震天,道:「白施主說得有如親眼所見,難道當年白施主也在現場?」
白震天笑笑,道:「在下自然不在現場,只是在下一個不成器的徒弟倒是正好路過,這混帳徒弟武功低微,又沒有靳沖那般俠義氣魄,不敢出手相助,卻是躲在暗處將一切看在眼中。」
話至此處,白震天雙目精光陡然大盛,看向伍元道人,一字一頓道:「我那弟子原本並不認識靳沖,但卻從他施展的劍法中,認出正是劍冢名震江湖的歸一劍法,所以才知,那位俠肝義膽之人,就是道長當年唯一的弟子,靳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