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屋內的女人
他將手抽回來,又點了顆煙,良久,慢慢開口。
「叔做白內障的錢我出,我這些年倒騰藥材也掙了點,加起來有十幾萬,大家誰需要,誰拿去。我反正也用不著,不過,我還是那句話,這房,不能拆。」
他從口袋裡摸出個存摺,遞給強子。
「姐夫你瘋了啊,這可是你養老的錢。」強子遲遲沒伸手,旁邊的一個年輕人已經一把將存摺打落在地上。
「十幾萬你打發叫花子啊,咱們全村人的補償款加起來有幾百萬,你賠的起?」
「我就這麼多,要不要,隨便你們,誰敢動我的房子,除非要我的命!」
男子將口中的煙頭吐在地上,眸光晦暗不定。
「呸!強子怵你,我們可不怕,你一個人能攔的住我們這些?大夥甭和他廢話,動手!」
年輕人額頭青筋暴露,大聲吆喝著就要開砸。
身後的人群也有些沸騰,很多人舉起了手中的傢伙事,就要動手。
強子和老漢苦苦勸說,可人們都已經炸窩了,根本聽不進去。
「你們敢!」男子一把攥住年輕人手裡的鐵鍬。
「你們這是私闖民宅,是犯法的!」
男子眸光陰沉下來。
「有本事就砸,誰敢動我的房子一下,我就讓他蹲大獄!」
眾人一怔,手中的動作遲緩了。
「少聽他胡說,法不責眾!拆了就拆了,不可能把咱們都抓緊來,別怕。」
年輕人扯著脖子高喊,眾人又鼓噪起來。
有人忍不住,一稿一稿的開始砸院牆。
「誰敢再砸一下,我就一頭撞死在這兒!」男子大喊著沖了上去,一把將那人推開。
聲嘶力竭的大喊,「我死了,這事就算鬧大了,你們在場的人,誰都別想安生。」
「別攔他,讓他死去,他撞死了,是他自己的事,在場的都是自己人,誰能證明你是自己栽個跟頭死的,還是怎麼死的?」
年輕人不屑的哼了一嗓子。
周圍人紛紛附和,看樣子,沒人想停手。
「你們以為我傻?沒評沒證的我就敢放你們進來。你們瞅瞅,身後有什麼人!」男子冷笑一聲,伸手指向不遠處。
邱玲玲正看的興奮,冷不丁所有人眸光都指向了自己,立刻乾咽了下口水,將頭縮了回去。
「哎呀媽呀,他們都瞅咱們呢,咋辦……」
「還能怎麼辦,出去唄,難道你真能眼看著他撞死自己院牆上!」曾明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跳下車。
率先朝籬笆牆走去。
看來,她們今天算是白來了,這男子根本不是找她們談拆遷的事,而是拿她們當擋箭牌。
「哎,你等等我。」邱玲玲一路小跑著跟了過來。
……
「警察!」一個村民驚呼出聲。
在場的人都怔住,沒人敢再動。就連那個年輕人也縮到了人群中,不出聲了。
男子冷眼瞥了他一眼,臉上的厲色慢慢收斂,恢復了常態。
「我們是路政執法司的辦公人員,今天上門是來做拆遷協調工作的,沒想到你們這兒還挺熱鬧的!」曾明明板著臉,瞥了在場的人一眼:「拆遷的工作,必須依法執行,今天這場私鬥我只當沒看到,若是再有下次,一定依法嚴辦。」
她的聲音有些強硬,可她的心裡卻實在沒什麼底,面對這麼多手持農具的村民,說她一點不發怵還真高抬她。
按她的想法,這些人一定不會輕易離開,弄不好還會把火氣撒在她們兩身上,可事到如今,她只能擺出一副久經風雨,嚴格執法的樣子,希望這些村民知難而退。
……
場上氣氛有些凝重,沒人再鼓噪,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願意離開。
「警察也得講道理,憑啥他一個人賴著不搬我們跟著沒錢領,早知道,我們都不搬了,好歹也能留下土地,現在倒好,地交了房沒了錢也不發,讓我們怎麼活!」
人群中有人嘟囔了一句,人們紛紛附和,群情漸漸激憤。
「法律自有其章程,任何事必須依法執行,不是人多口雜,一擁而上就能解決的。如果他今天真出了事,你們在場的都得負法律責任,一個都跑不了。難道,這就是你們想要的?」
曾明明冷靜的環顧了下眾人,嚴肅開口。
「我們今天上門就是來解決這件事的,法律絕不會姑息任何人,你們強行拆除他的房子違法,他強行抵抗國家政策一樣違法,這事情早晚都會解決,如果你們相信我,就耐心多等幾天。」
曾明明的話說完,便不再吭聲,可她身上的氣勢還真的鎮住了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村民。
「聽警察的同志的話,咱們先出去等,讓她們談,要相信政府。」
強子顯然不想這事擴大,聽了曾明明的話趕緊打起圓場。
眾人一聽,也不好再堅持,紛紛退出了院子。
一些人搖著頭散去,還剩下幾個不死心,遠遠站在一邊。
「你今天叫我們來應該不是為了協調吧。」曾明明見眾人都散了,眸光一轉,看向那名男子,對方一怔,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一聲沒吭,只是一口一口的嘬著煙捲。
見他不回話,曾明明也沒再追問,沿著院子四下打量。
看這院子的佔地面積,怎麼也得有半畝。院中央開墾著一小塊菜地,還種著幾株果樹。東南兩邊各蓋著三間瓦房。
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好像翻蓋過,三間舊房,三間新房。
其實新房也已經不新,只是相比之下,還能看的出來。
這麼大的面積,難怪一直堅持不肯搬家。曾明明一邊琢磨一邊沿著院子轉了起來。
按照這次拆遷的政策,按拆除房屋面積補償住房,家庭的人口數賠償拆遷費。按照這個政策,這家明顯吃虧。
他們家院子大,房子少,只有他一個人,這一算下來,明顯比其他的人家少拿錢。
看來要想打動他,必須放寬政策,這樣才能打開他的心結。
曾明明一邊看一邊想,剛靠近房子,忽然聞到一股濃郁嗆人的藥味,不由皺了下鼻子。
「我承認叫你們過來有目的,是我不對,可我這也是沒法子的法子,我這家……不能就這樣沒了。」
男子踱了過來,剛才逼人的氣勢已經消失不見,看起來就像個筋疲力盡的老人,挺讓人同情,可曾明明卻一點不這麼看。
這個男人剛才對付村民的手段她已經見識了,絕對是個膽大心細,性子狠辣的主兒,否則他就不會用曉之以情,以死相迫,利用警察這幾招。
「如果您覺得拆遷的政策有點不完善,或者你對拆遷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和要求,儘管和我們提出來,不是不能商量的,只要合情合理。」曾明明說的很坦誠。
「我不管什麼政策不政策,總之,這是我的家,我說什麼也不會搬的。」男子悶聲回答,側身擋在曾明明面前。
見這人一臉固執,曾明明沒再提拆遷的事,沿著屋前溜達了一圈,淡淡一笑,「你這屋子裡放的都是什麼,聞起來這麼苦。」
「中藥材,都是我收購的,地沒了,倒騰的東西當營生不違法吧?」
男子的臉陰晴不定。
「我隨口問問。」曾明明繞開他,朝著藥味兒最濃的屋子走去。
窗戶虛掩著,她透過紗窗往裡看。
屋內,碼著很厚的稻草,稻草上羅列著很多麻布袋,一摞摞的,擺放的十分整齊。
曾明明嗅了下,的確是中藥材的味兒,只是聞上去略微苦了一些。
她剛要轉身離開,一道人影擦身而過。
定睛一看,沐言不知何時已經進了院子,他四處轉悠了一圈兒,徑直朝著南邊的房子走去,伸手蘸一下窗沿上的灰,湊到鼻息間嗅。
「咳……」曾明明移開目光。
這傢伙,還真是忘不了自己的老本行。
「你們走吧,我還有事。」男子冷著臉下起逐客令。
「你這人怎麼這樣,一大早就把我們倆誆了來,拿我們當槍使,當我們傻啊。」邱玲玲不樂意了,扯著脖子和那人交涉。
「我現在又不想談了,怎麼?我連公民的基本權利都沒有了嗎?」
男子一甩走,推開門進了屋。
任憑邱玲玲怎麼喊都不再吭聲。
邱玲玲氣的夠嗆,扯著脖子在院子里囔囔,男子卻『嘩啦』一下,把窗帘拉上了。
見他這樣,曾明明也有點來氣。
先前看了他的所作所為,還挺欣賞他的,覺得他重情義,人也還算厚道,雖然他利用了他們,可估計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現在看來,這個人性格太陰沉了,誰都不信任。這樣的男人,也難怪媳婦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玲玲,咱們走吧。」
曾明明拽了下邱玲玲,示意她離開。
邱玲玲卻梗著脖子非要和那人理論,兩人正僵持,曾明明的眸光不經意滑過主屋的窗戶。
窗虛掩著,屋內幽暗昏黃,什麼都看不清。
曾明明剛要移開眸光,忽然看到一張慘白的臉從窗縫中一閃而過。
看樣子像是個女人,披頭散髮的,大半張臉都遮擋住了。
曾明明心口莫名一顫。
待仔細去看,人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