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97章 跪母
「伯母,請您告訴我,他是誰!」
他是誰。
魏可其實能猜得出來,這個男人就是年輕時的魏家二叔,但下意識里,他還是張口問了出來。
「哎!還能是誰?她是您父親當年的妻子,拜過堂成過親的!魏家少爺,老婆子知道這可能冒犯了您,但還是要說句公道話!你們魏家當年對不起大奶奶啊!大奶奶當年為了生下魏家的骨肉,也就是您的哥哥,一條命差點就沒了!但最後,她還是把命丟在了異國他鄉!」
老太似乎誤會了魏可的問話。
她說的是「她」,而不是「他」。
但,魏可的心臟驟然抽緊,隱隱約約中,感覺到一種劇烈的疼痛感襲來。
魏可可還有一個哥哥!那個哥哥的親生母親,就是照片上的女人,也是魏家二叔的原配妻子!
「伯母,大奶奶的那個孩子呢?在哪裡?」
魏可的聲音無比乾澀。
「您不知道?哎!那孩子可憐啊!當年大奶奶難產,孩子生下來就是死的,老婆子還親手抱過那孩子的小身體……後來,您父親安排我護送大奶奶往南邊來。聽說,那孩子被人抱出去,埋了。」
「死了?埋了?孩子有名字嗎?」
「孩子沒有起名字。不過,大奶奶當初一直摸著肚皮,管那孩子叫小可,我聽見過的。」
「伯母,請您再告訴我,那是哪一年的事?」
「哪一年?讓我想想,那年老婆子剛剛26歲,被魏二爺找來服侍大奶奶,算算日子,已經有二十五年了。沒錯,那年是一九八五年,夏天!」
兩行淚水,緩緩順著魏可的臉頰,滑落。
悲傷!
伸出顫抖的手指,撫摸照片上那年輕女人秀麗的面容,魏可的心裡百感交集。
咬牙問道:「伯母,大奶奶怎麼死的?」
「當年,我陪著大奶奶跑到GX大奶奶說要等魏二爺。一直等了五年多,小華小夏就是那時候大奶奶收養的,都是孤兒。再後來,魏二爺沒來,卻託人帶來了消息,他又結婚了,而且又有了孩子。大奶奶很傷心,就帶著我們來了Y南,從此再沒回去。到Y南的第三年,大奶奶病死了。」
怒!
憤怒!
姓魏的該死!
一個女人,難產生了孩子,身邊只有一個保姆陪著,在異鄉苦守五年,沒有等回自己的男人,卻等到了那男人再次結婚生子的消息,這是何等的凄涼!
魏可從來沒有如此恨過一個人,即便那人可能是他的父親!
小時候,他也曾無數次地怨恨,他的母親為什麼生下他,卻不要他,為什麼別的孩子都有媽媽,只有他不曾享受過一天的母愛。
老太說的簡單,但從她簡單的話語中,魏可能感受到,母親是愛他的。
他彷彿能看見如此場景,一個挺著大肚皮的秀麗女人,微笑著,撫摸自己的肚皮,口中喃喃道:「小可,多吃幾口,快快長大。小可呀,快點長大出來陪媽媽吧!」
恨!
恨意滔天!
有朝一日,他一定要為自己可憐的母親,討回公道!對!要讓那個姓魏的男人,償命!哪怕那人再有權有勢,他也要殺了對方,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
「伯母,謝謝您當年照顧了……大奶奶。請問,她有墓嗎?」
「啊?魏少爺您要去看大奶奶嗎?有的,這裡到處都有空地,我把大奶奶葬在後面山裡了。您是魏家少爺,如果大奶奶知道您去看她,一定也會開心的!」
「那就麻煩伯母了,我想去看她。」
兩個人出了裡屋,一群人立刻圍上來。
羅曼諾夫看著魏可問道:「東方孩子,你的臉色很差,出了什麼事嗎?」
魏可搖頭勉強笑道:「我很好。老羅,現在我和張伯母出去辦點私事,也許需要一點時間,讓沃嘎和阿勇留下來保護你,沒問題吧?」
「沒事的,這裡很安全,你放心去辦事。」
羅曼諾夫趕緊點頭。
兩個人接觸的時間不長,但羅曼諾夫對於魏可的能力和人品,已經很認同,他知道魏可不會在這個時候,為了一點無所謂的小事胡來,說有事,肯定就是有必須處理的大事。
魏家姐弟也商量了一下,魏夏留下來陪著羅曼諾夫等人,而魏華和張老太,陪著魏可。
三個人出了門。
屋子周圍,還有不少村民在遠遠地觀望,但見到背著槍的魏可,沒有一個人敢主動上前詢問,就這麼遠遠地看著魏家母女二人,領著魏可出了村。
一片冷冷清清,樹冠高大的山麻樹林。
來到這裡,張老太抬手一指,就在山麻林的中間,有一片空地,一座孤零零的小墳。
魏可兩眼濕潤,距離足有二十多米遠,雙膝一彎。
噗通一聲,兩個膝蓋直挺挺砸在泥土地里。
一步,一步。
膝行向前。
他的腰桿挺直,雙眼中無喜無悲。
張老太和魏華,都十分吃驚地望著他,卻誰都沒說話,也沒有上前阻止。
慢慢地,魏可距離那座小墳,越來越近,他也看清了,墳頭雖然小,但清理的很乾凈,上面沒有雜草,顯然是經常有人來整理,而在墳前,豎著一塊粗糙的木頭墓碑。
「魏楊氏之墓」
「女魏華,兒魏夏立」
這是魏華魏夏姐弟立的墓碑。
她姓楊,除了一個姓氏,魏可居然不知道她的名字。
來到這個地方,也不知道為什麼,魏可能感覺到一種濃濃的血肉溫情,從小到大,他從沒有和另一個人,心靈靠的如此近,不知不覺中,他竟然痴了,就這樣直直地跪著。
許久之後。
站在後面樹蔭下的張老太,忽然嘆了口氣。
「這就是他們魏家的男人啊!」
老太的臉色蕭索,也不知道這句話是感慨,還是憂傷。
魏華小聲問道:「二媽媽,他為什麼要這樣給大媽媽下跪,跪了這麼久?」
「大概是贖罪吧?他們魏家欠的太多了!」
老太搖頭道:「這個孩子真像當年的魏二爺啊!也不知道,以後會有多少女孩子為他發瘋?小華啊,當年你大媽媽臨死的時候,讓我在墓碑寫上魏楊氏這個名字,這些年我一直想不通。現在看見這個孩子,卻是懂了,他們魏家是至情至烈的性子。哎!造孽!」
造孽。
僅僅是這個詞,就能看出張老太對魏家人的態度。
她是魏楊氏的保姆,陪著魏楊氏一路顛沛流離,後來親手葬了魏楊氏,又把她收養的一對兒女帶大,在這其中,要說對魏家沒有怨念,那萬萬不能。
「二媽媽。他能給大媽媽下跪這麼久,我們就原諒他,可以嗎?」
魏華小心地出聲詢問。
張老太苦笑道:「小華,你和小夏才是魏家人,你們決定原諒,那就原諒。原本我還擔心,他們魏家是狼一樣的性子,現在看見這個孩子,總算放心了。」
魏華不明所以,跟著輕輕嗯了一聲。
誰也想不到,魏可這一跪,足足跪了半天!
從中午時分,一直到天色昏暗,山裡的夜幕悄悄降臨。
他就這樣直挺挺跪立在墳前,如同一個雕塑,任山風吹過,山麻樹的落葉飄在肩頭,他也紋絲不動,彷彿這個世界上,除了面前這座墳,再沒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