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卷 第6章：侍寢

就這樣，夏天漸漸到了。池塘里的荷葉翠盈盈的，綠得彷彿要滴出水來。新打苞的荷花散發著淡淡的荷香，引得幾隻淘氣的蝴蝶繞著花苞不停地飛舞。蜻蜓也聚集在院子里飛舞。陽光開始在帶著些許熱意的初夏的風裡熾熱起來。樹上的夏蟲也醒來了，開始唧唧喳喳地叫個不停。

我歪歪地挨著軟榻，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心緒飄飛。隆仁有好些日子沒有來眠月閣了。聽宮裡的小太監們說近來邊疆戰事頻繁，朝廷打了好幾場敗戰，龍心大怒。不知隆仁是否正在為此事困擾難安。無奈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五品才人，又還沒有蒙受聖恩，就是有心想去探望隆仁，也怕失了規矩。只能這樣在心裡偷偷地惦念著，從宮女太監們口中聽到點有關隆仁的消息。

心裡正想著，素兒掀了青竹帘子進來。

「才人大喜呢。」

「有何喜事？看你高興成這樣？」我看見素兒一臉笑意，滿面春風，打趣道。

「才人，剛剛敬事房的小桂子過來偷偷告訴我，說皇上今天揭了你的牌子呢。恐怕等會兒敬事房的楚公公就要來下旨了呢。真是賀喜才人啊。總算到了這一天了。我告訴朱嬤嬤去。」素兒小孩心重，遇見這等喜事開心得眉開眼笑。

這也難怪，在這幽深的皇室宮院里，主子若是受了寵，底下的奴才們也受用。加官進爵那是后話，至少在這深冷的後宮不至於被人踩在腳下踐踏凌辱。

只是心中卻有些惆悵。隆仁畢竟是一國之主，我就算再愛他也只是他身邊的一個妃子，永遠也不可能讓他只鍾情於我。自幼受了父母的影響，我是那麼希望自己可以有一個相愛相守的夫君，而並非如此刻一般，和那麼多的女子來分享一個自己深愛的男子。

傍晚時分，敬事房的小太監前來通報說楚公公即刻前來下旨。眠月閣里的宮女太監們和我一起跪在正堂等候著楚公公宣旨。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楚公公才捧著聖旨進了眠月閣。

「聖旨到，眠月閣洛才人聽旨——」

楚公公大步進了正堂后，站在眾人面前，定睛掃視了一下所有的人。然後他清了清嗓子，開始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賜眠月閣洛紫丹洛才人沐浴更衣。今夜侍寢。欽此。洛才人接旨謝恩——」

「臣妾洛紫丹接旨謝恩，皇上萬歲，萬萬歲！」我伏地叩首，並接過了楚公公遞來的聖旨。

「恭喜洛才人。」楚公公打了個千兒。

我從素兒手裡拿過一錠銀子，打賞給楚公公。楚公公倒也不客氣，接過銀子，便一臉笑意地走出了眠月閣。

宮裡接送侍寢妃嬪的宮車已經在眠月閣外候著了。素兒和朱嬤嬤迅速地幫我打點好一切，沐浴更衣后，素兒和朱嬤嬤便開始為我梳妝打扮。因為侍寢，我只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肚兜和一件鵝黃的貼身短衫，下面穿了一條艷紫的襦裙，裙上綉著大朵的白玉牡丹，朵朵綻放，美得讓人屏息。素兒幫我梳了一個漂亮的朝天髻，朱嬤嬤為我插了黃金翠玉荷花簪子。我伸手拿了桌上的玫瑰胭脂膏子，輕輕在掌心化開了抹在唇上，一陣甜香撲鼻。鏡中的我美得如夢似幻。然後朱嬤嬤為我裹上了淺紫的綉紋披風，便扶我進了宮車。

車子碾過宮道的聲音清晰入耳。我的心情卻是五味交雜。蟬鳴聲聲聲入耳更是增添了心中的煩悶。忽然之間開始十分想念起爹爹來。

爹爹，你可知女兒如今是何等的心境。今夜之後，我便是隆仁真正的妻子了。我深愛隆仁，所以不忍他有任何些許的差池。只是我出生當日的異象究竟代表了些什麼呢？真的像那些大人們所說的，與隆仁是相生相剋的么？如果果真如此，今夜的侍寢是否會對隆仁帶來不利呢？爹爹，你告訴女兒，該如何是好？

車子恍惚間便到了隆仁的乾寧宮。乾寧宮以黑色為主，輔以紅色，整個宮殿顯得莊嚴肅穆。但此刻隆仁的房裡卻暖意融融。硃紅色的厚軟的地毯，同色的雕龍樑柱，黃色的紗簾，床上綉龍錦被散發著耀眼的光芒。房內還有淡淡的龍涎香瀰漫在空氣里，讓人的心頓時安靜了下來。

內侍黃公公見我來了，迎了出來。

「洛才人，皇上還在書房披閱奏摺，讓您先在屋裡候著。他遲些就過來。奴才先退下了。」

「謝黃公公。」我看著黃公公走出去的背影，解開了披風，坐在床沿，環顧四周。

這兒就是隆仁日夜居住的地方么？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空氣里充滿了隆仁的氣息。

坐了許久，隆仁還是沒有來。我有些乏了，便伏在床欄上。漸漸地，倦意襲來。

忽然覺得身上一陣暖意，我睜開了眼，發現隆仁正拿了披風蓋在我身上。

我連忙起身道：「皇上你來了……」

「丹兒，對不起。近來國事繁忙，朕披閱奏摺遲了。你困了吧？」隆仁的臉上寫滿了柔情。

「不，皇上。臣妾該死，竟然睡著了。皇上恕罪。」我跪了下來。

「丹兒，我們倆單獨一起時你不必如此拘禮。」

「是。皇上，臣妾替你寬衣吧？」

「好。」

我伸手為隆仁寬衣。第一次離隆仁那樣近，我的心居然怦怦亂跳起來，臉頰像被火燒了似的，變得滾燙。手微微有些抖。

「丹兒，你害怕么？」

「臣妾沒有。」

「呵呵。你是何時認識朕的？」隆仁的眼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我的心咯噔一下。說實話嘛，我六歲那年便開始夢見他了。可是這樣觸犯聖上的話怎能隨口胡說？

我慢慢抬起了頭，對著隆仁道：「皇上可記得今年二月十九觀音壽辰那天，您為臣妾拉住了受驚的馬匹，救了臣妾和臣妾的姑母。」

「記得，朕自然是記得。但朕卻在十年前便認得你了。」隆仁的臉上寫滿了得意，「你可知你六歲那年也就是朕十二歲的時候，我偷偷瞞著太後到你祖父的牡丹園裡讓他教我種植冠世墨玉。那日好像是你生日，你母親帶著你來牡丹園賞花，被朕瞧見了呢。朕還送了你一朵白玉牡丹。你可記得？」

這時，我的腦海里隱隱約約閃過了一些影子。依稀記得那時祖父園裡有一個相貌清秀的小哥哥確是送了一朵白玉牡丹給我，可是我卻怎麼也無法將眼前的隆仁和那位小哥哥重疊起來。

「也難怪你不記得，那時你還小。但是我卻怎麼也忘不了你當時可愛的模樣。那時你穿著白色的衣裙，站在你祖父的牡丹園裡，就像一個出塵的小仙子，讓人憐愛。朕想大概那時朕就愛上你了。你過來，朕給你看樣東西。」隆仁一臉興奮，朝柜子走去。

我跟著走了過去。只見他從柜子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卷畫遞了給我。

我接過畫，慢慢打開。我的眼淚盈眶而出。

我看見畫像上是我六歲時的模樣，周圍是盛放的白玉牡丹，我的裙帶飄飛，稚氣的臉上露著甜美的笑容。而手上卻拿著一枝純白的牡丹。

原來，原來我夢中出現了無數次的少年真的就是隆仁。原來在那一年他就這樣走進了我的生命。我的淚終於奪眶而出。

頓時，我無法言語。

乾寧宮的燈火此時在我的眼中那樣的溫暖。我的淚悄無聲息地落在朱紅的地毯上。隆仁看見我落淚，伸出了雙手充滿憐愛地為我拭去了臉上的淚珠。

「丹兒，朕是無法壓抑心中的喜悅，你明白嗎？觀音壽辰那天，朕從你祖父的牡丹園回皇城時，見到你的馬受了驚。當時朕並不知道是你。而且朕那麼多年沒有見到你了，也不知你是何模樣。只是當你撩開帘子時，朕便看見了你。不知道為什麼朕就知道是你。你臉上依稀還有你幼時的樣子。朕那一刻真的呆住了。朕不知道，你已經出落得如此美麗端莊。那一日回宮后，朕就命黃培德去查你是否是洛員外的孫女。朕等得著急還叫奴才們去催了黃培德好幾次。終於查出你原來就是當年朕在牡丹園裡看到的小仙女丹兒。你知道朕有多麼的開心么？朕立刻就下了旨，召你入宮了呢。」

隆仁的臉上滿是愛意。我從他泛紅的臉上看見了他對我的情。我欺騙不了自己的心，這樣的隆仁讓我感動得一塌糊塗了。這樣的隆仁我怎麼能夠拒絕？我用力地抱住了隆仁，緊緊地。

月神娘娘，如果我此生真的與隆仁相剋我也不在乎了。我無法辜負這樣愛我的隆仁，無法捨棄這樣纏繞了我整整十年的愛情。若是有一天，隆仁的性命當真因為我而受到了威脅，那麼我必定捨棄自己的性命來拯救他。一定如此。所以，月神娘娘，請你成全丹兒的這份愛吧。讓我就這樣幸福一下下，就一下下。

隆仁的吻終於輕輕地落在了我的額上。然後是眼睛、臉頰。終於開始瘋狂地親吻我如花瓣般艷麗柔軟的唇。

「丹兒，丹兒。朕如此愛你，你可會一生都愛著朕？」隆仁模糊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羞赧地點了點頭。隆仁一把將我抱上了龍榻。潔白的鮫紗蓋住了我和隆仁的身體。我緊緊抓住了錦被。

那一刻，幸福襲擊了我的全身，我微微開始覺得眩暈。紅羅帳內春意濃濃……

得成比目何辭死，只羨鴛鴦不羨仙。讓我的心就這樣淪陷在隆仁的溫柔里吧，即使灰飛煙滅，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