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小番外（二）

宋輕漣走出了院子。現在已經臨近過年，到處一片皚皚白雪，她又穿著一身白狐絨，個子又圓又小，這樣的夜裡，沒人注意到她。

宋輕漣走到一條人工河傍邊，看到一個雪白的身影躺在河邊。

慕非墨去了魔境，想要闖進屠桑沉睡的洞府，想趁著屠桑未醒之前將其擊殺，沒想到禁制這麼厲害，差點把他給絞殺。

他耗盡全力才逃出去，最後墜到了凡世，奄奄一息。

現在正是隆冬，他幾乎半個身子浸在冰冷的河水裡。

他已經四萬多年沒感覺到冷了，但因為法力盡失，身受重傷，重重的寒意襲來。

他渾身是血，幾乎把身邊的水都染紅。

他閉著雙眼，重重地喘息著。就在這時，他突然睜開雙眼，滿是冷意警惕地抬頭。

只見一個小姑娘走過來，兩三歲左右，滿身裹得白絨絨的，長得粉雕玉琢，眉目清雅無雙。

「你不冷嗎？」小姑娘走過去，蹲在他的傍邊。

他沒有作聲，依舊臉色冷冷的。

他動了動，試圖離開這裡，但他發現，他連挪動一下都不行，渾身痛得似要撕裂開來一樣。

這時，那小姑娘突然伸出手來，輕輕撫到他的胸口處。

他的身子一顫，他的胸口與她的小手之間，突然青光微亮，映亮了她清雅無雙的小臉。

宋輕漣只是見一個這麼好看的哥哥泡在水裡，很擔心，又見他流血，就摸了摸，突然就放光了，她覺得很好玩兒。

直到光芒消失，慕非墨一臉震驚，他不但傷勢好了，法力也恢復了，正當他想探查一下宋輕漣的身體，突然感受到魔氣。

應付魔眾以他現在的實力當然輕易而舉，可他不想連累凡人。他一轉身，身影就消失不見。

宋輕漣整個人都驚悚了，一邊往回跑一邊叫：「娘，有個大哥哥不見了！」

宋輕漣才失蹤一會，整個宸王府幾乎都翻了！她這一嚷，寧卿與宋濯立刻找了過來。

「漣兒！」寧卿一把將宋輕漣抱進懷裡：「你去哪裡了？」

「我要找爹娘。」宋輕漣抱著寧卿的脖子，不住地搖：「娘，有個大哥哥不見了！」

「什麼大哥哥，有爹好看嗎？」宋濯說著朝她伸出手。

宋輕漣已經撲到了他的懷裡，摟著他的脖子認真瞅了瞅，搖頭：「沒有。」

宋濯哈哈一笑，捏了捏她的小臉：「好誠實的孩子！」

「天很冷，快進去吧。」

寧卿生怕宋輕漣被嚇著或是凍著了，抱到房拿了一堆新玩具給她。小孩子忘性大，一看到有新玩具就把水裡泡著個大哥哥的事情忘記了。

等宋輕漣睡了，寧卿責罵了黃奶娘一頓，宋濯讓人去查，看是不是真的有什麼陌生人進過後院。可結果是，只查到宋輕漣一個的痕迹，再沒有別人的了。

第二天，寧卿抱著宋輕漣逛園子。

把園子逛遍了，宋輕漣才道：「娘，沒蓮花。」

「對啊，沒蓮花。」寧卿說：「在上京，家裡可有個大大的荷塘，裡面全都是，漣兒最喜歡了！」

「嗯嗯。」宋輕漣點頭。

「回頭我跟你爹爹說一說。」寧卿道：「在這裡開鑿一個荷塘，到時種花兒！」

「我要紫色的。」

「好好。紫色的。」

回頭寧卿就跟宋濯說了種蓮花的事情。宋濯也愛蓮，否則上京不會有這麼一大片荷塘。

宋濯立刻讓人在北院與南院之間挖了一個大大的荷塘。

因著要挖荷塘，佔了關側妃半個院子，關側妃得搬到別處去住。關側妃氣得當即把手中的茶盞給摔了。

關側妃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跑到宸王跟前：「王爺，世子要把我的院子給挖了當荷塘！」

宸王正在客廳喝茶，冷瞥了她一眼，只對下人說：「把世子給叫過來！」

關側妃一喜，坐到宸王傍邊，不一會宋濯和寧卿都來了，宋顯宋仁連著他們的妻子得知此事，也高興得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沒想到啊，才來第一天，居然就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真真撞到鐵板上了！

人到齊了，宸王把手中的茶盞一放，看著宋濯：「你要鑿個荷塘？」

「對，有什麼事？」宋濯一副理所當然地問。

宸王望向關側妃：「他要鑿個荷塘，你有什麼意見？」

關側妃怔了下，哭著道：「他鑿個荷塘就鑿個荷塘，憑什麼把妾身的院子也佔了！」

「院子是你的？」宋濯笑望著關側妃。

「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關側妃庄麗的臉一沉。

「是我的！」宋濯一臉理所當然：「我是世子！這裡是我家，我鑿個荷塘都不行？既然鑿到你住的院子，你搬不就行了？這麼大意見？」

「你——」關側妃氣得直想吐血，望向宸王，淚眼模糊：「王爺，這個院子妾身住了二十多年了！」

「你的意思是要本世子給你讓路？」宋濯下巴微仰。

「不……」關側妃咬了咬牙。她到底是側妃，哪敢說出什麼越距的話。「你是世子！」

「嗯，你知道就好了！本世子第一次來祈州，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封地！別說是外面了，難道連在自己的家鑿個荷塘都不行？」

關側妃一噎，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王爺，世子這話說得誅心啊！」

「誅誰的心了？」宋濯道：「父王，我不過是讓她搬一個院子而已，這女人又哭又鬧的什麼情況？」

「你什麼情況？」宸王冷瞪關側妃一眼：「你都幾歲了？四十多了！還玩兒一哭二鬧三上吊嗎？」

「不是……王爺，妾身是……」關側妃呆了。

「父王！」宋顯終於聽不下去了，撲通一聲跪下：「不是側母妃要鬧，而是，這個院子側母妃住了二十多年了……」

「咄！」宸王怒喝一聲，一個茶盞直接扔到宋顯臉上，宋顯被甩得幾乎整個人都飛了出去。「世子就是世子，他挖個荷塘除了本王，無需看誰的臉色！他既然要挖，就讓出來！住了二十多年，就把整個王府都當自己的了？」

宸王這一翻話，就如一個個大耳刮子一樣，狠狠地扇在關側妃母子的臉上。

關側妃整個人似被兜頭澆了一盤冰水一樣，從頭涼到腳！

她原以為，宸王會護著她，訓宋濯一頓，那就是狠狠地扇了宋濯一個耳光。但現在，宸王不但不護著她，還縱容宋濯，這跟本就是替宋濯給他們下馬威啊！

整個王府都在看宸王的臉色做事，他的態度，決定哪個人的地位。他現在的態度，就是承認宋濯乃正兒八經的繼承人！

不只是名份上，而且還是得他認可的！

關側妃整個心都涼透了，哪還有什麼心情管荷塘一事。宋顯和宋仁也是。

但關側妃還不死心，可不敢試探。畢竟宸王心沉如海，她摸不準這是做給宋濯看的，還是有什麼計謀。因為有祈州兩大股肱之臣，想把他們的女兒送給宋濯當側妃，宸王都沒答應。這讓關側妃鬆了一口氣。

可還不等她寬心多久，宸王突然把宋綺玫和宋綺蕪指給了那兩個大臣家，嫁的都是兩個大臣家年輕有為的繼承人！

關側妃整個人都蒙圈了！

當初關側妃一直摸不清宸王把那兩個賤丫頭帶來祈州是什麼原因。直到現在，得知寧卿的成就，不是宸王不願意宋濯有兩大助力，而是為了籠住寧卿而不敢納妾！而宋綺玫和宋綺蕪是為了聯姻，給宋濯拉攏人脈而帶過來的！

「哈哈哈哈——」關側妃像瘋了一樣笑得滾到了地上，她算計了二十多年，一直小心冀冀，也自信滿滿，自己的兒子才是正真的繼承人！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宸王從沒屬意過宋顯！他屬意的人一直是宋濯！

宸王對宋濯的態度，決定所有奴僕，還有所有祈州官員對宋濯的態度。

宋濯要的荷塘，居然不到兩天時間就挖好了！就等著過完年開種上荷花來。

宋輕漣看著空空如也的荷塘很鬱悶：「娘，沒有花兒。」

「等明年春天才開始種。」

「春天不回家？」

「寶貝，這也是我們的家。不過，我們先回京，等以後，再回到這裡來！等那時，這裡已經開滿你喜歡的紫蓮。到時，你一定要回來看啊！」

「嗯嗯。」

小孩子都是健忘了，回到京后，宋輕漣身體變得越來越差，常年都要卧病在床，早就忘記了祈州這一片荷塘，忘記了自己要種的紫蓮。

可誰想得到，她以後會與紫蓮有著剪不斷，理還亂，千絲萬樓的關係。

等到宋輕漣化神，柯紫魂飛魄散，連最後被屠桑藏心裡的那一絲蓮心也消失不見。

她找遍千山萬水，上窮碧落下黃泉，直到她回到十里孤林，沉沉睡去，也不曾找到他的一絲痕迹。

那時已經過了二十萬年，整個凡世發生了翻天覆地地變化！

她的父母、兄妹，乃至侄子侄孫玄孫……全都逝去，血脈淡到已經可以忽略不計，淡到她已經沒了血親。

整個凡世，滄海成了桑田，那些國家合了又分，分了又合，不知過了多少個輪迴。而祈州那座她從沒記住的宸王府，曾經無比的繁華，最後成了一處荒地。

但那池荷塘，即使由大變小，只有一個面盤大，由塘變池，由池變成一個小洞，但仍然屹立在那裡。似是山崩地裂都無法催毀它！或是說，即使是山崩地裂，不論是自然還是人為，它都避了開來！

因為，那個讓它得以存在小女孩已經化神！未等到她回來看一眼，它就不會消失！

神念不滅，它就不滅！永恆長存！

這一年，它即使不再蓬勃，仍然開出了一朵瘦伶伶的紫色蓮花，蔫蔫的，一點精神氣兒也沒有。但即使如此，它還在開放著，好像在等那個小女孩子回來看它一眼。

這一天，一個冰白的身影緩緩降落，他是慕非墨。

他還記得這裡！即使過去了二十萬年，他還記得！他在這裡第一次遇見宋輕漣！

他走到快要乾枯的蓮花池，站在蓮花傍，用仙氣小心冀冀地滋養著，一守就是五年。

直到那朵紫色蓮花化形，他才拉著他的手，帶了回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