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楚霸寧生病了。
風寒加高燒,讓這個嚴肅堅強的男人一下子垮了。
阿難從來沒有想到這麼個堅強嚴肅、彷彿這世間無任何事情能打倒他的男人,有一天也會病懨懨地躺在床上,意識模糊,反應遲鈍,全然沒有了在外頭氣場強大到教人不敢直視的感覺。
這樣的楚霸寧令她的心一下子變得柔軟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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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出門時,阿難照例陪同丈夫兒女一起吃早餐,然後將丈夫送出門去上朝,又將女兒打扮一翻,讓她去同琴棋書畫四藝師傅學習,然後將鬧騰的小兒子抱過來喂他吃早餐,免得他總是將碗打翻、將湯匙亂扔。
阿難現在挺忙的,一天中除了要處理整個王府的事務,還要負責管教太過活潑的兒子。特別是女兒現在開始學習這個時代女子必學的技藝時,小兒子沒有了嚴肅的爹爹和姐姐鎮著,根本不怕她這個作母親的,每天和她鬧得很嗨。
今天,阿難處理完了一些事務后,開始去找跑到院子里的假山洞裡玩捉迷藏的小兒子楚棲白,正準備將他哄出來時,突然安嬤嬤快步過來,一臉焦急地說道:「王妃,宮裡來人說王爺生病了,正在回來的路上呢。」
阿難一聽,猛地起身,焦急地問道:「生什麼病?看太醫了沒有?」
「看了,王爺感染了風寒且引發高熱,宮裡的太醫開了葯了。皇上原本是讓王爺在宮裡歇著的,但王爺堅持要回來。」
阿難一聽焦慮去了不少,但仍是有些擔憂的,趕緊吩咐丫環嬤嬤們先去準備好冰袋子和水還有一些藥品之類的東西,自己彎腰對窩在山洞裡的小包子說道:「白白,爹爹生病了,快點出來和娘一起去照顧爹爹。」
小包子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瞅她,歪著腦袋,顯然不懂「生病」的意思。
「爹爹生病了,會痛痛呢,白白不去照顧爹爹么?」阿難做了個很疼很疼的表情,「就像白白摔倒了痛痛一樣。」
小包子看明白了這個疼痛的表情,馬上噌噌噌地爬了出來,撲到她懷裡,奶聲奶氣地說:「爹爹,要,爹爹~~」
「好好好,這就帶你去找你爹爹。」阿難掏出手帕為他擦乾淨沾上泥巴的小胖手,這才將他抱起往門口走。
剛到了門口,就見一輛轎子進來。轎旁跟著面露憂色的木圓兒。
見到阿難走過去,轎夫們停下來,然後木圓兒趕緊將帘子掀開,露出裡頭靠著轎身閉目養神的男人,白晰的面容依然嚴肅,只是兩頰邊透著一股不正常的暈紅,嘴唇緊緊地抿著,很乾燥,透著一種淺淺的粉白。而那雙修長的劍眉微微蹙著,似乎十分不舒服的模樣。
感覺到轎子停下來了,男人睜開眼睛,黑眸里不若平時的清冷深邃,顯得有些茫然。等看清了轎前一臉擔憂的女子,方淺淺一笑,喚了聲:「阿難。」
阿難鼻頭有些發酸,也笑了下。
「爹爹~~」小包子探著手要撲進轎子里。
阿難趕緊將這小祖宗抱住,不讓他進去。小孩子體質弱,抵抗力能力比不上成年人,外一將病氣傳染給他就不好了。阿難吩咐轎夫將轎子抬到正房,自己抱著委屈的小包子跟在後頭邊走邊哄,免得他稍會有得鬧了。
到了正房門口,阿難扶著下了轎的男人到床上,伺候他躺下后,一摸他的額頭,被那種熱度驚嚇到。這裡沒有體溫計這種東西,可是她怎麼都覺得這種溫度起碼有三十九度以上。
「春桃,冰袋子拿來了沒有?哎呀,白白,到一邊去玩,娘正忙著呢……」阿難急哄哄地叫著,然後示意奶娘將跟屁蟲一樣的小包子拎到一旁。
小包子用小手扒著床邊,倔強地不肯離開,甚至瞪著阿難,扁著嘴說:「娘,壞!」
阿難無語了,自己哪裡壞了?哪裡壞了?你個小豆丁子,神馬都不懂,竟然好意思說她壞。小包子人小,屋子裡的人走來走去,哪裡會看到這麼個小豆丁?外一不小心將他撞倒就不好了。
很快的春桃將冰袋子拿過來了,阿難決定將傲嬌的小包子先放一旁,搞定小包子他爹爹再說。
阿難接過冰袋子,自己坐在床邊,將冰袋子放在楚霸寧額頭上,邊溫聲問道:「王爺,你感覺怎麼樣了?」
楚霸寧微微睜眼,眼睛仍是比較無神的,對著她笑了笑,說道:「別擔心,本王沒事……」
沒事才怪。
阿難撇撇嘴,懶得對這個什麼事都喜歡自己扛的男人置氣了,嘆了口氣,自責地說道:「王爺,都怪我不好,今天出門時都沒有發現你生病……」
「不怪你!」楚霸寧打斷她的話,「今早出門時還好好的,下車裡吹了些風,才感染了風寒……咳咳咳……」話還未說完,已經一陣咳嗽。
如藍趕緊遞來一杯水,阿難小心地喂他喝下,見他臉色蒼白而倦怠,心疼得難以言喻。
阿難猶記得曾經的帝師長孫要白在楚霸寧十歲時,給楚霸寧的批語:肅王其人,貌清俊,性嚴謹,行有度,嚴正不阿,為國為民之棟樑。棟樑,即良才,為國為民之良才。而他,確實有那個能力,為這個國家做很多事情。
為國為民,這四個字很偉大,也很沉重。楚霸寧這一生,估計會為了這四個字,鞠躬盡瘁,片刻不敢有倦怠。為此,這也是當朝很多大臣官員敬佩他的地方。
所以,每次看到他那麼辛苦,阿難心裡泛起一種酸酸澀澀的憐惜,為自己有這種丈夫自豪,也為他的辛苦操勞心疼。為此,她總是想,自己要乖一點,成熟一些,將王府管理好,不讓他為自己為府里之事擔憂太多。也希望他在忙碌之餘,歇一下,放鬆一下自己。
如這次,這病來得如此突然,阿難其實是知道一些原因的。最近南夷國那邊有異動,皇帝頻頻招見大臣商議,楚霸寧作為軍機大臣之一,自然是少不了他的。而且依崇德皇帝對肅王的寵信,很多機密的事情都要找肅王商議定。是以這一段時間來,楚霸寧忙得幾乎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這一忙碌,沒有得到適當的休息,加上近來春夏季節交遞,最容易患上流感的,便倒下了。
「王爺,你先歇一下,等葯煎好了,我再叫你。」阿難柔聲說道。
楚嘯天伸手握住她的手,點點頭閉上眼睛。
阿難任他握著,他的手的溫度比平時要高很多,暖暖的,帶著些粗糙的繭子,那是他長年累月煅煉身體時積累下來的。每次他的大手握住自己的手,讓她感覺到十分安心。
此心安處是吾鄉。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心裡的歸依之處。
過了會兒,阿難將冰袋子拿來,讓人洗了條濕毛巾過來放到他額頭。
小包子楚棲白趴在床前,根本閑不住,一會兒伸長脖子瞅,一會兒踮高腳要爬到床上,一會兒又湊到阿難身旁挨著。不過因為阿難說了句「爹爹生病了,白白不能吵爹爹」后,小包子倒是很乖地沒有發出聲音吵人。
阿難很欣慰,她的孩子都是孝順父母的好孩子。
如藍將煎好的葯端進來時,身後跟著個跑得小臉紅粉粉的小包子,再遠一點便是個沉默的男孩不緊不慢地跟著,然後在門口停了下來。
小包子楚楚一進來,就擰著小眉頭往床前湊,小小聲地喚了聲「娘」,然後用擔憂的目光看著床上的父親。大概在小楚楚心裡,從來沒有見過嚴肅強大的父親如此虛弱的模樣,一時間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也太讓人擔心了。
「怎麼跑得這麼急?下課了?」阿難拿帕子為她擦擦額頭上的汗漬,讓如藍先將葯放到一旁,待葯涼一些她再叫楚霸寧起來喝葯。
「姐姐~~」小包子楚棲白撲過來,抱著小楚楚。
小楚楚摸摸弟弟的腦袋,抿著嘴,一臉嚴肅地說:「爹爹病了,楚楚擔心,先生讓楚楚先下課。」說著,挨近床邊看著床上的父親,小聲地問:「娘,爹爹好一些了么?」
阿難不想讓小傢伙太擔心,笑著點頭道:「喝了葯就會好的,楚楚不用擔心。」
「哦~~」
小楚楚自己有時也會生病,生病了就要喝苦苦的葯,當下小眉頭擰了起來。不過她也知道「良藥苦口」的道理——自然是楚霸寧教的,阿難只會用甜言蜜語哄人,教導孩子什麼的全權交給了孩子她爹——要喝了葯后,身體才會好。
小楚楚伸出小手去摸摸床上的男人的臉,她生病時,娘也是這麼摸她的。誰知剛摸了下,床上的男人就睜開眼睛了,看到床前的三隻,愣了下,然後伸出手,在一雙兒女腦袋上摸兩下。
「爹爹~~」
「爹~~」
兩隻小包子奶聲奶氣地叫著,同時朝他萌萌地笑著。
阿難見他醒來,笑道:「王爺,該喝葯了。」說著,讓丫環將那碗還冒著熱氣的葯端過來。
阿難接過葯,試了下溫度,剛好可以,便扶著楚霸寧起身,讓他喝葯。
楚霸寧面色不改地將一碗散發著藥味的黑漆漆的葯喝了,然後抬眼就見到床前的三隻苦逼著一張臉瞅他,彷彿在為他苦似的。楚霸寧有些好笑,在阿難急哄哄地端過清水給他漱口時,小楚楚也去桌上拿了包蜜餞過來。
「爹,蜜餞~~」小楚楚將蜜餞遞過去。
楚霸寧並不愛吃這種甜膩的東西,不過女兒的孝心嘛,也意思意思地捻了顆蜜餞進口,待那股甜意在口中泛開,讓他不由得微微皺眉。
阿難忍著笑,自然知道他為何皺眉。不過兩隻小包子正巴巴地盯著他,所以他再不喜歡也不會表露出來,當下讓小兒子以為父親喜歡蜜餞,又抓了一顆過去,眼巴巴地瞅著他,讓他吃。
楚霸寧看向阿難,讓阿難去解決她兒子。
阿難撇嘴,好人就他做,壞人就自己做,難道她看起來就是那種專門忽悠兒子的壞娘親?
將孝心泛濫的小包子忽悠好后,阿難正準備趕他們出去讓楚霸寧休息,誰知道卻看到小兒子開始脫起了衣服來。
「白白,你幹什麼?」阿難問道。
小包子很利索地將衣服脫了,只剩下了一條小褲子,然後吭哧吭哧地爬上床,麻溜地鑽進被子里窩到了楚霸寧懷裡,露出一張漂亮的小臉蛋,眨巴著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瞅著人。這一系列的動作十分的麻利迅速,讓人來不及反應。
「白白,給,爹爹,暖。」小包子努力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蹦著表達自己的意思。
小楚楚聽明白了,同阿難解釋:「娘,爹爹生病了,冷,弟弟在給爹爹取暖呢。」
阿難捂額,哭笑不得:「你們是聽誰說能這樣做的……」雖然人在發高燒時,確實有人體取暖的說法,但那是在野外無條件的時候才這麼做的。這是家裡,被子藥品什麼的都齊全好不好?
小楚楚很老實地說:「太醫爺爺說的。」
小包子白白也跟著猛點頭,附和姐姐的話。
楚霸寧也有些想笑,到底顧慮著,怕自己的病傳染給孩子就不好了,遂將不肯起來的兒子拎了出來,然後交給女兒去負責說教了。
小楚楚聽到娘親說不需要這麼做,只要讓爹爹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於是只能遺憾地將已經讓奶娘為他穿好了衣服卻還想著脫光光去床上給父親取暖的弟弟拉走了,準備去給弟弟說教。
阿難看著小楚楚牽著兒子,後頭跟著沉默的臻,三隻小包子一起消失,不由得搖頭失笑。
「好了,王爺,他們都走了,該你休息了。」阿難給他掖好被子。
楚霸寧看著她,那雙幽黑的雙眸倒映著她的身影。
阿難忍著笑,俯身在他唇上親了一下,說道:「王爺,我在這裡陪你。」不管在外頭這男人有多強大厲害,可是在她身邊時,總會讓她覺得他可憐又可愛,心裡愛得不行。
楚霸寧移開眼,嚴肅地說道:「別親,會過病氣給你的。」
阿難呵呵地笑起來,「沒事沒事,我身體健壯得像條牛呢~~你快睡吧,不然我要親你啦~~」
楚霸寧似是有些無奈,但是嗅著她身上那種熟悉到骨子裡的味道,讓他繃緊的身心都放鬆下來,不一會兒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