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靈元
神州浩土之東,距海三百里處,是為「先龍劍派」,半空中,有許多金邊白衣的派中弟子御劍遄往,各色光芒交錯,時爾伴隨著劍影或符籙靈光。派中靈氣遍布,對於修道者大有助益,其中最高建築是雙環樣形的石器古物,成為了此派最明顯的標誌。
近數日以來,因天邊異象環生,呈大凶之兆,派眾無時無刻不在勤苦修鍊,只為防範這尚未測清楚之劫難。
今是春末之夜,星光朗朗,微風輕拂。在那遙遠天際,突現一顆流星,直上直下墜落,於空留下一道璀璨光景,燦爛奪目。
隨之接近地面,流星光輝越來越盛,越發漸大,最終形成了一個丈粗熾光球,像極了隕星未被燒盡,落入世間。
隱約間可聽到一聲「救命啊」,不知出自誰的口,但見星火墜落在「先龍劍派」西北方百里處的幽谷,發出一聲沉悶巨響,捲起一波圓暈光環,夾雜著火灰滾滾震蕩開來,氣勢磅礴。頓刻間,黑夜如白晝,一切被光芒包裹。
白光勝不了黑夜,片刻之後暗淡下來,一切又被黑暗淹沒,寂寞無聲。
不知多久,或是已過夜半,圓月西偏。在隕星落點處的黑暗裡,掙扎著爬起一個人來,衣衫破爛成碎布條慘狀,僅能遮住羞澀之處,光著腳丫,渾身上下疼痛難忍,肌膚如同龜裂,血口無數。
他叫魚華水,十九歲,陽光帥氣,雙眼中蘊藏著深情潤光。嗅到一股屍腐臭味,費力掙扎半天才爬起身,銀輝月光之下,一簇簇土墳映入眼中,心中不由而生恐懼,導致肌肉緊張收縮,血口即傳來隱隱痛楚。因而又知,原來自己不是墳中死者,否則就不會有任何知覺。
此處是一個幽深山谷的亂坑塋地,瀰漫著薄如紗的霧氣,可見四周堆埋了許多亡故,處處流露陰森恐怖氣息。
魚華水打戰的掃視一眼,怎麼會到這裡了?明明是在……突變的環境令自己回憶不起,心下一陣茫然,記憶是一片空白。困惑不解之下,艱難的挪動腳步,血口難免會傳來撕痛,咬牙堅持著。
神志尚未完全清醒,更因身臨此境而失意,一時間忘卻了自己身在恐怖之地。換作旁時,在這環境下不被嚇瘋了才怪!
他走到前面的一座墳墓前駐足,此墳相比其它的明顯大出許多,約有兩倍大小。
在墳的頂尖處奇迹般生長著一枝灰白色花,詭異而引人,花朵及枝葉全是灰白顏色。披著月光,襯托出它無盡的美麗。在這月色午夜,在這環境,它是唯一的溫柔,獨特的亮點。
魚華水充滿迷茫的目光打量著,一臉惘然。
此時,一陣陰風「嗚」地掃過,花朵隨著風兒搖擺著,無形中的恐怖也隨即侵襲而來。
在身後,冒起一團氤氳之氣,豎起一個人形影子,漸漸靠近處於犯呆的魚華水。
這是什麼花?怎麼開在墳上呢?魚華水迷惑不解,皺皺眉目,抹下額頭。也因想到了「墳」字,意識漸漸回醒,驚懼之意也隨之產生。
然而此時,眼角餘光發覺左旁不知何時站著一人影,心下頓生納悶,這裡怎麼還有……人?一想不對,這裡哪會有人,緩緩轉過臉,即刻目瞪口呆。
它身袍破爛不堪,頭髮蓬亂,身形乾枯如柴,面容削瘦如皮包骨頭,雙眼深陷,兩顆尖長的虎牙壓到下唇,總之無處不令人憎惡和恐怖。它是吸收了人氣才復活,正是剛才魚華水躺在的地方。
乾屍挪動著顛簸腳步,動作和魚華水剛才走過時一模一樣,到了身後呵口氣,嗅嗅氣味確定沒有找錯人,便同樣站在一旁直勾勾盯著墳上的那朵花。
在魚華水皺眉抹額的同時,乾屍也皺皺那猙獰眉目,抹下可憎的額頭。
當魚華水下意識轉過臉時,幾乎同時,乾屍也轉過那噁心的臉,也跟著瞪大雙眼,張大嘴巴,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滿口爛黑的牙散出屍臭,口中還爬出幾隻蛆蟲。
陡然,所有的恐怖決堤般澎湃開來,失去的神志也瞬間歸來,一切的一切恢復正常。早知如此遭遇,情願變得不正常。
人死魂魄不滅,但從未想過,在此陰怨之地屍體也同樣不朽不滅。
「大哥,哪裡混的?」魚華水不由自主說了一句。本就膽小,此刻目睹眼前可怖行屍,直險些嚇得喪破膽,只覺腦海心田猛地震顫,靈魂似被驚嚇出身體片刻后才回竅,反應過來轉身便跑,哪還顧及周身的疼痛,這比和女死屍睡在一起更恐怖,至少那不會行動,哪像它這般簡直恐怖至極,此時不逃跑更待何時。
乾屍同樣有了反應,轉過身便跑,步伐蹣跚,速度卻相當,但跑了幾步,發覺是相反方向,而又轉回頭來。也不知它是否懷有特異技能,一瘸一拐似如踩著騰雲腳步,在薄霧中起伏。
魚華水速度有多快,乾屍的速度就有多快,現在驚恐至極,拼了命跑。忽覺右腳一緊,一下子栽倒,還好那乾屍也跟著栽倒了。他慌促拔著右腳,但見是一隻腐爛的手抓著,心臟差點被嚇爆,腦門一陣震響,真想嘔血。
這個陰幽之谷,很多年前便是葬地,埋了許多亡者,陰邪之氣日積月累增聚,使此谷變得如同九幽黃泉一樣陰怨恐怖,因此邪靈鬼怪極易出現,不足為奇。
在這陰怨邪靈之氣孕育下,那此腐而不爛的死屍只差一口氣便可復活。今,魚華水一個大活人在此,陽氣如同千年醽醁溢香誘涎,自然吸引了四周邪靈之物,如是久渴逢甘露,是想貪婪暢飲。
方才那隻腐手便是陰怨之手,「亡冥鬼手」,系地下殭屍伸出,擒拿生靈,飲血吸精。
此刻,魚華水好不容易才擺脫那隻黑手的糾纏,可是乾屍也同樣起身追來,好像不追到不罷休。
「救命啊!」魚華水一顆心似要蹦出胸口,這才想起來大聲叫喊,但在這墳地中哪能叫喚到人來相救,倒是叫出前面地下伸出許多隻幾近糜爛的黑手。
魚華水惶懼之下往左側跳躍式跑去,閃避那些腐爛之手,忍受著地面升發出令人作嘔的腐臭氣味。而那乾屍也一跳一躍緊追不捨,似乎要永遠跟隨一樣。
陰雲毫不憐人的覆蓋了月色,天地間變得漆黑無比,谷中更添令人發悚的恐怖。
在一座座墳間不停地穿梭,他已經迷了方向,期間與乾屍三番五次碰頭,驚叫之後轉身再逃。只聞漆黑谷中驚恐東一聲、西一聲突生而出,且一次比一次竭力。
最後逃到山壁附近,他已沒有體力再跑了,正想喘口粗氣,霍然火光一亮,在前方半人高處突地著了火,一團是陰陰綠色,一團是幽幽藍色,漂浮晃蕩,照亮周圍一帶。因此,黑暗中有了光亮,有了誘人眼目的顏色,點綴了單色黑夜。
「鬼火!」魚華水第一反應臆想是鬼火,土墳墓地,是鬼火出現的地方。雖是主觀斷定,但眼前這藍、綠二團憑空燃燒火焰絕非從客觀角度能解釋。
驚悚之下,回頭大跑兩步,而又剎止腳步,那具削瘦黑影已追至,但左右兩旁是墳墓,無奈之下又回過頭,可那兩團鬼火不知因為什麼也飄過來,火焰里出現了憤怒的黑洞雙眼,一張無舌大嘴長著鋸齒般尖牙,所過之處,芳草枯萎。
魚華水前後急盼,一邊是面目可憎的殭屍,一邊是凶邪無情的鬼火,兩下均是可怖之物,即將被嚇傻了,忘記下一步還能怎麼做。直直叫苦不迭,暗嘆倒霉,息天不公。
到底為什麼會來到這墳谷,自己的身世,以及一切的一切,怎麼全蒙上神秘的面紗?
直至兩下兇惡之物接近咫尺,魚華水才反應過來,顧不及考慮是否驚嚇地下亡者和對亡者大不敬,手足廉用爬過了墳墓,但還是花了些許時間致歉:「先人,對不起,我不應該從您的身上爬過來,但、但事情迫於無奈,請諒解我,謝謝!」
在魚華水心中,多多少少還是信仰傳統文化鬼神一說,對先人懷有孝道,所以此時竟傻乎乎抽出空兒來道歉。
誰知,乾屍遇上了兩團火焰,身上陳舊破爛衣布著了火。片刻間,火焰蔓延開來,呼呼燒起。乾屍根本不顧及自身的安危,照樣爬過了墳墓,可是已然全身是火,似如一具火人,距魚華水還有丈遠,經不住火的焚燒,終於癱倒下去。那份不舍與那種親切隨之化為烏有,反倒生存了紫黑色之氣,吸入白骨之中,那是怨恨和憤怒。
魚華水見乾屍焚為一堆黑灰,心下本該安寧,但見兩團火焰不死不滅又飄來,心驚之下,還等什麼?跑啊!用剛剛恢復的一點體力繼續跑啊,能跑多遠是多遠,總比呆立著像乾屍那樣被燒死的好,沒有一點活命機會。
穿過一層較厚的霧氣,已靠近山谷峭壁,魚華水一眼注意到壁處有個洞口,有心進去避災,但聞洞口閃現出一個紅色的身影,震驚之下一不小心絆倒在凹坑裡。只以為是遇上了紅袍厲鬼,想從這凶厲之物手中逃掉,鐵定是不可能的了。還好,一頭栽進了坑裡,沒有讓之發覺。
那身影是位少女模樣,只聽她捏著下巴埋怨:「奇怪,怎麼沒有寶貝?五行卦上推理明明說這裡有特異之靈,現在怎麼沒發覺一星半點的跡象,陰怨之氣倒是很濃厚,難道我推斷中出了小小的差池?不行,得回去再重新推理一下!」
剛走前兩步,瞧見了飄來的那兩團火焰,驚詫道:「亡冥鬼火?!」當下舞動雙手,無形中呈現出一道水柱狀之物圍繞在身周,似蛇似帶,幻化神奇,「亡冥鬼火,碰到本姑娘算你運氣不佳,哼,收拾了你再走!」
揮掌間,水柱沖向鬼火,竟「撲哧」地兩聲被撲滅了,升起一縷青煙。原來這兩團鬼火在她的手中是如此不堪一擊。
……
許久,魚華水才從坑中爬出,已不見紅袍女影去向,稍稍緩解一下緊張,不輕意轉臉看清這個坑是由木板造成,一頭略寬、一頭略窄,這不是棺材嗎?
魚華水駭然不敢再去看清裡面有什麼,全身上下麻麻的,自己正是栽倒在裡面,如果爬不上來,那不就死個現成?想想便有窒息感覺,決定先到山洞裡再消除一下恐懼壓力吧,或許那兒是離開的出口!
大步流星到洞門口處,而又不敢身入其中,剛才那紅衣服的女身影像是不是在這洞里?若是,進去了豈不是自尋死路?不,剛才朦朧聽見她是來找什麼寶貝,應該暫時離開了這裡。特異之靈?特異之靈是什麼?
魚華水猶豫了良久,心存「出口」一絲意念,終於戰勝了膽小之心,躡手躡腳步入洞里。正愁著黑漆漆看不見路時,裡面映出一道白如晝的光芒,將洞中照耀如晝一樣。驚奇之下,大步邁去,往光源處,也忘了是否還有恐怖之物會出現,只想著那兒是出去之路,渴望離開這恐怖之地。佔據了所有思緒,卻不能想到此時為黑夜,洞中亮光並非指明是出口照射進來。
當走近那璀璨光源,不等魚華水弄清楚是什麼,已然覺得無形之氣直入周身,毛孔肌膚,無處不入,體內好像是被抽空一樣,源源不斷填充這無形怪氣。
魚華水只是個平常人,根本無法阻止或避開這種怪異行為,卻已力不從心,任由著無形之氣貫入身體。只弄得筋骨如刀刻,血肉如雕鏤,氣血翻騰澎湃,百般難受。
痛楚一次次加重,剮心刮骨,魚華水亂了方寸,有心想大叫「救命」什麼的,但嘴巴不由自主的張開,且張到了最大程度,差點點就撕裂嘴唇。無形怪氣毫無停止,直入口中。
眼前那光芒之中,漸漸呈現出一個白光球,約有雞蛋大小,周圍分解出九色光暈,炫目絢麗。不知為什麼,那球丸竟往嘴裡徐徐飛來。
魚華水焦急之下想挪動腳步,這才知全身上下僵硬如石,不聽使喚,更掙扎不得,心下是萬分緊張的祈求:「不要啊,不要過來啊,不管你能不能吃,我可不想吃啊……」
但事與願違,球丸凌空漂浮,不容阻止直往口中,硬生生撐脹喉嚨而下,至終沉入丹田。
魚華水周身讓白芒籠罩,球丸入腹期間,只覺得渾身關節脫臼、筋脈移位,這種從未嘗受的痛楚將他折磨得生不如死,面如死灰,最後委實堅持不下,暈厥倒地。
拋開所有痛楚,塵世繁蕪,只想好好睡去,這才是舒坦享受,一種安祥解脫。
……
時光荏苒,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人影伏動,掙扎著坐起身子,半晌后才站立起來。頭腦仍舊昏昏沉沉,視覺尚未恢復正常,就連眼前黑暗也看得模糊不清。
一覺醒來,方才發生的一切恍然若夢。
魚華水初醒,並未心發恐慌,稍定了定神,皺起眉頭,心間接二連三冒出莫名疑問:「這真元無限是什麼?龍慟訣又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在我心間會出現這些字跡?剛才……」
魚華水連連疑問難以得解,但覺身體再無疼痛,才感覺到皮開肉綻的身體完好如初,而體內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小腹中有一股幽長氣物在遊動。
究竟怎麼了?魚華水苦澀又困惑,苦心回憶不清方才發生什麼事來,隱約記得進入山洞,然後就……。一想到在此出現的白光球丸,進入了口中,不禁毛骨一悚,而見周圍孤寂無聲恐怖黑暗,心間無疑再次惶惶,不寒而慄。
當心頭回復「出口」二字時,精神一振,是該抓緊找到出口離開此谷,不去多想吃了那球丸有無危害。但心下又「咯噔」窒悶,洞外可是土墳塋坑,胔肉骸骨遍地皆是,尤其那些行屍走肉和地下黑手,令人怔忪至極。
膽識與心志經過輾轉掙扎,終於橫心決定,若不趁早離開,只怕可怖之物會越來越多,到那時自己不變成乾屍也要嚇成瘋子了。於是伸手摸往黑暗,觸手處是堅硬冰涼,陰寒之意傳導身來,不緊打了個冷戰。這也難怪,如此陰森之地,事物必然陰冷。還好,扶壁走了幾步,已漸漸適應下來。
終於摸黑走出山洞,則又犯難,怎麼才能離開這恐怖地方?孤伶伶一個大活人在這死人墳地摸索,真是倒霉透頂,再大膽之人也經不起三番五次驚嚇和折騰啊!
魚華水戰戰慄栗看了一周,不知這裡還有多少恐怖之物,倒是腦門一亮,受到走出山洞的啟發,心想順著山壁走,一定能遇到出路,主意一定,驚驚顫顫沿著山壁前走,暗嘆這夜太漫長。
此時,陰風掠過,被焚燒的那乾屍黑灰飛揚,豎起一個白框架影子,那空洞的雙眼中凝結了血紅光點,是怨恨,是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