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涸轍(7)
如四人商量好的一般,晏家米行又恢復如常的作業。
一連著一個多星期都沒有人再來搗亂。
不過事發時這麼多雙眼睛看著,自然是人盡皆知,江元凱嘴巴雖管得嚴,只跟其長姐略提一二。
但江書寧遇事多練,省得其中定不會如此簡單,可去晏家米行不但沒問出了所以然,反而不覺中被有心人盯梢。
這日天朗氣清,碧空如洗;不知名的鳥雀自枝頭啁啾。
而受於娓娓所挾持的郵遞員也來了消息。
魚,上鉤了......
晏家米行么門前聚眾鬧事這一筆糊塗賬,於娓娓也有所耳聞。
不過她見景施琅自是忙的不亦樂乎,當然是順水推舟,避而不見。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在遠山主僕二人面前的存在感低之愈佳。
「於姑娘,這是又出門去嗎?」
聽強調聲色應是上房的三等丫鬟夏蓮,平日里只負責院子里的掃灑,是入不得廳堂的;可太太施韻蘭人人都知是個體恤人的主子,所以這不管事幾等執事的丫鬟婆子小廝,一應是當做一樣的尊卑。
只不過各司其職,每月的例錢該多少便是多少,丫鬟們也懂事著,因而這穿紅點翠的竟似一般大戶人家的小姐。
於娓娓心裡思忖道:「萬事還是小心著,萬一這丫頭.....」
她笑臉迎上前去,壓下心中異色。
「蓮妹子,這是又做了什麼新式的花樣?」
若聞鶯啼燕囀,卻瞧那枝頭的鳥雀不知何時早已無影無蹤。
「於姑娘的聲音可真好聽!哦......」想起什麼似得,一張小口似規整的紅圈,「這新花樣是二小姐說要的,我前幾天做的大太太說好著,可小姐說瞧著不太新潮,要我再綉幾樣今天一併拿過去,今天好一起比較,順便也磨練磨練我的綉工!」
於娓娓嗯了一聲,全不信她的鬼話。
夏蓮雖是個三等丫鬟,但綉工是極其精湛的,不僅綉線明快,而且綉法活潑,綉什麼像什麼,院子里的姑娘都捧她捧的熱乎,就連太太身邊的大丫鬟瑪瑙和她也是私交甚密。
試問千古之間有哪個女人是不愛美的呢?
而且這丫頭性格也頗為直朗,外院雖有潑辣的酸言,但也穿不過上房的大門。
可這並不代表夏蓮是個憨頭憨腦的傻姑娘,於娓娓歷經多年殘酷冶鍊,這識人斷事的本領是萬萬不會錯的。
如果她猜的不錯,這夏蓮籃子里裝的應該是給她私自交往的小情郎繡的家什玩意兒。
景氏的家風在幾代家主的傳承下,一直秉持著當年歸隱的那位閣老所遺之矩。
行儉則能堅其智,言儉則能崇其德。
淳厚卻又不失嚴謹。
雖常有太太老爺身邊得力的侍從相配,但私下來往甚密,是決不允許的。
於娓娓並不准備拆穿,她還想著去城東古戲樓見人去的事兒。
若是因此事絆住腳,不僅她自己難得脫身,那夏蓮指不定背後記恨她。
她現在要養精蓄銳,唯有等待了。
「大太太向來深居簡出,一應穿戴又甚為樸素得體;二小姐還年輕著,就我瞧著也好幾回呢!常跟了大爺一同出去玩著,平時又喜逛逛百貨,這百貨里洋玩意兒多的去,耳濡目染的,自然是聞受八方了!我看你這花樣得趕緊的拿去,免得晚到一會兒,怕二小姐又變了心.....」
於娓娓插科打諢著,她倒不能顯出自己急著,只能話里話外的站在夏蓮角度去逼著她走。
果不其然,那丫鬟甚是脆嫩,雖聰穎但仍抵不過於娓娓老江湖。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她知道於娓娓所指是二小姐,可這新鮮話一出口,什麼圖一時之快、見異思遷的,她想到的便只是那小情郎。
還沒正經的回於娓娓這關心,失魂落魄的辭別走了。
於娓娓喘口氣,準備去那鼓戲樓。
好在這一路上是暢通無阻,到時尚未誤了時辰,反而還早了一刻。
上了竹樓二層,青竹篾子做的樓梯,一走路便嘎嘎吱吱的。
於娓娓聽這聲音渾身不自在,放輕了步子,到了走廊盡頭的雅間。
正準備推門進去,後面來了一名闊步麻溜的小廝。
「姑娘快裡邊兒請,少爺已點了姑娘喜歡的茶水糕點兒,連小的端著的一同齊齊兒的!」
於娓娓看他奉著托盤,幾樣糕點卻不是她愛吃的。
她不過早了一刻,這屋內之人是何時而來?
一扇之隔,她卻能感覺到室內緊張急迫的氣氛夾著竹清香而來。
看來他確信她是傅婉容不錯。
想著心中深受鼓動,推門進去了。
竹窗向外敞著,竹闌高不過男子腰部;一席白衣飄飄,青翠的竹子襯得那身雪白碧瑩瑩的。
於娓娓走到桌前不客氣的坐下,一桌高高低低的果盤糕點時燴躍入眼帘。
她只倒一杯茶自呷了一口,那男子卻還不回頭,好似窗外有什麼東西令他如此痴醉。
「姑娘冒婉容之名不知道找我周某有何貴幹?」
輕飄飄的一句話,茶杯里的嘴還撅著,溫溫的碧水潤濕了她的唇峰,冉冉熱氣暈的她呼不過氣來。
她趕緊把茶杯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氣,鼻尖上全是冷凝的茶水珠子。
此時不是她問理由的時候,既已被發現這人還願意來,定也是有所求。
「公子原是姓周」於娓娓看著那道白光,「瞧周公子的口音,應該是北方人才是,怎麼近時在這洛城?」
窗外不知何時艷陽高照,那道白色背影由白光化作一道刺眼的光棱,逼的於娓娓心中忐忑。
「我確是宛平城之人,只是宛平城近些年不太平......聽朋友說這洛城尚還是一方凈土,所以先來此考察一二!」
於娓娓對周公子半真半假嗤之以鼻。
「公子應該想.....我們能查到您給傅小姐的私信,自然您來去的消息也掌握在我們手中。」
她拋出誘餌,等待獵物上鉤。
「你們?」男子轉過身靠在窗邊,面容化作一團融融的白光中,「你說說看......你們有什麼值得我周某費此一行來這鼓戲樓與你單獨相見,再說說......你今天憑什麼活著走出這間廂房。」
話畢,窗外突然躍進兩名身量相近的黑衣男子,面露凶光,卻又恭敬的立在白衣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