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竭澤(9)

第一百四十九章 竭澤(9)

手心微微刺痛,冰涼的藥膏在手背灼熱的地方化開。

「小姐.....要是那天我知曉沈氏是要您去做這等折辱之事,我就應該把她從那帳子里拽出來,讓她也嘗嘗這等被人羞辱的滋味!」

可她終歸沒有,顧心慈柔軟一笑。

冰雪的性子便是這般,總是為她而言,若是那天真的起了衝突,只怕事情遠不會這般簡單。

雖有心酸,但仍抵不住她暗贊冰雪的進步。

這樣想著,嘴上說著安慰的話,道:「你倒是只管說說罷,我想那沈氏聽聞只不需你動手便被嚇退,不過如今你也長進,不似從前那般魯莽。」

話到這裡戛然而止,冰雪拈著葯碗的手一頓,眼前有些模糊,眨眼看清小姐時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眸。

「小姐......」

顧心慈打住她的哽咽,要去揩她的淚珠,抬手才發現手上全是水膩膩的藥膏。

她輕輕拂過冰雪的手背,嘆道:「我現在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也不覺得有什麼好,父族已亡,我如今能依仗的只有夫家,又正當亂世,只盼在南洋的生意能夠穩定下來,這樣子誠也能夠落下腳來.....」

冰雪知其意下所指,只恐說破罷,她張口要為顧心慈辯解。

「小姐,姑爺他明明......」

「好了!」顧心慈一邊抬手一邊喝斥,「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們現在能依靠的只有張家,若是明面和沈氏.......好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再聲張了!以後.....不要總是小姐小姐姑爺姑爺的,你既已經隨我陪嫁至張家,就該改口尊我為太太或者夫人,若你還似從前在法租界那般無理嗔狂,平白叫人落了口舌,到時候我也救不了你。」

顧心慈一番話看似無情,實則飽含深之責切。

怪只怪她主僕二人從雲端跌倒塵泥。

顧心慈把她當做自己人,可別人不會。

她是奴.....

果然,一片死寂。

冰雪站在顧心慈一旁紋絲未動,既不上藥也不說話。

這下子,顧心慈倒有點不懂了。

她看這從小跟從長大的丫頭,一副倔強,兩隻淚眼,心裡忍不住一軟,也不管手上膩滑,一把握住冰雪的手。

話出已有些哽咽,「你自是懂得我這樣說全然是為你我,你應當知曉,顧家已經成為明日黃花,再執著於過往無異於自毀前途,亂世紛紜,我們二人能彼此相依已是最好的慰藉,只是萬事不能只靠想法與衝動,只要我們在,那就是顧家的希望.......」

好似許久無人問津一般,室內一片沉沉粉香,顧心慈二嘆,吹開一片薄白。

被推動的氣流向緊閉的窗杦而去,卻最終沒能打開那關的嚴嚴實實的木窗,停在窗邊陰影的死角里,陽光從窗縫中鑽進來。

顧心慈的眼裡像凝了一層冰晶。

可這邊.....

有熊熊烈火在冰雪眼中燃燒,她走近一步,那火苗印在那冰晶上。

好似找到了生存的希望,她不介意燃燒自己來融化主人,這一切只為最為原始的使命感。

「小..小....夫人!」冰雪愉悅的換了稱呼,「我就知道您一定不會輕言放棄!大仇未報,我們怎能善罷甘休!可是.......現在老爺天天宿在沈家,除卻換洗衣物來回張府,完全沒把我們放在眼裡,要不.....」

冰雪做了一個一死百了的砍刀手勢。

「不可!我知你心意,子誠雖然不忠,但好歹是一家之主,若是他死了必定會有宗族的男丁來接手偌大的家業,我一名女子,雖為明媒正娶,如今娘家已經失勢,而且成婚到現在我尚未誕下後嗣,更別想摻和這些事務,到時候在加上沈家助長他們威風,最好的下場就是我們被趕出張家,而沈敏瑜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

冰雪仿若被提醒了一般,她湊到顧心慈的耳邊。

「您說得對,您和老爺至今還未生下小少爺........」

「你是說......」美目微凝,顧心慈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有了孩子,老爺他.....」

她看向冰雪試探著卻瞧身邊人不住的點頭。

「說起來是宗陳年往事.....可您一定不會忘記,當初我們在沈公館埋伏截走的那個包袱.....」

「包袱?」

往事如自轉翻飛的書籍,歷歷在目,眼前拂過十分短暫的、清晰尚未成型的血肉,鼻尖劃過一絲血腥味。

此情此景似昨日故事一般。

「你是說那.....東西.....」

顧心慈的眼中充斥著驚遽、顫抖、恐懼還有似逃避般的疑問。

她天天告訴自己不要想。

可還是忍不住猜測沈敏瑜和張弘憲之間有苟且的嫌疑。

而那樣東西就是最好的證據!

耳邊嘶鳴,腦子一片混沌,原來她早已看不清前路......

「太太,若此時拿這件東西去威逼,那沈氏估計既不會降服,更有可能將我們斬草除根.....可如果您有了張家名正言順的骨肉,到那個時候,即便老爺心思不在您身上,可也要念著這張家唯一正統的骨血,畢竟老爺最看重的就是重振張氏,如果沒了可以令眾人信服的血脈,那麼他做這一切又是為何?」

顧心慈冷哼一聲,心中柔腸盡斬,「他既不仁我不便不義,到時候我要看看是溫香軟玉在懷難以割捨,還是血濃於水唯一的傳人.....可......你也知道,我和子誠成婚也這麼久了,同房的日子你是看著過來的.....」

藥膏已經在手上全部化開,冰雪輕輕呵著氣,又沾了帕子來擦流到它處的膏水。

她一邊擦道:「且先不說那寶珠現在下落不明,現在上房已經沒了沈氏的人,所以不會有人動手腳。」

冰雪將帕子放在面盆里,因著顧心慈卧床幾天鬱鬱寡歡,一不讓打掃,二不讓侍奉,到這會兒室內已經封閉多時,她嗅著潮敗,習慣性要去開窗通風。

「等等!」沉吟一番,似突然靈機一動,打斷了冰雪的動作,「你說.....可不可能是我的問題?」

「太太!」冰雪失聲道,不禁朝窗外看了看,「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傳出去,只怕宗族裡的人又來給您找麻煩。」

可顧心慈毫不避諱,似下了多大的決心。

「好了,我最信任之人莫過於你,這幾天私下為我找人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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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舊事:嬿九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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