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探虹(5)
沈敏瑜卻不以為忤,她暗嘆於娓娓這個義妹來的正是時候。
斜眼卻瞧大太太臉上顏色不太好看。
驟然想起施琅哥哥為了讓於娓娓進家門,在宗祠里跪了一上午。
施琅哥哥是景氏的獨子。
大戶人家又怎會讓一個舞女登堂入室成為正妻呢?
可又不能讓外人說他景家刻薄,所以折中收了於氏做通房丫頭。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大太太心裡應該更嫌惡於氏才對。
那麼此時對於沈敏瑜來說便是好時機。
「伯母,我看此時下面的小雨天青應該煮著了,我們不如移步去偏廳,這誤了火候,我怕茶色有損,空空浪費了書寧姐的一片心意才是。」
施韻蘭神色稍緩,寬慰的拍她手道:「甚好!這一大家子都不讓我省心的......你若是常來我便懶得理他們了罷。」
沈敏瑜便藉此將她攙起身,一邊走著,一邊與大太太身邊的媽媽使著眼色。
待到聲色漸遠,廳內低眉的丫頭們才敢怯生生的抬頭一瞥。
婆子們雖然尚且淡定,卻似乎可聞滯住的呼吸一松,緣來俱是嚇得六神無主了。
即便是這樣的情景,卻依舊可聞細碎的笑聲,膽怯而又羞澀,想是尚不知這深宅大院中有凌厲規矩還要習得。
所以這便是那些放肆窺探主子的丫頭尚未受到威嚇罷。
於娓娓低眉順眼的站在門樓外。
她卑躬屈膝的作態與這一切似乎格格不入。
她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怵在原地,忍受正對門樓的廳舍里傳來的竊竊私語和暗自打量。
心裡卻默想著沈敏瑜暗示她的眼神。
她不置可否,於娓娓自知她的身份自然是難登大雅之堂,平日里不過也是在書院伺候著。
不過,不管她怎樣熟悉規矩也好。
今天為了見到沈敏瑜她不得已而為之,雖然惹了大太太的嫌棄,她心中煞有介懷,可想到她那義姐允諾的事兒,突覺精神倍增。
「於姑娘...於....」
轉頭髮現上房媽媽的手正抬起來要提醒她,於娓娓腆笑了下。
「周媽媽好,緣是我唐突了,只是....」
她話到嘴邊似有難言之隱,殊不知是等著周氏接話茬。
果不其然,周氏心軟了。
「於姑娘的苦我明白,可是今天上房來了貴客,你也知沈氏這位大小姐從小和少爺青梅竹馬,這久病初愈,好不容易來一趟,你這....唉.....」不忍斥責似得,「罷了,太太心善著,你且去罷,再莫如此惹太太不開心。」
於娓娓的頭埋得更深了,深的她能感覺到地上微微揚起的塵土。
「謝周媽媽,謝太太。」
她吸了吸鼻子,裝作淚濕眼紅的樣子。
鼻腔里一陣潮氣混著土腥,刺得她喘不過起來,卻又不能在周氏眼前鬆懈,這下可好,是真讓她眼裡逼出了淚水來。
周媽媽看在眼裡,輕輕嘆了口氣便從後堂走了。
一室雍繁換一世冷清。
誰又知道於娓娓看著這空落落的正廳心裡作何感想?
是的,她也想似義姐一般,野心全穿在身上。
可她於娓娓,一無所有。
然而......
一無所有,就是她所依仗的資本。
室外倏然一陣風捲來,像是推著她儘快去東邊似得。
於娓娓自嘲一笑,她今天的目的就是為了和沈敏瑜順利交接,這會兒若不出所料,沈氏應該在廢園等她。
她輕擺盈盈一握的腰肢,悄無聲息的朝目的地而去。
而這一切,終將不會有人注意,一如她人輕言微的身份。
終將悄無聲息。
「義妹,你這樣慢,可是周媽媽罰你了?」沈敏瑜是在關心她,景家的規矩如何沈氏再了解不過。
於娓娓聞言苦笑,不想讓這一切顯得輕而易舉。
「周媽媽雖苛責我幾句,但我忍的住,姐姐,如今是為了我們....」
沈敏瑜雖有讚歎卻露出幾分憐色,亦掩不住眼底精光外泄。
真是一對好姐妹。
好過了沈景兩家百年之交似得。
「姐姐,間不容髮,想是你的時間也不多,長話短說,我們現在所處位置就是十字巷中間,往這邊走就是我跟您說的可疑之地,後來經過我的探查.....」於娓娓收回手,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那丫頭就在裡面,防備甚是嚴密,想是少爺.....」
「噓!」沈敏瑜做了噤聲的手勢,「不說了,有人來了。」
兩人剛剛分開,於娓娓後面走來一名丫頭,已看見二人。
「沈小姐好」丫頭福了福身子,頗為恭敬,又轉身,「於姑娘」便得令似得徑直而去。
這丫頭雖然分得三等身份,但於娓娓下午闖入上房衝撞了太太,她略有耳聞。
正搖擺思索著,身後傳來二道對比分明的聲音。
「於姑娘你別傷心了,太太雖然生氣,卻到底是宅心仁厚著,你若是省得自己錯了,以後並不會遷怒於你的。這偌大闔府,始終不能沒了規矩。」
一邊是規勸安慰著,一邊是淚聲夾著哭訴。
「沈小姐,我知道我錯了,請您幫幫我,跟太太說說好話,太太是最疼您了.......」
原來是求情的。
聽耳根到這裡,小丫頭心中有數,想著一會兒晚上當班,無聊著呢,這下又有閑話和同班的說了。
沈家大小姐怎會平白無故的和一個通房丫頭喁喁私語。
那三等丫頭過了洞門依舊想著自己能將天差地別的二人聯繫起來,沾沾自喜著。
十字巷中心又只餘二人。
「義姐,雖把那丫頭糊弄過去了,但此地不宜久留。」
沈敏瑜認同道:「嗯,施琅哥哥這樣保護那個死丫頭,想必是有他必須知道的東西.......所以,我們更不能留著那個賤婢,多一刻都不行!」
沈敏瑜的眼底現出猙獰來,於娓娓一個激靈,暗自穩下心神,卻不自主想到沈氏當日是如何輕賤於她。
和今天這般叱吒癲狂的模樣如出一轍。
心間冒起的絲絲熱氣氤成冷煙。
她垂眸,聲音里多了一點隱藏的狠意。
「姐姐,今天我領你前來就是想讓您安心,這丫頭近在咫尺,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去辦,您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