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夢耶？幻耶？（二）

在滔滔水面，玉棺只上，我和歌姬對立，她凝視著我，我盯著她。

歌姬清雅脫俗，不同尋常女子，一身古裝，靜立玉棺之上，襯托出塵，常人看了，還以為仙子下凡。

「官人，我們終於能好好談了一談！」歌姬嫣然一笑，素手把玩胸前長發，眸帶羞澀。

「你想和我談什麼！」我面無表情。

「官人，你看！」歌姬衣袖一揮，陰氣爆發開來。頓時籠罩這整座玉棺，連我在內，都被包裹了。

四周一片黑暗，一道道畫面接連在面前浮現，那是身穿古裝的我和歌姬的回憶。

有初時的羞澀，有相識的甜蜜，有尋常的溫暖，有轟轟烈烈的戀情，更有波瀾壯闊的生死凱歌……

無數道回憶翻滾呈現，最後停留在前世的我，將歌姬放入玉棺之中，前世的我盯著棺中，閉眼的歌姬，柔情說：「三生三世，歌姬，等我！」

畫面閃爍。我有些惘然，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我，歌姬口中的官人真的是我，我的前世和她，真的有過一段姻緣。

緊接著，一道香風撲面而來，隨後我懷裡多了一道軟膩膩的嬌軀。

「官人，這一天，奴家等一千多年！」歌姬躺在我懷裡，含羞帶怯說道。

「是啊，我也在等一刻！」我閉眼吶吶道，抱緊歌姬，輕撫她的秀髮。

驟然間，手中的滅邪劍一挽，從歌姬背後毫無保留的插了進去，連同我在內，一齊被一劍刺穿。

與此同時，我體內的心魔在咆哮：「混蛋，你幹什麼！想自殺別拖累我！」

在我懷裡的歌姬，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俏臉掛著倆行清淚，木吶道：「為什麼！」

我死死的抱住她，為什麼？癲狂道：「你殺了玉兒，取了她的本源。還問為什麼，你可知道她是我的妻子？」

歌姬一怔，旋即尖叫：「我曾經也是你的妻子，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所以。」我看著歌姬，淡淡道：「我把自己也殺了！」

歌姬怔怔的看著我，不停搖頭，發出凄厲的尖叫，我冷笑，手中的劍一陣攪動，我的身體連在一起，頓時感到劇痛，可這些痛，和玉兒的魂飛魄散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了。

「同歸於盡吧！」我瘋狂的大笑，嘴裡全是血沫子，死死抱住她，不讓她逃走。

「啊！」

歌姬掙扎大叫，她的下場比我還要慘，滅邪是道門之寶，對陰邪用難以估量的傷害，包裹這裡的陰氣頓時潰散爆炸，歌姬一手拍在我的胸膛，我的身影一下子倒飛了出去，越過洪水，重重的摔在地面，大口咳血。

「等了一千年，卻換來如此的結果！」歌姬拔出身上的滅邪劍，濃郁的鬼氣從劍洞中汨汨而出，一時間，怨氣衝天，近乎實質化的陰氣，如開水沸騰。翻滾。

她披頭撒發，盯著岸邊的我和老瘋子，面露癲狂之色：「你們都要死！」

「該死的是你！」小辣椒從山林里走出，邊走邊結印，邊走邊嬌聲念道：「天之玄精，地之玄精，神之玄精，鬼之玄精。

助之吾神，萬竅通靈，

誰能識破混沌理，常與天地同真體，

誰能識破混沌竅，常與天地同真妙，

南斗六星，北斗七星，九耀星官，十方神將，速助吾身，虛空通靈，

吾奉至三天扶教大法師律令！

敕！」

每念一個字，小辣椒俏臉就白一分，每結一個印，小辣椒的腳步就多一分決然和凝重。小辣椒念到中途，嘴角一直在滴血，到了最後，敕字出口，小辣椒哇的一聲，倆眼一翻，昏迷過去。

敕的一落，以玉棺四周，徒然爆炸，風起雲湧，天際更是降落無數道神雷，往玉棺為目標劈去，隱約之間，天際雲層更是幻化一個手持拂塵的長須老道，他一現身，拂塵一掃，雲層便消散無影。

老瘋子大叫：「龍虎祖師咒！」

與此同時，被困雷霆之中的歌姬，徒然被雲層幻化的拂塵一掃，身上濃郁的鬼氣瞬息淡薄，歌姬登時口中驚恐大叫：「不不……不是這樣的，結果不是這樣的！」

老瘋子見狀，忙吸了口氣，強行開啟超度咒，朗聲念：「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頭者超，無頭者生……敕就等眾，急急超生，敕就等眾，急急超生！」

「歌姬，塵歸塵，土歸土，前世你們的緣分已盡，何必執著今生？千古一夢，夢耶？幻耶？」老瘋子沉聲道。

站立玉棺之上的歌姬，抱著腦袋尖叫不停……近乎瘋狂。忽然她在虛空之中，看見身穿古裝的「我」出現，神情一下子平和了下來，笑著問：「官人，官人，你來接了我麽……」

虛空之中，那個「我」點點頭，對她伸出手，歌姬嫣然一笑，眼中含淚將手遞了過去。

玉棺之上。歌姬身上浮現點點光芒，剎那間，化作團團精魄，消散於天地之間。

歌姬被超度了。

風停了，雨停了，洪水也漸漸褪去了，萬物都寂靜了。

天空厚實的雲層，自動散開，露出一抹許久都未曾見過的湛藍。

一縷陽光，從天際灑下，映照在我的身上，我睜開眼，就看見玉兒在陽光中，小手藏在背後，一雙大眼，俏皮的看著我。

我望著她，裂開滿是血沫子的嘴，微微一笑，心痛的呢喃：「玉兒~~」

這個時候，通體金黃的小黃蛇，從正在退潮的水裡遊了上來，它嘴裡叼著一塊晶瑩的石頭，放到我眼前。

盤坐的老瘋子顫巍巍站了起來，來到我身邊，見到地面上的石頭，沉默不語，一搭我脈，抬起頭，望著從天際灑下的陽光，一時間，老淚縱橫。

……

原本我以為我死定了，可神識一直在飄忽不定。不知道這裡哪裡，就像上次在學校昏迷了一樣。黑乎乎的地方，找不到方向，只是玉兒的聲音，會時不時的出現這裡，從相識，到離別。

「怎麼哭了，想家了？還有我呢！」

「你呀，前面對付一隻小鬼都這麽狼狽！」

「小奇，你要想做那種事情，我也可以的，不信，你看！」

「玉兒……很高興能做何家……何家的媳婦，只是現在，玉兒……有事要……走了。」

「祝你們……幸福！」

不知道這是哪，就像是一個黑暗的角落，我在這裡孤獨的，無聲的哭泣，緬懷有玉兒的回憶……

或許是我不願意蘇醒，又或許，我怕醒了，就再也聽不到玉兒的聲音了。

一天？一月？還是一年？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一直在這裡漫無目的的飄蕩著，偶爾會有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出現，他嘲笑我，諷刺我，甚至想毒打我，我知道，那是自己的心魔。

直到，看見一道光，我走了進去。那是一個小土坡，草坪，三間茅草屋。

又到這裡來了，我茫然，同樣看到一道身穿紫色道袍的祖師爺，正遙遠遠方。

這一次，我也懶的叫了，直接躺在草坪上，忍不住舒服的呻吟，腳終於踩到地面了。那感覺，很踏實。

「小後生，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我剛趟下，有道清朗渾厚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我睜眼一看，一張臉入簾，頓時毛骨悚然了起來，那張臉。很熟悉，不是別人，是我自己。

我驚愕片刻，忍不住笑出聲：「祖師爺，別鬧，我是你徒孫！」

「徒孫？！」身穿道袍，一頭銀髮的「我」搖搖頭，認真說：「我沒收過徒弟！」

什麼！

我啊的一睜開眼。入眼的是天花板，有些茫然，好像是在醫院裡。

思緒還很迷糊，就聽見老瘋子的哭喪聲：「我的好徒弟唉，你死了為師以後老了可怎麼辦唉！都沒人替老頭子養老送終的了哎，快魂歸來兮哎~~~」

老瘋子的聲音凄凄哎哎，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我眼皮聳動，艱難的開口：「師父，別唱了……」

見我有了動靜，老瘋子高興的抹掉眼淚，喜道：「乖徒弟，為師就知道你大難不死，肯定能活下來！」

「我昏迷幾天了！」我問，渾身沒有感到有多痛，只是似乎好久沒活動了。一時間難以適應，要知道，為了和歌姬同歸於盡，我可是被滅邪刺透了身體。

老瘋子嘆了口氣：「你成為植物人，一年多了！」

是麽？聽到這個消息，我並沒有驚訝。

「一年了啊！」我也嘆了口氣，掙扎著下床，這裡似乎是重點監護的病房。

我看打量著病房。發現床頭有個罐子，裡面裝著一塊晶瑩如玉的石頭，盯著那塊石頭，我心裡一震悸動，忙不迭打開罐子，將石頭倒在手心，眼眶一下子濕了。

老瘋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盯著晶瑩的石頭，深沉說：「那是玉兒丫頭的鬼晶，有朝一日，她散在天地間的精魄，也許會匯聚在一起，重新化作陰魂。」

「師父，謝謝你！」聽到這個消息，我忍不住淚流滿面，將鬼晶放在臉龐摩擦。

老瘋子苦笑，搖搖頭：「徒兒啊，為師話說在前頭，陰魂重新聚魂的事，你不要抱太在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