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熵量⑾
()「說實話,我至今仍然感到很疑惑。」年長者忽然開口說。「根據你所說的話,我可以認為你們得到了一個實驗結果。但我無法理解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在少女的帶領下,他們正在走向一幢樓房的樓頂。這並不是一棟很高的樓房,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三人沒有選擇乘坐電梯,而是走的樓梯。
「先生,我記得閣下也是當年的合作成員。比起事後從記錄中獲得情報的我,您應該對當年的合作內容更了解才隊。」
少女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在最前面,這是她的邀請,故而這也是必然的禮貌。她的背影優雅而充滿了韻律感,甚至蘊含著使異xing著迷的奇異魅力。不過,年長者顯然早就已經過了這樣的年紀了。
「我當年比你大不了幾歲,自然不可能進入核心層。我所做的僅僅只是一些翻譯工作,我對於當年了解完全是出自推論。對於合作是如何進行的,我一無所知。」
年長者非常坦然,單就這份氣度便已然足夠令人jing惕。
「原來如此。」少女似乎輕笑了一聲,「不過請恕我這個外人直言,您當年所做的工作並不簡單,那恰恰是那次合作最為關鍵的內容。」
說到這裡,少女停頓了一下。雖然並不打算隱瞞,但這件事太過複雜,以至於她要理一下思緒,否則她甚至不知道從何說起。
雖然年長者看出了她短暫沉默的原因,然而那位「少年」就明顯沒有那麼有耐心。
「你只管放心,我們對於你們學園都市的成果並不感興趣。」
由於已然被認出了身份,她此時也換回了女裝。那是由少女所提供的衣服,不得不承認那確實是相當不錯的品位,只是有一點可惜的是為了喬裝進入學園都市而剪去的長發沒有辦法迅速長回來,那男孩子般的短髮不可避免地有著少許的違和感。
她確實是個有著自己魅力的女生,但話語中總是藏在刀一般的說話方式大概沒有幾個人受得了。
年長者分開雙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她不要太過急躁。
「我們並沒有使用什麼新成果,只是用了一些20世紀50年代之前就已然得到的結論。而且說實話,以我對歷史的了解,你們對此的認識應該更早。」少女搖了搖頭,放棄了整理的念頭。因為那簡直就是一團亂麻,根本就整理不出應該從何說起的頭緒。她決定乾脆想到哪裡說哪裡。「兩位,請允許我問一個問題,你們覺得生命是什麼?」
這個問題自然讓兩個客人一愣。少女搖了搖頭,她也意識到自己的話題已經太大了。
「以我們人類為例,50千克的水,18千克的碳,少量的氮,差不多2000根火柴的磷,一根鐵釘的鐵,還有20多種微量的元素,結束。這便是我們的全部。那麼,我們和這些物質又有什麼差別?事實上,唯一的差別就在於這些物質在我們身上組成了一個系統。那麼一個比較抽象的結論就由此產生:重要的不是元素,而是他們排列的『信息』。不知道兩位覺得,究竟什麼才是信息?呃……對不起。」
話音剛落,她自己就無奈地苦笑起來。這顯然是一個絲毫不比「什麼是生命」小的話題。她決定再換一個說法。
「這是我的失誤。我此時所說的對兩位來說是大量的信息,而對於我本人就不是。因為我早就知道了這些。所以很顯然,信息是量化的,它使得不確定xing減少。就像我說過,這不是什麼新的成果,而是早在1948年就被貝爾電話實驗室的克勞德·香農確定的特徵。」
年長者的眉頭在不知不覺間糾結在了一起,不知在思考什麼。然而他身邊的學生顯然沒有就沒有那麼好的耐心了。
「這難道是什麼重要的事嗎?」
「當然重要。」少女輕柔地回了一句,「這位姐姐,你難道沒有意識到卡巴拉理論也是一種信息嗎?」
「少年」頓時駭然變se,她終於意識到少女說的這些話意味著什麼。年長者依然緊皺著眉頭默然不語。從少女提到「信息」這個詞開始,他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xing。
完美生命的創造,他意識到自己的這個猜測是正確的。但同時,他還意識到了這背後更深邃的秘密。
「你們想用生命樹的信息構建一個系統?恕我直言,這一點我們嘗試了幾十個世紀,我不認為你們會得到有價值的結果。」
看了自己的學生一眼,年長者淡淡地說。
這不是質疑,而是試探。他早已經確信學園都市一定能夠得到結果,如果不是讓他們看到了這個可能xing,他絕對不相信那次合作能夠開始。要知道就是在以隱秘主義聞名的幾個秘密結社中,他們也是最為謹慎的之一。他的這個姿態,顯然是做給自己的學生看的。
不過,他確實想知道學園都市是如何具體地去執行這一步的,那超出了他平ri想象的範圍。
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說出了一段非常輕鬆的話。
「這一點也不困難,一半的內容同樣是在1948年完成的。卡巴拉理論本質是關於規則的大量信息,對於學園都市而言,信息都可以用同一種方式量化處理。先生,這就是我為什麼說您當年的工作是那次合作的關鍵。請再次恕我直言,我覺得你們自己才應該是最熟悉才對。」
這是什麼意思?年長者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少女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反應,又或者是故意視而不見。她轉過一個轉角,一邊向上走一邊繼續說:
「處理信息必然涉及到的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對信息定量。這其實非常簡單,我們只要知道,要描述一個信息需要多少個單位的要素就行了。要想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我們可以從最根本處做出假設:最少用幾個要素可以描述信息?英文有26個字母,希伯來文有22個字母,但不論是、gimel,顯然都不是最少的。所以我們反過來思考,如果一個要素都沒有,那自然不能夠用來描述一個信息。而如果只有一個要素呢?那同樣無法用來描述信息。這都是很容易理解的,不言自明的。但下一步,如果有兩個要素,我們就會忽然發現,所有的信息都可以用這兩個要素來描述。所有的語言,所有的現象,都可以翻譯成兩個要素。而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兩個要素本身是什麼毫無意義。黑或白、正或反、開或關、1或0,等等等等。於是,我們就得到了信息量的最小單位,那就是這兩個要素中的任意一個。不論是什麼,只要有兩個要素,就可以用來表示任何信息。你們應該非常了解這個概念,就我所知,歷史上的你們是最早使用這套密碼系統的組織之一。它直接來自於你們最為重要的理念中的一個。」
「二元均衡論……天哪……」
「少年」悵然若失地自言自語。
那確實是她最為了解的概念之一,甚至可以說構成了他們的信仰。
「這個最小信息量的單位,我們現在稱之為『比特』。它現在已然是真實的,存在的物理量。所以先生,我說您當年所做的工作是那次合作最為關鍵的內容,這完全是事實。您的工作是學園都市處理信息的最初環節,沒有您的工作,合作就只是空中樓閣而已。當然,我同樣說過,這只是一半的內容。而且我還說過,我們沒有使用任何新成果。那另一半的內容,甚至比剛才說的這部分完成得更早,它的完成早到1936年。」
說話間,他們三人已然到達此行的目的地。
少女曾經保證他們會得到滿意的答案。而少女的邀請,就是為了解答這最後的疑惑——當年的合作最終究竟得到了什麼。
所以他們是來看風景的,因為眼見為實。
少女轉動手腕,擰開了通向樓頂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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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鳴聲有如一道來自九天之上的雷霆在耳邊炸響,翻滾的爆鳴之聲將一切的雜音全部吞噬,灼熱的氣流在狹小的空間中肆虐。
無論有著什麼樣的反應速度都無能為力。在如此狹小的空間內,這灼熱而暴虐的氣浪顯然是根本無法躲避的東西。
嘰鹽碧也不例外,雖然及時的反應讓她做出了一些準備,但填充滿整個空間的灼熱氣浪根本沒有任何閃避的餘地。
總算她並非普通的能力者,這看似威力強大的一擊對於她的作用非常有限。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就能夠輕鬆起來,因為她已然覺察到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攻擊手段。
不可思議的是,這灼熱的火舌所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便是填充整個空間。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它似乎嚴格遵守這某種規則,甚至沒有在牆壁上留下任何痕迹。
(外面世界的能力者?)
她如今總算明白,為什麼涉及此事的所有人都是如此的小心謹慎。
對於執行者來說,能夠預料的事再多也是少,而不能夠預料的事再少也是多。作為身處在「執行」環節的她而言,自然最能夠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歸根到底,這都是因為她沒有能夠只憑藉自己就完全掌握住局勢的自信。如果她能夠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控制住所有目標,其實根本就不需要「修正」,一切都可以在無聲無息中完成。問題是,她沒有自信能夠做到這一點,所以才選擇做出將人員損害降低到最小的方案。既然這本質上是她的能力不足,她自然也就不能奢望得太多。
如果有雲川的協力,她或許能夠比較樂觀地指望能夠控制住局面。但在沒有謀划者的前提下,任何期望都已然顯得太過樂觀。哪怕她已然儘力而為,卻也不能改變這一結果。
忽然,她腳下的樓面活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