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老闆娘側了下身子，讓出了大門，說：「進來聊吧。」顯然她對於孩子們說的話產生興趣了。

沈靈第一個進入了店內。高美美和楊樂安等小朋友緊跟在他的身後。

見老闆娘似乎有意和他們繼續談話，這些孩子們中除了沈靈之外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偷偷鬆了一口氣。對於這些小朋友來說，和陌生的大人打交道並不是一件稱得上是輕鬆的事，尤其是他們要聊的還是「正事」。不過他們一直信任著沈靈。而沈靈當然擔得起這份信任。所以他們的情緒還算鎮定。

沈靈將整個店鋪打量了一番。小塘鎮上的租金不算貴，店內的面積不小，整整齊齊地擺著好幾排新車。店的最裡面用帘子隔了下，帘子後頭應該是老闆娘平時用來小憩的地方，此刻裡面似乎有人。

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中午十一點了，正好是飯點。帘子後頭的人估計正等著吃飯吧。

老闆娘從一個小柜子里取出一袋子散裝的瓜子，對著孩子們說：「這是綠茶口味的瓜子，前兩天剛買的，正香著，你們要不要吃一點？要是渴了也和我說，店裡面有開水的，都別和我客氣啊。」

高美美幾人甜甜地說了謝謝。他們都是有禮貌的好孩子。

沈真示意老闆娘認真看一看他們的策劃案，說：「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從你這裡拿到贊助，而你可以獲得的就是在我們學校的知名度。如果我們的交易成功，我們得到的錢不會亂花，每一分錢的去處都會有相應的發/票來提供證明。由此，你也可以知道，我們並不是胡來的，是真的在做好事。」

老闆娘看了一會兒策劃案，確實是面面俱到。哪怕由她來寫，都不能比這些孩子寫得更好了。

「顯然你們都已經有著充分的準備了……這樣吧，你們不如仔細說一說，都打算用什麼方法來幫我的店打響名氣？我得評估你們的方法是否有效，才能決定要不要給予你們贊助。」老闆娘合上了策劃案，說。如果她真的給了贊助，總不會就指望著這幾個孩子幫她口口宣傳吧？那能有多大一點用！

老闆娘是生意人，生意人不樂意做虧本生意。

沈靈的目光從帘子後頭的那抹身影上劃過，說：「如果您這邊有了贊助的意向，那麼等到明天上學時，我會就此事和學校的老師商量。我想，他們不會拒絕一位有良心的生意人在善事上的投入。」

被一個萌萌的小孩子如此恭維，老闆娘顯然覺得很受用，她示意沈靈繼續說下去。

沈靈還是端著一副嚴肅的表情：「所以，或許我們可以在校門口給您安一個廣告牌。校門口這個位置，我想不論是學生，還是接送學生的家長，都不會錯過的。這是一筆很值得的交易，不是么？」

老闆娘若有所思。

高美美和楊樂安幾人都一臉崇拜地看著沈靈。

一年級的孩子雖然已經有了自我思考能力，但他們卻還是容易忽略掉一些關鍵的細節。沈靈把話說得太滿了，於是高美美幾人完全沒有發現其中有不對的地方。腦殘粉們已經被霸道總裁征服了啊。

沈靈說的那些看似有道理，卻存在一個致命問題。那就是，他得真的能說服老師，否則廣告牌是安不起來的！而老師是容易說服的嗎？這就需要看情況了。主動權不在沈靈手裡，而在老師們手裡。

如果學校方面堅決不同意，那麼沈靈開出的就是一個空頭支票。

高美美等人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情有可原。可是，老闆娘似乎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這就顯得有些奇怪了。她順著沈靈的話，設想了一下在校門口安廣告牌所能帶來的利益，然後非常滿意地笑了。

「我要考慮一下。」老闆娘說。其實她已經有一點被說服了。

沈真趁熱打鐵：「您並沒有太多的時間了。在我之前，學校方面根本沒想過，校門口傳達室的外牆上可以弄幾個廣告位置。不過，既然我現在提出這點了，那麼學校方面肯定很快會注意到其中的商機。如果您現在不抓住這個機會，等到學校選擇把廣告位置拍賣時，您需要付出的代價就大了。」

老闆娘忍不住朝帘子後面看了一眼。

沈真又說：「您應該知道，如果想要通過正規渠道在校門口安廣告牌，那麼您必須掏一大筆錢給學校。否則他們寧可讓校門口清靜著。可是，如果您願意給我們提供贊助，而我們需要的錢只是小小的一筆，您卻有了積善行德的好名聲。我想，學校方面肯定是不會為難一位善人的。您覺得呢？」

這話說得可有意思了。不過，有些話不用往深了講，該懂的人一定會懂的。

老闆娘是個很有決斷力的人，咬了咬牙說：「我可以贊助你們一千二。」

一千二！這是一筆「巨」款啊！都已經追上高美美媽媽一個月的工資了！高美美的媽媽在一家電器廠上班，那廠的效益非常好，而且她作為一名老職工有一些福利，但每個月的工資才不過這些錢！

高美美激動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楊樂安看向沈靈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位「神」一樣。

沈靈滿意地笑了。這笑容相當內斂，僅僅是嘴角眉梢微微一動，就帶出了幾分禮節性的笑意。他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欣喜若狂。這個數字不會高過他的承受範圍。他想要的贊助就不該低於一千二。

老闆娘已經看出了沈靈是這群孩子中做主的那個。她看著沈靈，腦海中卻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家那個都已經上了高中的臭小子，那麼大的人了還是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人和人果然是不能比的啊！

「這錢是直接交給你嗎？」老闆娘問沈靈。

沈靈非常體貼地說：「如果您不是很放心，那麼您可以交給我的老師。」他們的年紀擺在這裡，畢竟只是一群七/八歲的孩子，但凡有一點靠譜的大人，都不會放心他們身上揣著這麼一筆「巨」款。

老闆娘示意孩子們繼續嗑瓜子吃，然後她跑去了帘子後頭，壓低了聲音和那人商量了一會兒。

高美美正襟危坐著。見楊樂安真伸手要嗑瓜子吃了，高美美趕緊攔住了他的動作，說：「先別吃。你要記著，我們今天是來做大事的，是來談生意的。你見過電視里的人談生意嗑瓜子的嗎？」

好像真的是沒有見過，電視里都是喝著紅酒談生意的……楊樂安默默縮回了手。

沈靈有心想說不用這麼緊張的，不過見每個孩子都努力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他也就不說什麼了。沈靈不想去打破孩子們心中對於這件事情的重視，就讓他們繼續懷著複雜的心情驕傲下去吧！

很快，老闆娘就回來了。她拿上錢包，說：「把錢直接給你們，我肯定是不會放心的。這樣吧，我們現在一起去銀行。我把這錢存在存摺上，然後你們把存摺帶著走。你們覺得這樣好不好？」

「您不需要和我們班主任通個電話嗎？」沈靈微笑著問。

老闆娘爽朗地笑著：「你們的班主任是莫老師吧？我認識莫老師。」

周日的銀行有些擁擠，不過他們還是很快就辦完了存款業務。走出銀行時，站在陽光下的沈靈覺得很溫暖。他聞著空氣中似有若無的花香，回頭對老闆娘說：「白送您一個小建議，您要不要？」

老闆娘愣了一下，才笑著說：「好啊，你說吧！」

「我們學校在每學期期末時都會評選三好學生，三好學生可以獲得獎狀以及特質的本子作為獎勵。那種本子應該是學校專門找印刷廠印的，封面上有學校的名字和『三好學生』的字樣。如果您捨得，不如就把這個也贊助了，如此那本子的封面上還可以印上『閔記車行贊助』的字樣。」沈靈淡然地說，「還有每學年舉辦運動會的時候，可以加設一個趣味性的比賽，獎勵就是您提供的自行車。」

諸如這類的贊助其實都花不了什麼錢。但閔記車行卻能因此在學生的印象中根深蒂固地存在了。

這些營銷手法在後世或許算不上新鮮，但在這個年代，在二十一世紀還沒有到來時，在這個不算髮達的小鎮上，由一個孩子提出……見證了一切的老闆娘驟然而生一種「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感觸。

她情不自禁地感慨：「你這孩子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啊？」

沈靈淡定地笑著。

和車行老闆娘分開后，沈靈就帶著他的小夥伴們去了批發市場。他們打算用贊助費批發一些生活用品。在這年代，一千兩百塊錢的購買力還是不錯的，生活用品的定價又不會特別貴。沈靈貨比三家仔細觀察了一番后，發現贊助費能買下來的東西比他想象中還要稍微多一點。這算是個好消息。

不過，鑒於他們現在還有一些其他的準備工作沒有做完，所以他們都是只看不買。

一直到傍晚，沈靈才回到家。

他推門而入時，一股難以描述的味道猛然從屋子裡飄了出來。沈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沈真架起了畫板正在畫油畫。

如果是電視劇，那麼導演會如何拍主角畫油畫時的場景呢？那一定是在某個安逸的午後，陽光試探性地從窗外探入了觸鬚，主角逆光而坐，穿著乾淨的白襯衫，神態怡然地畫著畫，就如白馬王子。

然而這不是電視劇，沈真是怎麼畫畫的呢？

白襯衫什麼的，一聽就不專業！油畫的顏料那麼難以清洗，沈真能有幾件白襯衫可供禍害的啊？他不僅穿了一件臃腫的薄棉襖——春天雖然來了，但室內的溫度依然不算高的——還特意圍上了一塊髒兮兮的女式圍裙。他皺著眉頭打量著自己的畫，哪裡像白馬王子了，也就比乞丐好看那麼一點點。

聽到沈靈推門的聲音，沈真頭也不抬地問：「回來了？」

「嗯……這什麼味道？」沈靈揉了揉鼻子。

沈真身邊放著一張凳子，凳子上放著他的調色板和一個金屬小容器。沈真用舊報紙把畫筆上的藍色顏料擦乾淨了，然後用畫筆在金屬小容器中沾了一下，又沾了點黃色顏料，繼續畫了起來。他一邊畫，一邊說：「怎麼，你覺得不好聞吧？這是調色油的味道。」調色油就裝在金屬小容器中。

油畫的顏料是需要蘸著調色油畫的。而調色油有一種非常沖的味道。

這個味道並不好形容，它本身不像是油漆味，但它的性質應該和油漆味差不多？試問天底下有幾個人會喜歡聞油漆味的？或許真有那麼幾個吧，反正沈靈不喜歡。他覺得這個味道實在是太刺鼻了。

然而，沈真卻很喜歡調色油的味道。

這就是所謂的干一行愛一行？某些人天生就該吃畫畫這碗飯啊！

沈靈很想坐在沈真身邊，看著沈真畫畫，就像是他往常陪著沈真畫漫畫一樣。但他的鼻子很快就堅持不住了。聞了一會兒調色油，沈靈覺得頭暈。於是，他不得不離開房間，站在了外面的過道中。

從窗戶里望進去，沈靈還能看到沈真安靜畫畫的樣子。沈真很認真，認真得讓人忍不住想微笑。

李浩不知道去哪裡瘋玩了一陣，剛巧在這時候回了家。

看到沈靈站在屋子外面，李浩立刻跑到了他身邊，笑著問：「怎麼樣？今天的事情順利嗎？」

沈靈有些高興地說：「非常順利啊！謝謝你提供的信息。」

李浩頓時就覺得不好意思了。其實他哪裡算是提供了信息啊？純粹是在聊八卦的時候，他多說了一句，然後就被沈靈聽進去了。對於李浩而言不過是多一份談資的八卦卻給沈靈帶去了一些靈感。

怪不得沈靈的成績好呢，這就是聰明人啊！李浩心裡是非常佩服沈靈的。

「能、能幫上你就好了。」李浩撓了撓頭，說。

兩人又站在一起聊了一會兒天。直到李浩奶奶喊他去吃飯，他才跑回了自己家。

沈真畫了沒多久就收工了。他倒是想繼續畫下去，但油畫不是一口氣就能畫好的。他需要等顏料幹了，才能再接著往下畫。而等顏料干一般需要三天到一周的時間。所以，油畫的創造周期特別長。

沈真準備晚飯的時候，沈靈搬了小板凳坐在一邊，和沈真說起了自己白天時的經歷。

沈真一邊炒著菜，一邊認真地聽著。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問：「咦？你這是在空手套白狼吧？如果學校不同意安廣告牌，你這一千二不是要還回去？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些吧，這是在走鋼絲啊！」

沈真已經忍不住在心裡想著該如何幫自家的孩子善後了。

「學校方面肯定會同意的。」沈靈一點都不慌張，語氣中透著一股「我已經看透了」的自信。

沈真好奇地問：「你為何如此肯定？莫非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因為，我們的副校長姓閔。閔記車行是副校長的店，看店的人是他的妻子。他也許早就想要拓展學校內的市場了，只是他這個人有些愛面子，不敢直接拿自己的身份說事。我現在問他要了一份贊助，就相當於是給他搭了台階。他在學校里是有決策權的，廣告牌如何還安不起來呢？」沈靈說。

閔校長在學校中左右逢源，人緣不錯。

沈真覺得非常吃驚。吃驚的地方不在於閔校長開了店，而在於沈靈竟然利用了這一點！

沈靈又說：「這個消息是李浩給我的，我又觀察了一陣，才確定車行確實是閔校長開的。我猜，老師們應該多多少少都知道一點。所以，在廣告牌這件事上，其他決策人是不會為難閔校長的。」

閔校長自己不會下廚房，他平時都在學校食堂里買飯吃，放假時就由他的妻子做飯吃。而他妻子白天需要看店，中午那頓飯是在店裡解決的。因此在周日的中午，閔校長會到店裡去待上一陣子。

沈靈帶著小夥伴找上閔記車行時，閔校長應該就在店內的帘子後頭坐著。

「你這相當於是給副校長拍了馬屁吧？」沈真聽得認真，差點把菜都燒糊了。

「話也不能這麼說，我的目的還是為了拿到贊助費，並且用這筆錢來做好事，所以我的出發點是好的。只不過我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恰好和閔校長行了方便而已。」沈靈辯解說，「而且，假如他家做的是食品生意，我肯定就不會找上門去了。自行車生意，經銷商這邊只能在價格上做手腳，質量是由廠家負責的，不至於像食品生意那樣，一不小心就會弄出食品安全等問題來，坑害了消費者。」

所以說，沈靈還是很有原則的。就算要與人方便，他也有著自己的底線。

「你能這麼想就很好。不過，就算閔校長日後做了虛假廣告，責任也不在你身上。」沈真非常護短地說，「閔校長這次算是賺到了啊！才花了一千二就買下了一個長期的顯眼的有效的廣告位了。」

如果是實打實地買，廣告費肯定比這貴很多！但沈靈提供的方法相當於是給閔校長弄了一塊遮羞布。閔校長完全可以裝無辜地說：「這都是學生們弄出來的啦！我只是想要做點好事而已，結果學生們就提出了用這個方法回報我。至於這個廣告位的事情，我們再開個會吧，你們不用顧忌我的。」

他可以這麼說，但憑著他在學校里的地位，大家難道真的能不顧忌他嗎？

於是，閔校長的廣告位就能這麼便宜到手了，而且他面子裡子都有了。

閔校長就是想明白了這一點，他和他妻子才會痛快地給出了一千二百塊錢。

「你為了學雷鋒做好事算得上是拼了啊！誰能有你這腦子？」沈真嘆服地說。

沈靈想了想說：「其實主要還是為了莫老師吧。莫老師上次因為我和嚴老師發生了衝突。嚴老師那人的心眼太小了，說不定會在工作中找莫老師的麻煩。一旦他們再次發生衝突，只怕莫老師會在校領導那裡壞了形象。不管怎麼說，嚴老師的資歷擺在那裡，有些校領導還是願意給他一點面子的。」

可是，在這一次事件中，沈靈相當於是幫了閔校長一個大忙！閔校長在記住沈靈的同時，也會記住沈靈的那幫小夥伴們，而一旦記住了他們，難道閔校長還會忽略他們的指導老師莫老師嗎？有時候只要有了這麼一點點的聯繫，當閔校長做一些無傷大雅的決定時，他就可以稍微偏向莫老師一點了。

或者說，沈靈其實都不需要閔校長偏向莫老師，只要他能保持絕對中立就好了。

莫老師是一個正直的人，而且她能力不錯，只要別人不存心打壓她，她就會有很好的發展。

「所以，你繞了這麼一大圈，就是為了保護莫老師？」沈真目瞪口呆。

這都一箭多少雕了啊！

沈靈點點頭說：「就當我是未雨綢繆吧。莫老師是個好人，我不會任由她被別人欺負的。」

沈真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不就是想要我的膝蓋么，拿去拿去都拿去，只要能給我剩一點哥哥的威儀就好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