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傍晚，沈真帶著沈靈在路口給沈淑來燒了紙，清明節就這麼過去了。
他們雖已經離開了汾水鎮，並且再也不會回那裡常住，不過有機會的話，沈真肯定還要帶著沈靈回去幾次。畢竟，沈淑來葬在那裡。雖說人死如燈滅，但沈真總不能讓沈淑來的墳墓就此荒涼了吧？
更何況，沈真都重生過一回了，如今對於那些鬼神之事，到底存了幾分敬畏之心。
剛剛重生時，沈真是一點都不想再回到汾水鎮的。但現在他們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了，沈真有時候又覺得，或許等他們強大了，不懼某些人的糾纏了，可以每年抽空回去一兩天。掃一掃老屋，去去塵土；看一看沈淑來的墳，清清荒草。那時的他們應該算是衣錦還鄉了吧？想想倒也是挺不錯的。
四月下旬，學校里舉行了期中考試。
沈真帶著一個裝了些簡單學慣用品的筆袋，去了學校。在學校中，沈真已經算是一個名人了，基本上處於「爺不在江湖，但江湖中處處有爺傳說」的傳奇地位。四年級的學生人人都認得沈真，但沈真因為平時從不來上課，他能認識的也就那幾個愛去他攤子上買東西的學生以及李浩的朋友們。
沈真每次來學校參加考試時，都會被人圍觀。
不過，也許小學生們都比較容易害羞？雖然大家心裡都挺想和沈真親近一下的，但除了李浩會直接跑到沈真面前和他聊天以外，其他的人就算再好奇，也是遠遠地看著，不會主動來找沈真說話。
李浩已經把考場安排弄清楚了，見沈真來了，就說：「我們班的考場在美術教室。你等會兒跟我一起過去就行了。」小學部的教學樓有兩棟，班級都分佈在前棟，后棟則分佈著音樂教室、美術教室、會議室等。考試時因為要單人單桌，一個班級最少需要兩個考場，就會把后棟教學樓拿出來用。
沈真點了下頭，沒有說什麼。他此刻的心情非常複雜，畢竟馬上就要和弟弟進同一個考場了。
「你知道不？期中考試之後，學校里要開家長會。」李浩的消息非常靈通。
沈真確實不知道這個，聞言有些訝異：「開家長會？」
「學校這不是存心要搞事嗎？剛剛考完試，成績一下來，馬上開家長會，明擺著就是不想讓我們學生好過啊！」李浩鬱悶地說，「我爸媽肯定又要猜拳了，贏的人去源源的班級，輸的來我班上。」
沈真知道這種時候不該幸災樂禍的，但是只要想到李爸爸和李媽媽互相耍賴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想要笑。李爸爸和李媽媽的猜拳能從一局定勝負玩到三局兩勝、五局三勝、七局五勝……永無止境。
李浩帶著怨念地看著沈真：「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笑？有沒有把我當好兄弟啊？」
沈真拍了拍李浩的肩膀，說：「你怕什麼？其實你不都已經習慣了嗎？難道還會覺得緊張？」
李浩一想，確實啊，他一點都不緊張啊，開家長會對他沒影響啊。李浩不喜歡考試，但卻不害怕考試，因為他的父母沒有給過他太大的壓力。別的學生考九十五分都會哭，因為他們不考雙百就會被家長批評，但李浩哪怕考了倒數第一，還能保持一副樂觀的心態，大不了課餘時間都報了補習班吧！
再說了，李浩肯定不會考倒數第一的，他們班的倒數第一被梅秋生包攬了。
梅秋生比李浩還大一歲，卻不會寫字，就是自己的名字都寫得像鬼畫符。他考試時只能拿個位數的分數，而且這些分數都來自於選擇題和判斷題中被他蒙對的部分。也就是說，他根本就不會做題。
但其實梅秋生的智力又是正常的，日常中的表現就像是大多數正常的孩子一樣。
班裡的學生對於梅秋生的狀態似懂非懂。說他聰明吧，他偏偏考試時只能得零蛋；說他是笨蛋吧，他平時又一點都沒有弱智的表現。李浩和梅秋生玩得挺好，因為這孩子的性格也相當不錯。
在李浩和沈真聊天的時候，梅秋生湊了過來。他自嘲地說：「是啊，耗子！我都不緊張，你還緊張什麼？」什麼考試，什麼成績，梅秋生早就放棄了。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在他認字與記字時一直困難重重的，剛學過的字總是轉身就忘。梅秋生的父母帶他去醫院看到，但好像沒得到什麼改善。
李浩摸了摸後腦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沈真知道梅秋生這個人。在沈真看來，梅秋生或許是有些閱讀障礙。當然，沈真對此也不敢特別確定，畢竟他並沒有系統研究過心理學。沈真所知道的東西，都是上一世他在網上一鱗片爪看來的。
長期以來，兒童閱讀障礙問題在華國並沒有得到正確的認識，家長認為孩子只是不好好學習。梅秋生的父母帶他去醫院看過，但幾次下來沒有效果，他們好像已經放棄了。梅秋生自己更是沒什麼追求，所有人都在說他不行，而從考試來看，他確實不行，於是久而久之他也不再為自己爭取什麼了。
不過，沈真能從梅秋生的語氣中聽出一種失落。這孩子其實也是希望能得到別人肯定的吧？
沈真的性格看似開朗其實內斂，不是一個多事的人。他不喜歡熬雞湯賣雞湯強硬地給人餵雞湯，但此刻他卻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於是，沈真對著梅秋生笑了一下，問：「你知道愛因斯坦嗎？」
愛因斯坦？當然知道啦！梅秋生不明白沈真為什麼要問他這個，難道他也想嘲笑他嗎？
沈真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愛因斯坦是一名偉大的物理學家，獲得過諾貝爾獎，他被稱之為世紀偉人。但你知道嗎？愛因斯坦小時候患有閱讀障礙。閱讀障礙就是，記不住字，剛學就忘，哪怕是照著原文抄寫，也要看一筆寫一筆，速度很慢，有時還把文字左右弄顛倒……就是諸如此類的癥狀。」
字母語系閱讀障礙患者的表現和漢字語系閱讀障礙患者的表現肯定是不一樣的，沈真是按照漢字語系患者的表現來說的。他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著梅秋生的表情。梅秋生果然慢慢激動起來了。
「你是說……愛因斯坦他、他和我一樣？」梅秋生不可置信地問。
梅秋生的父母不識字，連普通話都說不好。醫生和他們說了些什麼，其實他們並不懂。幾次治療沒什麼效果，他們家又沒有太多的錢，也就放棄了。好在梅秋生的父母還是很愛他的。雖然他們失望過，但孩子念書就是念不下去，那也只能算了啊。反正他們自己不識字，不也這麼過了一輩子了嗎？
梅秋生對於自己的癥狀從未有過一個正確的認知。他有時候覺得，或許自己就是笨吧！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梅秋生說這樣的話。他的眼前彷彿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沈真點著頭說：「不光是愛因斯坦，達芬奇和丘吉爾也有閱讀障礙。前者是偉大的學者和藝術家，後者是政治家，當過英國首相！首相知道不？國家頭頭，整個英國都歸他管！是不是很厲害？」
「厲害厲害！還有呢？你繼續說！」李浩也聽得津津有味。
「有一個說法很有趣，說是患有閱讀障礙的人其實智商都挺高的。他們都是聰明人。」沈真鼓勵地看向梅秋生，「如果愛因斯坦讀書的時候放棄自己了，他就不會成為偉大的物理學家了。梅秋生，說不定你以後能成就一番大事呢！永遠不要失去信心，永遠不要懷疑自己，永遠都要心存希望。」
沈真業務不熟練，覺得自己這碗雞湯熬得有些糟糕，但梅秋生卻毫不猶豫地先干為敬了。
李浩眼珠子一轉，立刻用手肘撞了撞梅秋生的胸口，說：「愛因斯坦哦！」
梅秋生有些窘迫，心中卻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豪情，乾脆就和李浩玩作了一團。
三人正說著話，很快就到了考試的時間，便一起朝考場走去。在樓梯口，他們碰到了沈靈。沈靈在早上是和沈真一起來學校的，不過他先回了趟自己的教室，所以兄弟倆才短暫地分開了一會兒。
梅秋生也認識沈靈，還笑著和沈靈打了個招呼。沈靈禮貌地點了下頭。
眼看著已經走到四年級的考場了，沈靈抬腳進了教室。梅秋生趕緊提醒他說：「你趕緊去考試吧，再不去就該遲到了！一年級在哪裡考試來著？耗子你知道不？要不你和沈真先把沈靈送過去？」
「我的考場就在這裡。」沈靈板著一張包子臉說。
「別開玩笑了……沈真，你弟弟還真是離不開你啊！」笑點不是很高的梅秋生哈哈大笑起來。
沈真沉默地看著梅秋生。
沈靈沉默地看著梅秋生。
李浩終於憋不住了，激動地用手裡的鉛筆盒敲著課桌，說：「不容易啊，我竟然瞞到了現在！哈哈哈哈，說出來嚇死你，沈靈要跳級了，所以跟著我們一起考試。以後他就是我們班的學生了！」
沈靈矜持地說：「能不能和你們成為同班，這得看我這次的考試成績。」
李浩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你肯定能考第一啊！我對你充滿了信心。」李浩說著忽然發現了有什麼不對。這二貨在這一刻終於想起了沈真。李浩的視線在沈真和沈靈身上來回掃蕩。
沈真用腳趾頭思考都知道李浩在想什麼，忍不住伸出手去把李浩的頭髮揉亂了。
李浩卻頑強地說出了他想說的話：「你們兄弟這是撞上了啊？你們倆誰能考第一啊？」
呵呵，趕緊把這句話咽回去，我就還把你當朋友。沈真雙手齊上，開始蹂/躪李浩的狗頭。
其他的學生陸陸續續進了考場。每個人看到沈靈時，臉上都冒出了「這豆丁是來幹啥」的表情。說沈靈是豆丁，這話倒也不是非常準確，畢竟沈靈的身高已經在及格線以上了，看上去並不顯得矮。但四年級的學生都逐漸有了一種「我是大人」的感覺，他們隱隱把低年級生都看作是不懂事的小孩。
沈靈淡定地坐著。
監考老師來了，並沒把沈靈趕走；試捲髮下來了，沈靈開始了答題。那些偷偷觀察著沈靈的人全部震驚了！這個一年級生竟然真的要跟著他們一起考試嗎？誰能告訴他們，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學校里能跳級的學生實在是太少了，幾年都出不了一個。所以很多人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點。
直到考完了一場，課間休息時，李浩才終於把沈靈要跳級的消息散出去。大家表示這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跳級啊，是第一次圍觀**學神啊！大家看著沈靈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國寶大熊貓一樣稀奇。沈靈被那些不加掩飾的眼神看得有些煩躁，起身走到沈真面前，沉默地把自己的臉埋進了沈真的懷裡。
不遠處有幾個女生恨不得捂住胸口尖叫起來：「哎呀哎呀，害羞了啊！」
「果然還是小弟弟啊！等他來我們班上了，我們可以捏捏他的臉嗎？」女生們感慨說。
如今腐文化還沒有徹底泛濫，這些女生們看到「兄弟情深」的一幕，並沒有想歪。只是，沈真、沈靈的顏值都很高，女生們難免會對他們偏愛幾分。所以看到沈靈可愛的舉動后，她們才會激動。
沈真隨手拿過李浩脫下來放在一邊的校服，把沈靈的腦袋給蓋住了。
李浩上完廁所回來，見到了這一幕，不過腦子地嘴欠了一句說：「沈靈幹嘛呢？吃奶？」
沈靈：……
怎麼辦，真的好想揍人啊！
期中考試的必考科目只有語文和數學，只用了一個上午就考完了。不知道在發達城市的小學中是不是已經展開英語課程了，但根據沈真上一世從李浩那裡得來的信息看，李浩直到初中才開始接觸英語，這一點倒是和沈真一樣。英語一度讓沈真覺得很頭疼……感覺等升入初中后，他一定會悲劇的。
考試結束后，沈真可以離校，但沈靈會在學校里吃中飯，然後下午接著上課。
李浩勾著沈靈的脖子說：「你下午就直接跟著我們班上課了吧？」
沈靈搖了搖頭：「我還是先留在一年級二班吧。不過，老師批改試卷的速度很快的，估計今天放學前就會有結果了。那就從明天開始跟著你們一起上課？對了，他們說下周開家長會，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從錢宋那裡聽來的！錢宋他爸媽都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李浩說。
沈靈看向沈真：「哥，我們的家長會怎麼開？」
沈靈的家長就是沈真。沈真的家長……張明能算是一個，但總不能為了一個家長會，就讓張明放下工作特意從安城趕過來吧？而且，憑著沈真的心理年齡，他完全可以自己為自己代言。那麼，現在的問題來了。沈真是四年級，沈靈也升了四年級，然後沈真要坐在四年級的教室里給沈靈開家長會？
「總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神奇的事情了。」沈真吐槽說。
家長會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老師們批改卷子的速度比沈靈想象中還要更快一點。期中考試雖然還算正式，但這種校內考試再正式也正式不過中考、高考，卷子本身並沒有被密封。唐老師和另外一名老師翻了兩下，就把沈靈的語文、數學卷子都翻出來了。兩位老師顧不上吃飯，當場批改了起來。
「語文，滿分。」唐老師說。四年級的作文還是容易拿到滿分的，不會像初高中那樣，閱卷老師總會象徵性扣上幾分。在四年級，滿分作文是一種常態；等到了初高中，滿分作文才會顯得難得了。
數學老師笑著說：「數學卷子有一道附加題，沈靈答對了。所以他是全滿分一百一十分。」
「附加題都作對了？不是說那是奧數題嗎？」唐老師覺得有些驚喜。
數學老師說：「確實是奧數題……不過難度不算特別大。沈靈在這方面挺有天賦的，我想把他吸納到奧數班中。」這年代的老師很看重奧數成績，幾乎每個學校都會組建奧數班。老師會組織參賽。
唐老師猶豫了一下，聲音都不自覺地放輕了，問：「會不會偃苗助長？」
「不給他機會，才是浪費他的能力。這個孩子我很看好。」數學老師充滿信心地說。
等同辦公室的老師吃完飯回來，得知沈靈參加四年級的考試並拿了滿分后，都圍在唐老師的辦公桌旁邊，圍觀起了沈靈的卷子。其中一個語文老師說：「沖著沈靈的字，我想給他一百二十分！」
「對了，沈靈跳到四年級后，是進哪個班？學校隨機分配嗎？唐老師，你總不能把好苗子都收了吧？」又有一個老師問。如果是隨機分配的話，那他們就都有機會把沈靈這個小天才收進自己班了。
唐老師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樣子，說：「這也要看學生自己的意思。沈靈的成績確實是好，但他的年齡擺在那裡。等他跳到四年級后，周圍的學生都比他年紀大，萬一他不適應了怎麼辦？我們要多為學生考慮。」就憑著他們班裡有李浩，沈靈就一定會被分到他們班。唐老師對此一點都不覺得擔心。
再說了，唐老師班上還有沈真。雖然沈真平時不來上課，但沈靈肯定更願意和沈真分到同個班。
想當初沈真入學的時候，其他老師聽說這個學生平時不來上課，怕他成績不好會拖累班級的平均分，就都暗示唐老師讓他趕緊把沈真收到自己班去，反正這學生也是唐老師自己跑前跑后尋來的，進唐老師的班不是正好嗎？結果誰能想到沈真的成績能有那麼好呢？其他老師後悔嗎？後悔有什麼用！
現在唐老師班上不光有了個沈真，又來了一個小天才沈靈。其他班的班主任都覺得唐老師走了狗屎運，但他們也不想想，如果唐老師和他們一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能憑空冒出兩個好學生來嗎？
善惡有報，這句話還是有點道理的。
放學時，沈真並沒有去擺攤。他選擇留在家裡，又把自己的油畫架子支起來了。沈真決定一直畫到晚上。呵呵，如果考試成績真的被弟弟超了……他也就認命了，果然還是畫畫能帶給他安慰啊。
沈真打量著自己的畫。嗯，他的基礎功果然很紮實嘛，透視什麼的都毫無問題呢。
沈真唯一的弱項在於色彩感。不過，隨著他上一世在水粉、水彩和油畫方面的練習，色彩感明顯進度多了。現在叫一個外行人來看他的畫，已經看不出他在色彩感方面的薄弱了。
不過，沈真自己還不是特別滿意，所以這一世要繼續練習。藝術追求無止境。
李家人知道沈靈今天有跳級的考試，所以李奶奶早早就和沈真說好了。她讓沈真今天不要自己做晚飯了，等會兒就和沈靈一起上他們家吃。如果沈靈考得好呢，這頓飯就當是慶祝；萬一沈靈沒有考好，這頓飯可以當做是安慰，因為李奶奶打算做好幾樣拿手菜，都是沈靈特別愛吃的呢。
等沈靈回到家時，李家廚房裡傳出了一陣又一陣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