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這就很尷尬了。

沈真沒想到臨見面了還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忽然覺得這編輯有些不靠譜啊。

去年，在稿子確定被雜誌社錄用並即將進入連載期時，沈真和出版社簽了一份合同。雖然這份合同的約束力並不是很高，但不管怎麼說仍是一份正式的合同。沈真年紀小，暫時無法辦理身份證，不過好在他已年滿十周歲，而十周歲以上的未成年人是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可以進行與他年齡、智力、精神健康狀況相適應的民事活動，因此合同還是能簽的。他用了戶口本複印件來當做合同附件。

戶口本上很明確地寫了沈真的出生日期。

所以，沈真一直覺得自己的年齡在雜誌社中不算是個秘密。

最早負責沈真的編輯姓陳，陳編輯每月寫信和他聯繫時，用的都是「沈小老師」這樣的稱呼，由此也看得出來陳編輯是知道沈真真實年齡的。後來沈真的編輯換做了現任王編輯，王編輯直接稱呼沈真為「沈老師」，沈真也沒有多想。因為，按照編輯部不成文的規定，他們對作者確實需要用尊稱。

然而，眼前的這位王編輯似乎抱有某種誤會。

沈真趕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茉莉花茶，把自己那種「日了狗了」的複雜心情壓了下去，這才站起來，朝著王彥伸出右手，說：「王老師你好，我就是沈真。哈哈，沒想到王老師您竟然這麼幽默。」

沈靈雖然始終板著一張包子臉，但沈真知道，沈靈的內心肯定是笑瘋了。

王彥看了眼沈真伸出的右手，這是要握手嗎？王彥覺得這孩子還挺懂禮貌的。對於禮貌的孩子，肯定要給予獎勵。於是，王彥立刻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包咪咪蝦條，放在了沈真的右手中。

沈真盯著手裡的咪咪蝦條，已經懵逼了。

沈靈覺得自己臉上嚴肅的表情快要綳不住了。

「哈哈哈，小朋友比叔叔更幽默嘛，真是個聰明的孩子！我們一起等你爸爸回來吧。」王彥笑著說。他已經認定「沈老師」是去衛生間了，就把自己的公文包放在了椅子上，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

沈真鬱悶地撕開了咪咪蝦條的包裝。

這包咪咪蝦條是王彥的小侄女今早上硬塞給他的。小侄女才五歲，是王彥弟弟的女兒。她自己還不太會看書。不過，在她上學時，幼兒園的老師把漫畫版《遇妖》在口頭上改編成了一個繪聲繪色的故事，利用故事課的時間說給孩子們聽了。這個老師特別會講故事，一期漫畫夠她講兩個星期的。

王彥現在住的房子是單位分配的。他在出版社工作，他弟弟在文聯工作，都是兄弟單位，分的房子也在同個小區。王彥小侄女特別喜歡《遇妖》這個故事，得知王彥今天會來見《遇妖》的作者，小侄女起個大早蹲在了王彥的家門口，非要把自己喜歡的零食貢獻出來，說是要讓王彥帶給作者沈真。

王彥是懷著哄侄女兒的心情把咪咪蝦條收下的，原本以為送不出去，沒想到沈老師帶兒子來了。

沈真咬牙切齒一般地吃了兩根咪咪蝦條，然後把剩下的全部塞進了沈靈的手裡。

王彥很慈祥地問：「小朋友，你們幾歲啦？叫什麼名字？都念幾年級？叔叔對京城熟，要是有想玩的地方，叔叔周末時就帶你們去。」他知道孩子們一般不喜歡被問成績，因此十分貼心地沒有問。

沈真想了想，從書包里翻出他的戶口本，推給王彥說：「叔叔，您可以看一下。」

見面就給戶口本，這孩子很有個性嘛！不過，戶口本這種東西太**了，王彥作為一個有分寸的成年人，只是笑了笑，並沒有把戶口本翻開，勸著說：「這個東西很重要，小朋友趕緊收起來吧。」

沈靈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就起身給王彥倒了一杯茶，說：「您喝水。」

王彥再一次心生感慨，沈老師的家教真是好啊，孩子們都養得這麼乖，比他家裡的臭小子省心多了。王彥心中升起了一絲羨慕的情緒。不過，話說沈老師這個廁所上得是不是有點久了？便秘嗎？

雖然不渴，王彥還是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後認真地對著沈靈道了一聲謝謝。

沈真主動把戶口本翻開，再次推給王彥說：「叔叔，您真的可以看一下。」

看一頁戶口本需要多少時間？

王彥疑心自己看錯了，手一抖，杯子翻了，溫熱的茶水全部倒在了他的褲子上。王彥卻顧不上自己的褲子，趕緊拿起戶口本。他飛快地翻了兩頁，都沒有看到成年版沈真，只有一個兒童版沈真。

「這……」王彥遲疑地看向沈真。

沈真點著頭，說：「所以，我沒有騙你啊，我就是沈真。」

王彥趕緊站了起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沈真理解他的那份尷尬。想了想，沈真決定先給自己的家庭情況做一個簡短的介紹，然後又說起了《遇妖》的創造理念等，這才終於把話題打開了。

《遇妖》的作者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這一點實在是太出乎王彥的意料了。

說真的，如果沈真換一個身份，如果他家有點錢，或者還有點勢，王彥都會對這件事心存懷疑。雖然他明面上不至於說什麼，但他絕對不會相信漫畫《遇妖》真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能畫出來的。他會認為這是一個玩笑，一個謊言，一個騙局。可是，王彥已經看過沈真的戶口本了。他很清楚沈真的處境，不過是兩個孩子相依為命而已。這樣一對沒錢沒勢還沒有父母幫助的孩子，王彥不覺得他們能開這麼大的一個玩笑。代筆這個可能性是絕對不會成立的，因為沈真根本就沒有這個人脈勢力。

剔除了其他種種的可能，剩下的那個雖然難以置信，也是唯一的真相了。

王彥不得不相信，這世間是真的存在天才的。半個小時后，王彥和沈真終於找到了屬於編輯和作者之間的正常談話節奏。他們之前一直缺乏有效交流，如今終於能面對面了，一時間有很多話要說。

王彥喝多了水，中途去了一趟衛生間。

從衛生間出來后，王彥拐到了茶樓的前台，借用他們的電話聯繫了自己的編輯部辦公室。接電話的那位就是昨天接到沈真電話的小編輯。王彥壓低了聲音問：「你知道沈……小老師是個孩子嗎？」

小編輯說：「知道啊……當初陳姐在的時候，她就在辦公室里提過，大家都覺得非常詫異呢。」

王彥覺得自己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黑線，問：「那你怎麼不告訴我？」

小編輯詫異地說：「咦，王老師您不知道嗎？啊，我想起來了，去年那會兒，您好像出差了。我記得當時要出版一本現代國畫作品選集，您那時接連出差去找大師約稿，確實有可能不知道這事。」

陳編輯離崗后，沈真便由王彥負責了。但因為沈真實在是太省心了，王彥只要循著陳編輯的舊例每月接收沈真的稿子，然後按時給沈真寄樣刊和稿費就可以了。因為一直沒有出過意外，王彥就沒有去翻當初的合同。再加上他看到沈真的字、畫后，先入為主覺得沈真是大人，這印象就沒有轉變過。

事實上，王彥是個非常有經驗的編輯，他的感覺並沒有出錯。沈真年幼的皮囊中確實裝著一個思想成熟的大人。王彥雖然看似弄錯了沈真的年齡，但嚴格說起來，他其實並沒有弄錯過，他對得不能再對了。年齡三四十歲？有一點對。擁有一個孩子，《遇妖》是送給孩子的禮物？這個百分百對啊！

《遇妖》可不就是沈真畫給沈靈的么？雖然他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賺錢。

「你應該提醒一下我的……」王彥嘆著氣說。

小編輯有些委屈：「我以為您早就知道了。」

《遇妖》的作者是個孩子，這在去年的編輯室中是個大新聞，所有人都以為王彥已經知道了，偏偏接連出了半年差的王彥根本就沒聽說過這個。更不巧的是，這時候的出版社員工入的是國家幹部編製，去年出版社中換了新領導，新領導是由軍官轉業的。他的思想中還保留著部隊里的那一套。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嚴禁編輯們在上班時聊八卦閑話。陰差陽錯之下，王彥就一直沒弄清楚沈真的年齡。

王彥覺得好心塞。

回到包廂，王彥和沈真聊完正事，就說起了閑話，問：「你們想在京城待多久？」

沈真直言道：「應該會待到開學。我們在昌平那邊租了個半月短期房，要到開學才會回Z省。」

「就你們兩個人一起住嗎？這太不安全了。」王彥關心地說。

沈真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我一直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的。而且，我覺得一個擁有安全防範意識的孩子其實比一個不具備任何安全防範意識的大人要安全些。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王彥哪能真的放心啊？他想了想，說：「我弟弟和我住在同一個小區里，他家裡還有空房間，不如你們先住到他家裡去吧，怎麼樣？」王彥身為長子要贍養父母，因此家裡已經住得很滿了，沒法再安下兩個人去。但是王彥弟弟家裡還有一個書房，書房裡鋪張行軍床，勉強還能住下去兩個孩子。

沈真趕緊搖頭說：「不不，那樣太麻煩了。我和弟弟真的能照顧自己。」他一點都不想住到別人家裡去，那樣很容易給別人造成麻煩。而且，沈真和王彥一家不熟，如果真去住了，大家都不自在。

王彥很堅持，但沈真同樣很堅持。

最後，還是王彥先放棄，說：「那你們現在住哪裡？我跟著你們去那裡看看。」

這倒是沒有問題。離開茶樓后，沈真就把王彥帶到了他們的租房。

王彥仔細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見周圍的環境還算不錯，這才放下一點心來了。

回家的路上，王彥回想著這跌宕起伏的一天，心中感慨萬千。不過，他倒是成功把小侄女塞給他的咪咪蝦條給送出去了，這也能算得上是個好消息吧？哎，他要讓小侄女獎勵他一個愛的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