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沈靈洗完澡，順便把手上和腳上的指甲都剪了。他不喜歡留著指甲。

在這方面，沈真和沈靈保持一致，沈真也不喜歡留長指甲。不過，沈真雖然一直記得剪自己的手指甲，腳上卻總會忘記。偏偏沈真的腳趾甲長得有一點奇葩，要是一段時間忘記剪，就會往肉里扣進去，然後沈真能疼得齜牙咧嘴的。於是，在腳趾甲這件事情上，沈靈還需要隔段時間就提醒下沈真。

總覺得沒有自己，哥哥的生活品質能下降好幾個檔次。沈靈有時會產生一種類似於無奈的情緒。

等沈靈把換下來的衣服都洗了、晾了，沈真想要查閱的資料也差不多找齊了。沈靈走到電腦前一看，見打開的網頁上寫著「怡湘縣政府官方網站」。大概是因為現在的市縣政府還不怎麼重視網路宣傳這一塊吧，總之這個網站明明是官方的，看上去卻特別LOW，還不如沈靈就讀的學校官網精緻。

「哥，你這是想幹什麼呢？」沈靈問。

前江村位於汾水鎮，汾水鎮就位於怡湘縣，看樣子沈真是在關注老家的新聞？

沈真揚了揚手上的筆記，說：「今年年初，怡湘縣已經完成了領導班子的換任選舉工作。現在的領導班子和上一屆領導班子並沒有顯著的差異，不過依然有些新人冒了出來。我挺看好這個人的。」

被沈真看好的人名「余良澤」。沈靈拿過滑鼠將網頁往下翻了翻，沒看出這個人有什麼特別的。

這就屬於重生人士的優勢了。

沈真上一世離開汾水鎮以後，就沒有想過再回去，他平時自然也不關注怡湘縣內的新聞。但是，等到多年後的某一天，整個華國換了一屆領導班子，立刻展開了全國性的懲治貪官運動。那個時候，即使是毫不關注政治的人，也會在刷微博、貼吧時被塞一嘴的消息。沈真就是那時知道余良澤的。

余良澤是個成功的政客，也許他天生政治嗅覺敏銳，也許他在京城中有後台，總之他的晉陞之路還算順利，踩著被拉下馬的同僚們作為墊腳石，一直仕途坦蕩。沈真作為普通人，不能去評價余良澤是不是真的足夠公正，畢竟政客們其實很難用善良或不善良來評判，但他確實為百姓做了一些實事。

「你別看他現在的職位不上不下的，但我總覺得他背後肯定有點什麼。所以，說不定他就是特意去我們那窮鄉僻壤歷練的，只等著做出一點功績來就高升。」沈真笑著說，「總之我很看好他。」

沈靈狐疑地看著沈真：「哥，你是怎麼知道的？」沈真平時是那種毫不關注政治的人，家裡雖然有每晚準時收看新聞聯播的習慣，但這是因為沈靈獨自在堅持。沈真一看新聞聯播就想要打瞌睡。

沈真訕笑了兩聲，決定裝作沒有聽見這個問題，說：「總之，我很看好余良澤。之前那戶收養你的人家……沈建春不是弄了個違章的磚瓦廠嗎，我們把舉報信寄給余良澤。還有村支書，雖然這個官不大，但我覺得他們一定貪了不少的錢，正好一塊兒都舉報了。」他已經很久沒有提起那戶人家了。

有些事情，是真的無法被遺忘的。

上一世，沈真和沈靈不熟，聽說沈靈被野獸吃了的消息時，他唯有一時唏噓。但這一世，沈靈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再想到沈靈應有的命運，哪怕沈靈現在明明是平安的，沈真依然覺得心痛難耐。

反正那家人原本就不幹凈，沈真雖然不會直接拿刀去捅了他們，但交由法律制裁也是好的。

沈真想了想說：「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那時年紀還小，可能已經沒有印象了。我們村的隔壁村不是有個傻子嗎？他當時好像也進磚瓦廠工作了，後來不知道怎麼就死了，但這件事情卻被壓下了，只在臨近的幾個村裡傳傳。」既然磚瓦廠里出過人命，那麼舉報信的內容就可以更加豐富了。

沈真不知道那個傻子是因為什麼原因傻的，總之這人腦袋不清楚，只有一身蠻力。他在磚瓦廠出事後，村支書一家賠了兩三千塊錢，大家都覺得傻子的父母賺到了，而那對父母自然就沒有鬧事。

汾水鎮上的法制觀念極其落後。就拿沈靈這件事情來說吧，上一世他逃跑后據說被野獸吃了，這種事情按說也該要驚動一下警方吧？但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人想過要報警，一個孩子死了就死了吧。

沈真記得，在八幾年接近九零年那會兒，附近村裡很多孩子都是靠穩婆接生的，不用去醫院。沈真曾聽說過，一些老人見自家的兒媳婦、孫媳婦生了個女孩，就趁著女孩都沒有睜眼，直接溺斃了。

前江村就有個瞧著慈眉善目的老頭子，沈真小時候還以為他是個好人，後來聽沈淑來用很厭惡的語氣說起這老頭曾把女嬰溺死後，小沈真再也不敢從他家門口路過了，總覺得他們家無比陰森恐怖。

總之，法律之光照不到的地方存在著太多的黑暗。

余良澤如果真的需要政績，他肯定不會放過這個。

沈靈沉默地看著沈真。他知道沈真肯定隱瞞了些什麼。不過，既然沈真不願意說，沈靈也不好繼續追問。沈真把自己的筆記本遞給沈靈，說：「這些是我寫的要點，我們合計下該怎麼寫舉報信！」

「鄰村那個智商有些問題的男孩死在了磚瓦廠這件事情，我也記得。我記事早。」沈靈說。

「原來你也記得啊！那件事情確實在村裡傳了很久。」沈真說。

沈靈特意提了這點，當然不是無緣由的，見沈真沒反應過來，他又強調了一下：「我記事早。」

「嗯嗯，那你從小就聰明唄，怪不得現在這麼厲害。」沈真立刻陷入了「我家孩子真棒」模式。

被誇的沈靈卻非常無奈：「我記事早……你就沒想到什麼？」

記事早的話……沈真驚喜地問：「莫非你還知道他家的其他黑點嗎？說說看？」

沈靈點了點頭，說：「你知道我們那裡有個叫建木村的地方嗎？」

「沒聽說過……」沈真有些茫然。汾水鎮底下的村子太多了，不可能每個都聽說過。

「建木村在大山深處，地理位置和張叔叔的老家小窩村有些像，但是建木村還比不上小窩村，甚至還沒有通電話。按說，村裡的人除非自己走出來，否則他們就要在深山老林中耗一輩子了。但是，據說那裡有一種植物非常稀有，值得被保護起來，於是縣政府就安排村民們外遷。」沈靈回憶著說。

其實，沈靈知道的信息也很有限。一個是村支書當初講這件事情時就語焉不詳，二個是村支書當初是在飯桌上談論這件事情的，而沈靈當時已經不被准許上桌吃飯了，他只遠遠地聽到了一兩句話。

「然後呢？」沈真問。

沈靈說：「建木村一共有二十幾戶人家。因為是政府安排外遷的，所以每個家庭會按照人口數量得到一筆補助款。就拿一個五口之家來說吧，他們差不多能拿到二十五萬塊錢。等他們按照政府的安排遷移到其他村時，這筆錢正好是給他們造新房子用的。而且，他們理應還能分到一小塊田地。」

然而，事實上，每個家庭最終只拿到了兩萬塊錢。哪怕這時候物價再低，這點錢也不夠造房子。這意味著建木村的人被迫背井離鄉並失去了田地后，還得咬牙舉債造房子，否則他們就沒房子住了。

「造房子那事中也有貓膩，據說原本應該是政府安排的建築工隊來幫村民造房子的，這原本就不為了賺錢。結果這裡面被人動了手腳，反正聽他們的意思，還想在這裡面再撈一筆錢。」沈靈又說。

沈真簡直目瞪口呆：「五口之家能拿二十五萬……我就拿建木村村民都是三口之家來算好了，二十幾戶就是小四百萬啊！我一直都知道他們是貪了錢的，沒想到能貪這麼多！怎麼不撐死他們呢！」

舉報！舉報！這種事情必須舉報！

沈靈無奈地說：「也不怪他們肆無忌憚，鎮政府里不就是他們這群人一手遮天嗎？至於建木村的村民，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補助款。其實他們早就想要從建木村遷出來了，只是苦於沒有錢。這一次明明是政府強制性他們遷的，但有人故意模糊概念，建木村的人就以為是政府幫助他們遷的。他們感激都來不及呢！在他們看來，兩萬塊錢已經不是小數目了，再加上又有消息說，只要每家每戶再出個六七萬，政府就能給他們造新房子，這意味著他們只要自己湊四五萬就有新房子住了，而別的人家想要造房子，卻怎麼都得花上十二十萬。這樣一算，政府可不是做了好事？他們覺得自己賺到了啊。」

哪怕四五萬塊錢也要借債，但房子能住一輩子呢，他們覺得自己慢慢還就是了。

縣政府在計劃中確實把工作做到位了，可是到了鎮政府這裡卡了一下，於是建木村的人被當成肥羊宰了一次又一次。最可悲的是，他們不知道自己被宰了，還高高興興地向劊子手表達了感激之情。

「這種事情比違章磚瓦廠嚴重多了……」沈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你要是真的看好余良澤，那我們就把舉報信遞過去。別的人我都不放心，因為鎮里這些人既然敢做這種事情，縣裡那邊肯定是有人罩著他們的。我們可別撞到了這些人手上。」沈靈說。這也是為什麼他手裡明明有一副好牌，卻一直忍到現在，卻始終沒有打出去的原因。沈靈想要一擊必中。

如果舉報順利，那麼整個汾水鎮的官場都要好生動蕩一番，而村支書和他兒子估計得去監獄里蹲上好久。若是沈靈那個不配為母親的養母也參與了其中，那麼他們一家子幾乎都要去蹲監獄了吧。

法律確實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