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把玩
說服了父母,雲傾身心愉快。
她笑嘻嘻坐到何氏身邊,「娘,我揣著銀票呢,自己睡萬一丟了可怎麼辦?晚上我跟你睡。」何氏溺愛的攬過她,「睡覺怎麼會丟東西?阿稚想多了。不過,阿稚若要跟娘睡,那卻是沒有問題的,歡迎之至。」說著話,沖雲三爺使了個眼色。雲三爺會意,笑道:「明兒一大早我要送阿仰去上學,我們爺兒倆起的早,便一處睡了,省的一大早吵到你們。」
雲傾眼珠靈活的轉了轉,狡黠一笑,跳下地往裡間跑。
「阿稚去做什麼?」雲三爺和何氏都不明白。
雲仰也莫名其妙,「妹妹這出其不意的,是有什麼新鮮點子了么?」
晴霞機靈,跟在雲傾身後進去了。過了一會兒晴霞便出來了,強忍著笑,「三爺,太太,姑娘把她的頭花取下來放到太太的大床上了,還說……」
「說什麼了?」何氏知道雲傾定是說了好笑的孩子話,含笑問道。
「我把大床佔了!」雲傾小小的身子從晴霞身後鑽出來,一臉得意,「我把我的頭花放大床上了啊,今晚大床歸我和娘了!」
「好,好,好。」何氏連聲答應。
雲三爺和雲仰父子二人卻是背過身去,笑得直抽抽。
阿稚,你笑死人啊。
雲傾靠在何氏身邊,嘴裡噙著笑,自在的盪起小腳丫。前世那些為數不多的歡快時光里她是時常鬧這樣的小笑話的,那真是快樂無憂的童年啊,長大之後,再也沒辦法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無邪,那麼純粹了。現在老天給了她機會,重新回到了幼年時候,再像從前那樣淘氣胡鬧,真好玩,真有意思啊。
「娘,自喜想她媽了,我答應她今天回家一趟。」雲傾拉拉何氏的衣襟,小聲的說道。
何氏微笑,「反正你今晚要跟娘一起睡的,也用不著自喜。讓她回家一晚也成。」
雲傾很高興,「就知道娘會答應的,娘最好了!娘,我有些悄悄話要告訴自喜,我找她去了啊。」把自喜叫到廊下,認真的交代著什麼。
雲三爺和何氏只當雲傾是小孩子心性,和自喜不過是說些小孩子的玩鬧話,渾沒放在心上。
雲傾告訴自喜:「你今晚回你家住,明天再回來,我跟太太說過了。」自喜「呀」的一聲,「呀,那我今晚不是能跟我娘一起睡了?可真好!」雲傾笑,「今晚我跟我娘睡,你也跟你娘睡,正合適。」自喜高興極了,笑的見牙不見眼。
「哎,你回家后替我做件事。」雲傾小聲的道:「讓你哥哥悄悄的到柳葉衚衕金家去一趟……」
「啊?」自喜眼睛瞪得像銅鈴,「金家是很不好的人家呀,姑娘,我哥哥如果去那種地方,會被我爹娘打死的!」
她很聽姑娘的話,可是也很愛護哥哥,本來還笑得跟朵花似的,現在卻不知不覺的挺直了腰,一臉正氣,大義凜然。
「你想哪兒去了。」雲傾白了她一眼,「讓你哥哥喬裝改扮過去刺探消息的,有什麼新鮮事,回頭講給我聽。告訴他,這可不是讓他開眼界去的,更不是讓他學壞的,這是差使,是正事,懂么?」
「是差使啊。」自喜長長舒了一口氣,「好好好,是正事就行,哥哥不會學壞,爹娘不會打人。」
雲傾無語半晌,從荷包里取出幾顆銀豆子給了自喜,「呶,這是給你哥哥的賞錢。讓他把這差使辦得漂漂亮亮的,不許出岔子。還有,這件事只有你和你哥哥知道,誰也不許告訴,你爹娘跟前不許露半點風聲,我爹娘跟前也一個字不許說,記住了么?」
「記住了,記住了。」自喜連連點頭,小雞啄米似的,「不做壞事就行,我全聽姑娘的。」
雲傾:……
自喜拿上雲傾給她的面具、何氏賞的幾盒點心,高高興興的回家了。
她家就在雲府後面的小巷子里,離得不遠,從東南邊的小角門出去過條街就是了。
何氏覺得自喜年齡太小,不放心,特地差一個婆子把她送回了家。自喜的爹娘見閨女回家了,大喜,硬要留那婆子吃晚飯,婆子呵呵笑,「你家雖是粗茶淡飯的,聞著倒也怪香的。我還要回去跟三太太回話,就不擾你們了。三太太說你這閨女想家了,讓她回來住一晚,又怕她小人兒家亂跑,特特的讓我送回來的。」自喜的爹娘都是老實人,「那就不留嬸子了。明兒個我們親自送丫頭回去,不會讓她小人兒家亂跑的,請太太只管放心。」婆子見他夫妻倆一個比一個不會說話,和自喜一樣楞楞的,肚中好笑,也沒多留,告辭回了雲府。
婆子回去見何氏回了話,何氏知道自喜平安回了家,也便罷了。
晚上雲尚書命書童送了壺陳年佳釀芙蓉醉給雲三爺,雲三爺厚賞書童,取了一瓶宮裡賞賜下來的好酒讓書童帶回去,「替我向叔父大人請安,今晚不能陪他老人家飲酒了,萬分過意不去。」書童歡歡喜喜的去了。
若是放到平時,就算雲三爺回來之後不立即取銀票送過去,那雲尚書命書童送酒過來他總會想起來的,必會再過去外書房一趟。可他的寶貝女兒要揣著銀票睡一晚,他已經答應了,那沒有辦法,只好拖到明天了。
這晚雲傾和何氏一起睡,何氏抱著自己白白軟軟的小女兒心早就酥了,任憑她做什麼也行,更何況只是揣著銀票睡一晚這種小事呢?雲傾如願以償的把一張張銀票放到枕頭底下,頭枕巨款,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夜。
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雲三爺和雲仰早已經出門了。
等她梳洗好,和何氏一起坐在桌邊用早點的時候,自喜回來了。
自喜是由她爹娘送回來的,小丫頭梳著雙丫髻,兩眼放光,面孔紅紅,躍躍欲試,一看就是有滿肚子的話要說,憋都憋不住了。
「有什麼新鮮事,說吧。」雲傾咬了口小油條,慢悠悠的說道。
何氏含笑看了她倆一眼。
雲傾忙解釋,「娘,自喜但凡這個樣子,一定是有話要說。如果不讓她說,她會憋得很難受,那太殘忍了。」
「是么?」何氏嘴角微翹。
「是啊是啊。」自喜殷勤點頭。
一邊點頭,一邊眼饞的看了看雲傾手裡的小油條。
雲傾順手遞給她一根,「吃吧,邊吃邊說。」
自喜連忙道謝接過來,咬了一口,津津有味的說道:「太太,姑娘,奴婢的哥哥不是在梁記做夥計么?昨晚他在店裡當值,聽說了一件大大的稀罕事,很大很大的稀罕事!」才開始的時候她是眉飛色舞,說到後來,卻已是手舞足蹈了,也不知這稀罕事讓她有多興奮。
自喜和雲傾年齡差不多,何氏平時也當她是小孩子,見她這樣,也不過笑笑而已,並沒有斥責她不懂規矩。
「昨晚打起來了啊,一個闊少和一個公子哥兒打起來了!」自喜一邊說一邊吃,兩樣都不耽誤,吃的很快,說的居然也清清楚楚,「為了爭什麼憐什麼愛,打的不可開交啊,驚動了許多官兵,有穿黑衣裳的,有穿綠衣裳的,還有穿紅衣裳的!」
何氏心中一動。
為了什麼憐什麼愛打架,大概是兩個不爭氣的紈絝在爭風吃醋了。這並不稀奇,但是驚動了許多官兵,便不是小事了。穿黑衣裳的應該是五城兵馬司的人,綠衣裳的則是順天府的差役,那穿紅衣裳的……難道是錦衣衛么?能讓錦衣衛出動的,必定不是普通人,不是普通事啊。
「有人打架啊?誰和誰?」雲傾喝著南瓜粥,問道。
南瓜粥不知熬了多久,火候到了,香氣撲鼻。
「一個是什麼侯爺的兒子,一個是什麼總督的兒子,兩邊兒的爹都厲害啊。」自喜言語神情都很誇張,「很厲害啊。」
何氏不知怎地,有些心慌。
什麼總督的公子?她記得雲三爺說過,雲四爺正是跟福建總督的公子認識了,所以才有門路入股海運的啊。
何氏把丫頭晴芳叫了過來,「去看看你妹妹秋芳,把這豆腐皮包子送給她吃。」命人拿了包子給晴芳,小聲交代了她幾句話。晴芳是二等丫頭,也是個機靈的,聽了何氏的吩咐沒敢耽擱,便去了四房。過了沒多久晴芳便回來了,臉色有些發白,見過何氏,小聲稟告著什麼。
雲傾很不自覺的湊過去聽,「我好像聽到四嬸嬸了,她好么?」
何氏揮手命晴芳退下,攬過雲傾,面有憂色,「你四嬸嬸……似乎不大好……」
「怎麼了呀?」雲傾天真爛漫。
何氏苦笑,溫聲道:「小孩子家莫問這麼多了。」
雲傾聽她語氣溫和卻又堅定,沒敢再問。
她帶著舒綠和自喜出來玩,自喜方才在何氏面前還滔滔不絕呢,到了雲傾面前更是口沒遮攔,一五一十全說了,「……我哥哥說,兩邊兒誰也不讓著誰,打的可凶了!有一個肥肥的人滑了一下,重重摔了一跤,傷的可是不輕……」
雲傾心中一陣暢快。
傷的越重越好,摔死才好呢。
一個小丫頭抹著眼淚,抽抽噎噎的從前頭過去了。
「那不是綠枝么?」自喜眼尖,認出了那個小丫頭。
舒綠奇怪,「綠枝人笨笨的,可她娘是定國公府陪嫁過來的,五姑娘雖不喜她,平時對她還不錯啊。她這麼個哭法可不對勁兒,姑娘,我過去看看可好?」
雲傾知道舒綠辦事可靠,便點頭答應了。
舒綠再回來時,又是驚奇,又是不解,「四太太正砸東西發脾氣呢,整個四房都亂套了,連綠枝這小丫頭都牽連了,挨了四太太一巴掌,臉上五個指印兒,看著怪可憐的。」
「真可憐。」自喜對綠枝非常同情。
雲傾命舒綠摘了朵粉嘟嘟的月季花給她,隨手把玩,心情愉快。
砸東西發脾氣遷怒下人,可見兵荒馬亂潰不成軍到了什麼地步。
想當年程氏可是位四平八穩雍容華貴的太太啊,她竟然也有今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