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富貴兒胤祚這幾天聽李氏提過,那是大他一個多月的奶哥哥,富貴兒還沒滿月時,李氏就進了宮,學規矩,調養身體,等著胤祚瓜瓜落地,好成為他的保溫保鮮全自動移動奶瓶。
雖然換了芯子的胤祚沒有吃過李氏的奶,但他佔了胤祚的身子,自認有責任接手先前的恩和怨,彎腰想把李氏扶起來,口中道:「奶哥哥怎麼了?是惹事了還是生病了?」
李氏拚命搖著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著他,不起身也不說話,哭的絕望凄涼。
她不肯起來,胤祚小小的個頭也扶不動,只得繼續安慰:「嬤嬤,你總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才好幫你。是要錢?要太醫?還是要我去找誰求情?」
李氏身體僵硬了片刻,又繼續流淚。
胤祚茫然無措的望向胤禛:誰告訴我,怎麼和崩潰的女人交流?
胤褆從敞開的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象,雖然他心情很不好,但是還是被胤祚那一臉的懵逼逗樂了。
但下一瞬,他臉色就冷了下去,扶著胤祚的肩膀,將李氏一腳踹開。
胤褆雖然實歲只有十四,但從小練武,一把子氣力,他下手極狠,直接對著李氏的臉踹過去,這一腳下去,李氏額頭磕在柜子在,立刻就湧出鮮血,臉腫了半邊,一張嘴,吐出幾顆帶血的牙齒。
胤禛不贊成的喚道:「大哥!」
胤祚被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醒過神來便甩開胤褆的手,上前去扶李氏:「嬤嬤!」
胤褆沉聲道:「老六你過來!」
胤祚怒道:「大哥這是怎麼了?便是嬤嬤有天大的錯,總要先審了才定罪,怎的進來就打人?」
胤褆氣樂了:「小東西脾氣倒不小——你知道她做了什麼嗎就護著她?」
又道:「李氏,御前侍衛就在外面等著,爺怕嚇著胤祚才沒帶進來——你是自己走出去,還是等爺叫人把你拖出去?」
李氏眼中一片死寂,抓著胤祚的手腕不放,胤祚心中有數,知道胤褆並未冤枉她,沉聲道:「嬤嬤,你若是有什麼話,最好現在就說,胤祚看在嬤嬤照看幾年的情分,能分解就為嬤嬤分解一二,若嬤嬤再一味的哭,等出了這個門,嬤嬤想說,也沒人聽得到了。」
李氏臉上顯出希冀之色,抬頭看著胤祚,哀哀道:「奴婢犯下大錯,不敢苟且偷生,只求小主子,救我富貴兒一命,無論如何,他總是無辜的,求小主子看著奴婢往日服侍還算用心的份上,說句好話,救他一命……」
胤祚來自現代,原就不喜歡株連,認為無論什麼事都不該殃及幼兒,正要點頭答應,卻被胤禛一把扯到身後。
胤禛冷冷看著李氏,道:「要求人也先有個求人的樣子!別仗著老六年紀小就拿爺們當傻子哄!」
轉向胤祚斥道:「她做了什麼都還不知道就要胡亂答應人,你是皇子阿哥,豈可隨意允諾?糊塗!」
胤祚默不吭氣,目光看向李氏。
「小主子,奴婢也是受人脅迫,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可富貴兒是無辜的啊……」
看她的模樣不像是肯說實話的,胤祚轉向胤褆:「大哥?」
胤褆撇了眼李氏,道:「大哥不告訴你,是怕污了你的耳,這種吃裡扒外的奴才,死一萬次都不夠!」
胤祚道:「她是我奶嬤嬤,我不能什麼都不問就讓你把她帶走,大哥。」
胤褆看了眼李氏:「是你說,還是爺替你說。」
李氏自胤祚被胤禛拉開,就失了魂一般坐在地上,一臉死寂,對胤褆的話全無反應。
胤褆嗤笑一聲,轉向胤祚道:「老六你可知道,為何一樣種痘,我們都沒事,就你在鬼門關轉了一圈?」
「嗯?」
胤褆咬牙道:「因為我們是種痘,你卻是真的染上了天花!這該死的奴才在你擦臉的帕子上蘸了痘漿。」
「她們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便是你死了也只當是種痘失敗,卻不知道牛痘和人痘癥狀全然不同……」他冷笑道:「你差點沒命,還得了心疾,劉鑫背不動這麼大的黑鍋,在皇阿瑪面前一五一十說了!皇阿瑪派人一查,呵,可抓出不少內鬼!」
「嬤嬤……」
胤祚閉了閉眼,心中湧起巨大的悲哀,眼淚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他一時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林沫還是胤祚,只覺得心疼的厲害。
他慢慢走到李氏身前,蹲下,低聲叫道:「嬤嬤……」
李氏原本已經絕望,見胤祚過來,心中又生出一絲希望,掙扎著抓住胤祚的手:「主子,是嬤嬤對不起你,嬤嬤死有餘辜,只求你放過富貴兒,他只有六歲啊,求求你,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主子你行行好,嬤嬤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
「嬤嬤……」胤祚眼淚還在流,手卻慢慢抽了出來,慢慢道:「嬤嬤,胤祚的命,也是命……」
胤祚也只有六歲……
胤祚從生下來就是嬤嬤抱著,喂他吃奶,哄他睡覺,教他說話,扶他走路……
怎麼就那麼狠心……
嬤嬤,胤祚的命,也是命……
胤禛將胤祚扶起來,胤褆聲音微提:「來人,把她帶走!」
「嬤嬤,胤祚的命,也是命……」
胤祚的話入耳,李氏彷彿失去所有生機,連眼淚都不再流,自己就慢慢爬了起來,望向胤祚:「小主子。」
胤祚靜靜看著她,眸光清冷,但眼淚卻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一滴滴的落下。
李氏道:「奴婢欠你的命,奴婢還你……」
胤褆臉色大變,喝道:「你敢!」
猛的沖了過去。
但到底還是遲了一步,胤祚站在原地,渾身發冷,雖然胤禛用最快的速度捂住了他的眼,他還是聽到了那一聲巨響,看見了紅的白的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綻放,甚至濺到了他的衣襟上。
他想要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也聽不到任何聲音,那沾了鮮血和腦漿的頭顱在他眼前不斷的晃動……
「老六,老六!胤祚!」胤禛艱難的扶著胤祚,他雖然心智強大,殼子卻只有七歲,只能勉強拖著胤祚不讓他倒下。
胤褆大步上前,將胤祚一把抱起來,胤禛道:「我住的近,大哥把他帶去我房間吧……我去叫太醫。」
胤褆道:「你讓他們快點兒!」
一面抱了胤祚快步離開,出門看見兩個侍衛,咬牙道:「將她給爺拖出去喂狗!」
原是來示個好的,誰知道竟發生這種事!原本皇阿瑪就是擔心胤祚的心疾,怕侍衛冒冒失失抓人衝撞了他,才讓自個兒過來安撫,這下可好……
他實在怪不來胤祚,對他們這些皇子來說,奶嬤嬤幾乎是比額娘還要親近熟悉的人,這樣一個人,先是背叛要害他性命,然後又這般慘烈的死在他面前,別說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就是心智稍弱些的大人都受不了,更何況他還有心疾?
若胤褆能騰出手來,早就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了——這差事辦的,真他娘的難看!早知道不管三七二十一捂了嘴拖出去打死算了!
這次胤祚睡了三天才醒,他閉著眼睛,頭疼欲裂。
或許是因為受不了打擊,這個身體殘留的意識完全消散,給他留下許多記憶的片段和情感,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一時覺得自己是來自未來的一縷遊魂,一時又覺得自己是名為胤祚的皇子,直到此刻,才終於清醒了些。
昏迷前的一幕又在腦海中浮現,原來這個世界,是如此血腥殘酷。
「奇怪,怎麼受了這等驚嚇,心疾反而像有所好轉?這不對啊……」胤祚聽到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身邊念叨,然後摸了他的左腕又換右腕:「怪哉,怪哉……」
胤祚睜開眼睛,這是一個陌生的房間,內間只有一個白鬍子老頭和一個不認識的宮女。
胤祚認出那老頭是康熙特意派來給他治療心疾的太醫,姓段,據說是大清朝在心疾方面最有建樹的大夫。
兩人見胤祚醒了,都是大喜,宮女忙道:「我去稟告四阿哥。」
待宮女走了,胤祚望向依舊擰著兩條白眉的段太醫,問道:「太醫,我病的是不是很厲害?」
段太醫撫須道:「六阿哥不必擔心,老朽剛剛把脈,發現六阿哥的心疾大有……」
好轉兩個字還未出口,段太醫神色大變:「六阿哥,你沒事吧?」
一面慌忙去取銀針,在胤祚身上接連下針。
好一陣,胤祚的身子才慢慢舒緩下來,一雙帶著霧氣的大眼睛望向段太醫:「太醫,胤祚是不是要死了……」
段太醫拔了銀針重新把脈,然後對自己的醫術開始充滿懷疑:「單從脈象上來看的話……」
從脈象上看的話,這心疾的確像好了大半的樣子啊!怎麼還發作的兇猛一些了呢?這、這……
這會兒宮女取了粥進來,見段太醫吞吞吐吐,心中著急,道:「太醫,是不是六阿哥的心疾又重了?」
段太醫什麼也不說,搖頭嘆氣,默默走到一邊開了方子,道:「還是要飲食調養為主,最重要的是保持心境平和……」
交代了一大堆,起身離去,到最後也沒說心疾到底是好了還是壞了。
胤祚看著他出門,微微鬆了口氣,幸好段太醫沒有說出他疾好轉的話,要不然,他真不介意隔三差五的「發作」給他看看。
不過,等宮女抹著眼淚,用憐惜的目光看著他給他餵食的時候,胤祚才發現自己段數太低——那老頭明明什麼都沒說,卻讓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情況不妙,真是老狐狸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