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8.第 8 章

第八章

康熙三十七年,正是草長鶯飛之際,雖春寒尤在,但愛俏的少年早已換上輕薄的春衫。

十一歲的胤禎腳步輕快的穿過院落,遇上恭敬行禮的下人,便隨意的揮揮手。

旺財舔著臉追上胤禎的腳步:「十四爺,十四爺,容奴才通報一聲……」

胤禎啐道:「你走的還沒爺快,通報個屁!再說了,六哥府上又沒有女眷,有什麼好通報的?」

一面說著,腳步半點兒也沒停,到了門口,不耐煩揮手道:「遠遠的給爺守著,誰也不許進來!」

胤祚不喜歡屋裡一堆人,所以服侍他的太監丫頭們都像隱形人似的,很少在他跟前出現,但府里內外還是打理的井井有條。

書房沒人服侍,胤禎委屈自己打帘子進去:「六哥!」

胤祚已經十八了,眉目清雅如畫,正坐在書案前整理畫作,聞言抬頭看了眼,笑道:「十四來了啊!」

胤禎哼一聲,道:「你為何不等我下學就出宮了?」

胤祚用炭筆在畫背後標了號放在一邊,又打開一幅,口中道:「我也大了,整日待在宮裡算怎麼一回事?」

胤禎怒道:「你少唬我!你分明就是想同四哥一起出宮才丟下我不管!」

胤祚道:「皇阿瑪命我將路上抽空畫的畫兒整理出來給他看,說若畫的好,就送我一幅顏真卿的真跡……我若得了,先讓你把玩幾日如何?」

胤禎切一聲,道:「我才不稀罕!」

到底不再糾纏此事——既然康熙令胤祚整理畫作,他若真在德妃宮裡一呆大半日,未免有懈怠之嫌。

又興緻勃勃道:「六哥,外面好玩嗎?」

胤祚搖頭:「不好玩。」

「騙人。」

胤祚頭也不抬的做著標記,口中淡淡道:「渾河一代去年大水,周邊田莊顆粒無收,為了填飽肚子,樹皮扒光,草根挖光,水裡的水藻也被撈起來吃掉——你說還有什麼好玩的?」

胤禎悶悶道:「上書房的師傅們不都說現在是太平盛世嗎?為什麼百姓還過得這麼辛苦?朝廷沒有賑災嗎?」

胤祚道:「大清這麼大,總不能指望每個地方都風調雨順,不是這兒旱,就是那兒澇……連皇阿瑪都去了,親口嘗了百姓吃的水藻——你說朝廷有沒有賑災?只是,再如何賑災,能濟一時罷了。」

「不管怎麼樣,我也想去看看。」胤禎道:「我都這麼大了,連京城都沒出過,沒意思透了。」

胤祚道:「聽皇阿瑪的意思,明年要巡幸塞外,你去求一聲,定會帶你一起去。」

「那你也幫我說說好話!」

胤祚笑道:「不幫你幫誰?」

胤禎這才滿意,露出笑容來,忽又趴到書案上,湊到胤祚跟前,神秘兮兮道:「六哥,你不在的這半個月,皇阿瑪將東宮的侍從又換了一批呢!」

胤祚微微皺眉,明白這恐怕才是這小子真正的目的,否則僅隨駕一事,他去康熙面前討個巧兒就行,那裡需要自己說什麼好話?

只聽胤禎嬉笑道:「真不知道二哥是怎麼想的,硬邦邦的男人有什麼好玩的,還和太監……嘖嘖,那玩意兒見了難道不嫌噁心嗎?」

胤祚一巴掌扇在胤祚腦門兒上,道:「瞎胡說什麼呢!小屁孩兒,好生念書就是了,一天打聽這些做什麼?」

胤禎冷哼道:「再小也是皇阿瑪的兒子,皇阿瑪眼看著就對二哥失望了,除了二哥,大家都是庶出……唉,可惜先皇貴妃沒能晉陞皇后,不然四哥也算半個嫡子了。」

胤祚詫異的抬頭,他記得康熙是歷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足有六十一年,且現如今太子地位穩固,盛寵無人能及,以為奪嫡之爭還早的很,不想竟現在就有了苗頭,且連這麼小的小傢伙竟都有了想頭。

口中道:「過去兩年太子殿下監國,克盡厥職,舉朝稱善,皇阿瑪也贊有太子在京辦理政務,如泰山之固……這失望兩個字從何說起?」

胤禎道:「隋煬帝楊廣為晉王時,還不是政績卓然、戰功赫赫,且禮賢下士、謙恭謹慎,可登基之後呢?」

胤祚見他竟然拿胤礽去比隋煬帝,皺眉低聲斥道:「混說什麼呢?太子於我們,既是兄長,更是國之儲君,嫌日子太逍遙了怎的?」

胤禎吐吐舌頭,低聲道:「我也就在六哥這兒自在一些,一時忘了……」

聲音低低的道:「二哥現如今的確表現的賢明仁厚,可骨子裡卻涼薄的很,當年皇阿瑪在行宮病重,令他和三哥去探望,他就因全無擔憂之色被皇阿瑪趕回京城。我從沒聽說,孝順仁愛這種事,斥責一頓就能變好的,現如今他不過是做給人看罷了。」

歇了口氣,又道:「何況連皇阿瑪他也未必放在眼裡,現如今離東宮膳房人、茶房人和哈哈珠子被處死才過了多久?連自己的**都管束不住,皇阿瑪會放心把這江山交給他?」

聽著胤禎用清脆的童音侃侃而談,胤祚有些頭大,他不想捲入奪嫡之戰,但是,若胤禛或胤禎想要爭一爭,他很難置身事外。

他知道歷史上勝利者應該是四哥胤禛,可是他這位四哥是換了殼子的,做過皇帝的他還會不會參加奪嫡?他能如原主一般取得勝利嗎?換了人當皇帝,還能如歷史上的雍正一樣,一手托起康乾盛世?

面上卻不顯,只笑笑,道:「你現在太小,這些事兒想也沒用,不如好生讀書習武,入了皇阿瑪的眼,總有一份好前程。至於我,反正沒什麼想頭了,兄弟們待我都和善,到時候就算做不了親王,也能撈個郡王噹噹,平安富貴一世,於願足矣。」

胤禎笑:「我也就是說說罷了。」

將聲音繼續壓低,似帶了幾分好奇道:「六哥,要是萬一有一天我和四哥爭起來,你幫誰?」

胤祚搖頭失笑,曼聲道:「昔人有睹雁翔者,將援弓射之,曰:『獲則烹。』其弟爭曰:『舒雁宜烹,翔雁宜燔。』競鬥而訟於社伯。社伯請剖雁,烹燔半焉。已而索雁,則凌空遠矣。」

「我不管,我就要問!」胤禎扯著胤祚的袖子:「你說嘛,你到底幫誰?」

胤祚無奈道:「今日之我非昨日之我,明日之我非今日之我,這沒影兒的事,你讓我怎麼知道?」

「我就問現在的你!幫誰,快說!」

胤祚嘆道:「你怎麼不問問四哥他有沒有想爭?」

胤禎愕然。

胤祚道:「別看四哥辦了幾件漂亮的差事,但皇阿瑪對他卻不滿的很,你可知道為什麼?」

作為還在念書的小阿哥,胤禎知道的自然沒有時常在康熙身邊轉悠的胤祚來的多,聽胤祚要講「秘密」,頓時興奮起來:「為什麼?」

「因為不上心。」胤祚嘆道:「現如今,稍大些的阿哥,誰不想多表現表現,好討皇阿瑪的歡心?可是唯有四哥,對政事,對皇阿瑪,都不上心,甚至可以說,是懶得上心。」

「可是我聽說,四哥幾次差事都辦的爽快利落,很得皇阿瑪的意……」

「可你何時見過四哥主動攬差事?且官場之上,盤根錯節,複雜之極,可說牽一髮而動全身,以四哥的能力,明明可以做到面面俱到,可他卻從來不管不顧,一頓快刀斬亂麻。每次他辦完差,皇阿瑪都要在後面給他收拾亂攤子。每次四哥回來,都被皇阿瑪劈頭蓋臉一頓罵,可不管皇阿瑪罵多凶,四哥從來不放在心上,讓抄書抄書,讓禁足禁足,卻從來不改半分——你說四哥這樣子,像是有什麼心思的樣子嗎?」

胤禎若有所思,半晌之後回過神來,一臉好奇道:「六哥,我聽說小時候你和四哥關係最好,同吃同睡,你種痘的時候,還是四哥不眠不休的照看,才得好轉——為什麼現在四哥對你這麼冷淡?連對我都比對你好,更別提十三了!哼,也不知道誰才是他的親弟弟!」

胤禎說完半晌也沒見胤祚回應,詫異的抬頭,卻見胤祚神色有些恍惚,卻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好奇的問道:「六哥,當年你和四哥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四哥為什麼和你忽然就生疏了,還有額娘,為什麼額娘從來不給四哥一個好臉?平日里連我提一聲,額娘都要翻臉。」

胤祚苦笑,當年的事,如同扎在心中的一根毒刺,連他都不願提及,何況是額娘,何況是四哥?

幼年的記憶已然模糊,但那一天的事卻清晰如昨日。

他記得,那一晚他帶著參湯,悄悄靠近佟佳氏停靈的大殿,想著無論如何都要勸胤禛喝一口,畢竟他已經幾日幾夜水米未盡。

然而等著他的,卻是雙目盡赤宛如走火入魔的胤禛,他被胤禛活生生掐暈過去,等再醒的時候,他躺在床上,屏風外傳來德妃激烈至沙啞的聲音。

「……你怎麼就這麼狠心!他是你弟弟啊!他是你的親弟弟!你不是我養的,可你也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啊!你怎麼就下得去手!」

「他已經是個廢人了,為什麼你們就不肯留他一條活路!」

「胤祚有什麼錯,就因為他沒有老老實實被害死?就因為佟佳氏畏罪自殺,你就要殺了他為佟佳氏報仇?你真是孝順,你真是她孝順的好兒子!」

「你不用去找胤祚,我給她償命!我來償命!」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生出胤祚來礙你們的眼!他生下來我就該老老實實送去給你們掐死!」

「都是我的錯,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啊!」

胤禛始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外面的人影激烈的交錯著,東西乒乒乓乓落地,他心急如焚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掙扎著從床上掉下來。

聽到聲音,外面迅速安靜下來,下一刻,德妃披頭散髮的衝進來,將他摟在懷裡,聽著他「呃呃」焦急的比劃,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額娘沒用,額娘沒用……當年留不住你四哥,如今又護不住你,額娘沒用,額娘對不起你……胤祚,胤祚,娘的胤祚啊……」

那一天以後,他很久沒有看見胤禛。

聽說後來康熙曾讓德妃將胤禛領回撫養,德妃誓死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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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第一紈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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