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地下室的喪屍

老人也只是靜靜地望著許洛，就好像他說的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許洛沉默不語，輕輕地將茶壺放下，茶壺和紅木茶盤之間發出了「托」的一聲，在安靜的大廳中顯得有些響亮。

「為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洛終於沉聲問道。

「不為什麼，就是這樣覺得比較合適。」老人理所當然地說道。

許洛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不這樣認為，第一，我和他們不熟，第二，看他們的樣子，他們應該都有自己的選擇。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他停住了話頭，用堅定的眼神注視著老人深沉的眼眸。

老人沒有說話，他在等待許洛的述說。

「我不是救世主，更不是聖人，我沒有理由在這種末世帶著一群人逃亡，並且我絲毫不能肯定這些人的心中到底有何想法，朱爺爺，這是末世，我們面臨的是喪屍，無窮無盡的喪屍，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天我還能不能活著。」

老人忽然低下頭去，眉頭蹙起，沒有一絲皺紋的額頭上終於鐫刻上兩道皺紋，與紅潤的臉龐相比，顯得有些寂寞。

「末世……喪屍……，是啊，讓你這個小傢伙去背負這個責任的確有點勉為其難。」

許洛心頭的困惑沒有得到一絲緩解。

朱爺爺明明知道對自己來說，這是一個勉為其難的責任，為什麼還要自己去背負？他真的了解這些翡翠山莊中的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的雨聲讓許洛不由感到煩躁起來。

他的注意力逐漸從老人的身上移開。

「過來前，我聽說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哦？」

老人低聲回道，並沒有抬頭。

「有許多人告訴我，今天晚上會有喪屍前來。」許洛漫不經心地說道。

「什麼？」

老人霍然抬起頭，驚訝地說道，雙眸中爆射出讓人無法逼視的光芒。

許洛依然沒有看向老人，嘴角間露出一絲冷笑。

「不過，他們對我的要求卻不一樣，有的人希望我不要出來，對喪屍不理不問，還有的人卻要我出手相助，甚至讓我們頂住最強勁的一波喪屍……」

他的眼神也在逐漸轉換，那抹屬於末世的冷酷終於出現在了眼中。

「還有人勸我小心，小心這裡的每一個人，對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不要相信，包括他自己。」

「是嗎！」老人的眼神又平靜下來，似乎對於許洛所說的並沒有感到特別驚訝，只是那種寂寞更濃了起來，「的確很有趣。」

他伸出手去，拿起了面前的茶杯，杯中的熱茶有些輕微的晃動。

「我已經三年沒有出過這道門了，必須承認，其實我對他們已經不了解了。」

沒有將茶杯放到口邊，老人就這樣輕聲述說，更像是自言自語。

許洛沉默，他不想打斷老人的話。

老人將茶杯放在唇邊，吹了下，然後輕輕地嘬了一口。

「你怎麼打算的？」

他放下茶杯，用那雙深沉的眼睛注視著許洛，似乎想看穿許洛的心底，但是他只看到了冷酷，卻看不穿許洛到底在想些什麼。

自從進門后，一直掌握在老人手中的主動終於易位，當許洛有了自己的決定時，他將不會任人左右。

「什麼打算都沒有。」許洛淡淡地回答，唇角間的那抹笑容更加冷峻。

老人有些愣神。

許洛的這個答案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準備離開翡翠山莊？」

「為什麼，暫時我還沒有離開翡翠山莊的打算。」他站起身來，拿起身邊的烏鞘長刀，走到圓形窗戶前，看著屋外的瓢潑大雨說道。

「這裡畢竟不是躲避喪屍的長久之地。」老人看著許洛筆直的身軀說道。

許洛點頭說道：「我沒說過我會在翡翠山莊長待。」

「那還是要走的。」老人沉聲說道，「換句話說，你還有時間去考慮我的提議，你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去改變他們的想法。」

許洛搖了搖頭，忽然轉頭凝視著老人深沉、寂寞的雙眸，啞然失笑道：「這個人為什麼不能是你呢？」

「你不覺得其實你才是帶領他們離開的最好人選？」

老人垂下頭去，低聲說道：「我老了，已經累了，不想再走了，要不然我又怎會選擇翡翠山莊居住。」

他的聲音中也多了一絲寂寞。

「不，不是。」

許洛的聲音忽然響亮起來，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就像刀鋒般銳利。

他一步步走向老人，每一步都精確到不差分毫的地步。

「你不是老了，累了，而是這裡有一個巨大的秘密讓你不能走，你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只想將這個秘密深藏在心底。」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站在了大廳的正中央，銳利的眼神逼視著老人，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老人低垂的頭顱並沒有抬起，只是輕輕地「哦」了一聲。

「這間大廳中實在沒有什麼秘密可藏，但是你忘記了一點，像這樣的大廳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許洛左手握緊了烏鞘長刀，骨節都有些發白起來。

「本來我一直想不起來，但是我一直覺得奇怪，這間大廳我一進來就總感到不舒服，這裡有種讓我很熟悉但很討厭的味道。」

老人低垂的頭顱終於抬了起來，眼眸中的寂寞又好像多了三分。

許洛的右足點了一下腳下的大理石，一字字說道：「這裡下面應該是一間地下室。」

「不錯。」

老人的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裡面應該有喪屍！」

又是一聲巨雷響起，讓人心神劇震。

「你在自己的家中藏著喪屍，你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個事實，所以你也不想帶領大家離開翡翠山莊。」

他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語氣也越來越凌厲，猶如劈出的刀鋒般凌厲。

「吱呀」一聲。

紅色的大門被推開了，張全海出現在了門口，半邊身子已經濕透。一道閃電劃過，將他有些嚴肅的臉照亮，同時將他眉宇間的殺氣照得分外明顯。

大廳中忽然沉寂下來，只能聽到屋外的風雨聲。

敞開的大門擋不住被風帶進來的雨點，門口的大理石很快就潮濕起來。

許洛的右手已經搭在了那柄烏鞘長刀的古樸刀柄上。

一觸即發。

又是一聲巨雷響起，三人呈一條直線，誰也沒動。

老人終究還是第一個動手，卻只是輕輕地擺了下手，有氣無力地說道：「把門關上，這裡沒有你什麼事。」

張全海卻沒有移動腳步，只是注視著許洛筆挺的身軀，雙目中的神光猶如實質，刀鋒般插向許洛的後背。

許洛猶如芒刺在背，卻依然保持筆挺的姿勢，一動不動。

「出去。」

老人凌厲地呵斥一聲，張全海不由微微一顫。

終於慢慢地收回目中的神光，緩緩地向外退去，將門輕輕帶上。

大廳中緊張的氣氛終於緩和下來，許洛的右手卻依然沒有離開刀柄，只是目光卻沒有先前那般鋒銳。

屋外的雨聲忽然小了起來。

老人紅潤的臉上忽然多了一抹笑容，輕聲說道：「雨要停了。」

許洛不明白這個時候老人說這句話有什麼意思，事實上他的心思完全沒有放在屋外的大雨上。

「你說的沒錯，你腳下的的確是一間地下室。」

他端起茶杯，將茶杯中的茶飲盡，然後慢慢站起身來，走到了那張大號茶几旁，從白色的棋盒中拿起一枚棋子。

白色的棋子夾在食、中指間，看了許洛一眼。

許洛慢慢地後退，離開了腳下站立的那塊大理石，直到老人點了點頭，這才站定腳步。

老人手夾棋子靜靜地站立片刻，然後搖了搖頭，泛起一陣苦笑，終於將那枚白子落在了棋盤上。

大廳中響起一聲「咔噠」聲，許洛原先站立的那塊大理石緩緩的移開，露出了一個帶有台階的地下通道。

黑沉沉的地下通道看不清有多深。

許洛高挺筆直的鼻子微微抽動了一下，眉頭緊鎖。

他沒有判斷錯誤，從地下傳來的那股味道的確是喪屍身上的腐臭味，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等到大理石完全移開，老人走到了地下通道口，當先沿著台階走下。

許洛猶豫了一下，終究按捺不下心中的好奇，跟隨在老人身後往地下室走去。兩人剛剛隱入黑暗中，燈就亮了。

一共三十七階台階。

沒有那種地下室潮濕、發霉的味道。

「嗬嗬」

是喪屍的聲音，似乎感覺到有人類的進入，那具不知在何處的喪屍忽然大聲咆哮起來。

許洛能夠感到喪屍的興奮。

精神力緩慢、小心的釋放出來，許洛相信這個朱爺爺肯定不是一個普通人，因此更為謹慎。

老人像是感覺到了許洛身上發生的異常，卻也只是瞅了許洛一眼，沒有說話，眼中的寂寞更濃。

一間石室忽然間就出現在眼前，乍一眼看上去似乎是整塊岩石鑄成，沒有門，也找不到任何縫隙，卻有一扇窗。

用粗如兒臂的鐵欄杆封鎖的窗。

這裡更像是一座石牢。

兩隻衣衫襤褸的手臂從鐵欄杆的縫隙中伸出，拚命在半空中抓著，手掌有些乾枯，五指奮力屈張，更顯得猙獰可怖。

老人停下了腳步，看著那兩隻屬於喪屍的手臂，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是我的妻子。」

許洛一愣，他從老人的話語中沒有聽到悲傷。

只有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