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路無歸看著東萊先生不移眼也就罷了,還一副防賊的表情,讓游清微一陣無語。她把路無歸按在末席空位上坐下。她見在座的大佬們一句都沒提,只好撩起袖子,起身提起茶壺殷勤地給這些大佬們倒茶。
晏老爺子好笑地抬指點了點游清微,說:「光獻殷勤可沒用。」
游清微給他們把茶都續上后,這才說:「喝了我倒的茶,總得給我兩分面子。」她又朝東萊先生抱拳,喊:「東萊叔叔,行個方便。」
東萊先生端起茶慢悠悠地喝了口,說:「當著大夥的面,我可不敢給你開後門。」
路無歸見東萊先生好像要為難游清微,趕緊附在游清微的耳旁,輕聲說:「東萊先生是條狗精。」
東萊先生端茶的手一抖,沒好氣地看向路無歸,說:「小丫頭,你還想不想混了?」
路無歸慢吞吞地說:「你打不過我。」
游清微趕緊拍拍路無歸的手制止路無歸再說下去,她低聲解釋道:「東萊先生是協會的理事之一,管著妖靈這一塊。你在東萊先生這作個登記領個證,以免哪天被當成黑戶清理了。」
路無歸秒懂!這是找了一個大妖靈來管妖靈這一塊的戶口。她恍然大悟地「哦」了聲,看了眼東萊先生,縮在游清微的身後,不再作聲。
東萊先生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說:「想登記總得先說說這丫頭是什麼來路吧?」
游清微正色說道:「我爺爺原是陰陽道的弟子。小悶呆……路無歸,原是道觀中一隻修行數百年剛能顯化人形的大妖。」她頓了下,說:「她和東萊先生您一樣,也是折在了六六年開始的那場十年運動中。她死後化成鬼妖,被我爺爺的大師兄以香火供奉,得以鬼妖之身轉修香火道。我十四歲那年傷到脊椎,回去找大師公治傷,與大師公有過約定,在大師公百年後,由我照顧她。去年,我大師公過世,她便跟了我。」
陳老爺子呷了口茶,若有所思地說:「我記得這丫頭有生身父母的吧?她好像有個姐姐經常接她上下班……」
游清微聞言略感詫異地看了眼陳老爺子,心說:「您老把這些事打探得挺清楚。」她沉吟良久,才用低緩的語氣說道:「村裡人火燒道觀,毀了她千年道行,欠她一條命。我大師公說讓村裡人還她一條命,偷換天機,在二十年前送她投胎轉世。她因計劃生育政策被強行引產,傷了神魂,生身父母養不活她,便又過繼回給我大師公。我爺爺是陰陽道出身,按照他所學的道統,死後要葬入陰路轉作鬼修。年初,我扶靈回鄉,在送我爺爺和我爸去陰路的路上,我們遇到血屍……她為了護我離開折在了地下。她不知道自己死了,夜裡子時出現,揀了自己的屍骨,從地下爬出去,找到了我……」她強壓住淚意,扭頭沖握住她的手安慰她的路無歸強扯出一個笑容,說:「我沒事。」
路無歸看得出來游清微是特意瞞過她投過胎又死掉了這回事的,結果游清微被人盤根問底,提起傷心事惹得游清微難受,頓時很不開心。她噘著嘴環顧一圈屋子裡的人,說:「游清微,我們不辦、證了。」
陳老爺子樂呵呵地笑了笑,說路無歸:「喲,這脾氣還真不小,我就多問了一句,這還不樂意了。」
路無歸氣哼哼地說:「游清微為這事做了好幾個月的噩夢,我安慰了她好久她才好起來,你問她這些,她要是今天晚上又做噩夢,我……我……」她沒害過人,「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麼嚇唬和威脅陳老頭。
東萊先生也樂了。鬼他見得多了,這麼單純的大鬼妖還是第一次見。他笑著起身,說:「行了,彆氣了。我這就讓人給你登記辦、證。」他起身走到大門口,大聲喊了句:「二狗。」
外面有人大聲地回應了一聲:「來了!」很快,一個二十歲出頭穿著T恤、破洞牛仔褲的小年輕一路小跑地跑進來,沖東萊先生喊:「叔,你叫我?」
路無歸看著這跑進來的小年輕居然也是一條佔了人身的狗妖靈,驚得瞪得溜圓的眼睛眨了又眨。
東萊先生說:「去拿份檔案表下來,再帶小路去拍個照辦個證。」
那年輕人響亮地應了聲:「哎」,走到路無歸面前,一笑露出滿嘴大白牙,說:「你好,我叫二狗!」
路無歸一聽二狗這名字好耳熟,她想了想,說:「我想起來了,李奶奶家摔面盆里淹死的那孫子也叫二狗。」
二狗的笑容僵在臉上,跟被點了穴似的。
游清微趕緊起身,一臉歉意地說:「狗哥,小悶呆說話就這樣,您別跟她計較。」
路無歸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倆,又扭頭看向屋裡的這一堆人,默默地不作聲了。
二狗說:「沒事,狗哥我不跟你計較。」對路無歸說:「跟我來,帶你去拍照。」
路無歸看向游清微。
游清微說:「去吧。」
路無歸「哦」了聲,這才跟著二狗走,她走了兩步見到游清微把她的背包放在旁邊的沙發上,想了想不放心,又把背包拿起來塞到游清微的懷裡,這才跟在二狗的身旁往茶廳旁邊的小屋走去。
游清微一臉愁悵地嘆了口氣,把背包放在身後的沙發上。
路無歸跟在二狗的身後進到旁邊的小屋,見到裡面擺著一個大大的上了鎖的文件櫃,柜子上還封了符,上面掛的鎖是呈八卦形的,有卡糟。屋子裡擺著一張書桌,還有印表機和複印機,旁邊還有一個照相的。
二狗把掛在脖子上的那圓柱形的雕有圖騰的玉往文件櫃的八卦中間的凹槽中一卡,來來回回地扭了好幾轉,卡糟中響起一片機關連動的聲音,然後「咔」地一聲,那八卦一分為二,櫃門開了。
路無歸看到文件櫃里擺著好多像是檔案袋一樣的東西,還貼上小標貼分了類。
二狗取出一個空白的檔案冊,在辦公椅上坐下,又讓路無歸坐下,問:「姓名?」
路無歸用手在桌子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二狗又問:「性別。」
路無歸看著二狗一陣無語,她心說:「你看不出來嗎?」
二狗又問:「性別?」
路無歸說:「我看起來不像男的呀。」
二狗說:「東萊叔看起來還不像女的呢。」
路無歸「啊」了聲,問:「東萊先生是女的呀?我……我以為……以為是男的!」
二狗掃了眼路無歸,說:「長得有點雌雄莫辯而已,你沒發現我東萊叔特別有中性美感么?」
路無歸小聲嘀咕句:「黑呼呼的細細的長得跟嘯天犬似的,看不出美感。」
二狗「啪」地一聲把鋼筆往桌子上一拍,問:「你還要不要辦、證了?」
路無歸趕緊改口連聲說:「美美美。」她覺得自己智力見漲,都會見風使舵了。
二狗又問:「性別?」
路無歸問:「我的呀?」
二狗說:「難不成是我的?」
路無歸「哦」了聲,說:「我看你像是男的。」
二狗深吸一口氣,強扯出個笑容,說:「我是問你的性別。公母雌雄哪一種?」
路無歸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心說:「我上上上輩子沒變全就死了,我也不知道我的性別是什麼,上上輩子是鬼妖,跟上上上輩子一樣不太清楚性別,上輩子是個女娃……女的吧……」她不確信地說:「女的吧。」眼睛一亮,說:「身份證是這麼寫的。」
二狗麻利地在性別欄上寫下「母」!
路無歸糾正:「是女!」她還在桌子上寫下一個大大的「女」字。
二狗沒好氣地看了眼路無歸,在那「母」字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寫下一個女字。
路無歸看到二狗的字,覺得二狗的字寫得跟狗爬似的,她鬼畫符寫出來的字都比二狗的字漂亮。
二狗又問:「住址。」
路無歸說:「游清微家。」
二狗說:「我是問你住的地址在哪,不是問你住在誰家。住址!」
路無歸說:「游清微家。」
二狗用力地捏著手裡的筆,問:「游清微住哪?」
路無歸心說:「我每次出門回去都是游清微和曉笙姐姐開車載我,我哪知道住哪。」她搖頭,把游清微家環附的環境都描述了遍。
二狗一臉崩潰地說:「我是問你住哪,是問地址,不是問你家的居住環境。」
路無歸也快崩潰了,她說:「我要是知道地址,就不用費這麼多唇舌描述周圍的環境了。我告訴你我住的地方周圍都有什麼,你再派小狗狗們出去查就知道了呀。你要是跟我說你家在哪,我肯定找不著,但你告訴我你家周圍都有什麼、長什麼樣,我就一定能找到。」
二狗滿臉崩潰地看著路無歸,說:「全市兩千萬人口,六千平方公里,你讓我派小狗狗們挨街挨巷找你家?你不知道現在滿街都是偷狗賊么?我老婆都沒娶,去哪找生小狗狗找你家在哪?」
路無歸頓時覺得二狗好可憐。
二狗放下筆和檔案冊,起身,說:「來,先拍照。」
路無歸過去拍照。她有過拍身份證照的經驗,特意找二狗要了幾根擺在桌子上的小橡皮筋,把那長長的遮住額頭的劉海扎了個衝天揪,露出光潔的額頭。她把耳旁的頭髮往後壓,沒壓住,又用兩根橡筋在腦後一左一右地扎了兩個小揪揪。
二狗端著眼睛看得眼睛發直,都快變成傻狗了。他「咔」地一聲麻利地給這髮型不敢恭維的路無歸拍了照,以最快的速度列印出來,又把證件給列印好,照片一貼,「啪」地一聲蓋上鋼印,對路無歸說:「跟我來!」把檔案柜上鎖,領著路無歸出門后,關上門。他快步走到坐在茶廳中跟一幫老傢伙聊天的游清微的身邊,說:「證件辦好了。那個身份登記信息沒填完,你幫我填一填。她說住你家,但她說不清楚你家的地址。」
游清微「嗯」了聲,說了句:「謝謝。」她接過二狗遞過來的證件和身份登記表,她翻開證件一眼看到上面的證件照,瞬間:「……」她抬起頭看向二狗,心說:「小悶呆說話不太中聽,你也不用這樣報復吧?」
二狗見到游清微的眼神整個不對了,整條狗都不好了,一臉崩潰地叫道:「我讓她拍照,她找我借橡皮筋,我能不借嗎?我借給她,她二話不說就扎三個小揪揪在腦袋上,連拍照造型都擺好了,我能不拍嗎?這怪我?怪我?」
二狗正在那激動呢,邊走邊整理著頭髮的路無歸過來,對游清微說:「游清微,二狗說東萊先生看起來不像是女的,就懷疑我是男的。」
二狗瞬間凝固在當場。他覺得自己整個狗生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