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寧府(下)

59.寧府(下)

聲音耳熟的很,寧蝶即便不回頭,也聽出這話是出自三姨太的口。

帶路的丫鬟為難地站在門檻前,寧蝶提醒地道:「勞煩你帶路了。」

丫鬟慌忙地回過神,急匆匆往前面走。

三姨太把身上醬紫色的旗袍理了理,寧蝶沒有理會的態度令她吃癟,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

府里六小姐寧晗香是她女兒,下個月出嫁,本可以風光無限,大肆操辦,這些年一直被四小姐寧箏壓了一頭,現在半路多出一個搶風頭的寧蝶,如何不氣。

寧蝶從沒有回過霍宅的消息,寧府里極少有人知道,都以為八小姐在外,是西南大戶霍家的準兒媳。

還是某天寧沉喝醉酒,心裡擔憂,不小心吐露給三姨太,眼下三姨太這麼囔囔,剛剛急著巴結討好的姨太們各個臉色不好看。

這邊寧蝶回到安排給她的房間,大夫人納蘭氏為她準備的是間上好的廂房,採光極佳,許是不清楚她的喜好,傢具布置挑的顏色都是中規中矩的,床單被套茶具和香爐,選的是年輕人喜歡的新鮮樣式。

「八小姐一路勞累,是先泡澡還是吃些點心?」丫鬟替寧蝶點燃香,得體地笑問。

寧蝶選了前者,丫鬟便忙著去張羅洗澡水。

寧蝶環視一圈,這間屋子在前世一直是空著,她那偏心的父親覺得自己家裡庶出的女兒沒有一個能上檯面,唯恐影響在隔壁住的寧箏,寧可將房間空出來。

這裡和她曾經住過的蕭瑟院子,簡直不似同在寧府。

她想得有點出神,門邊出現一個人都未察覺,直到那人等的不耐煩,嗤笑地開口:「你就是我新多出來的一個妹妹?」

寧蝶迴轉身,一襲西式紫色洋裙的寧箏,穿著一雙尖頭綠色鱷魚皮高跟皮鞋,仰著頭,雙手互搭在胳膊上,視線來來回回將她巡視一遍,「我還以為霍丞眼光能有多好,除去你還能看的一張臉,全身上下,和那些舊時代女人有什麼兩樣!」

寧蝶面色如常,對寧箏從西洋留學回來后眼高於頂的毛病,她曾經最是了解。

「嘖嘖,」寧箏圍著她走了一圈,目光始終鎖在她身上,「我聽說你在西南做戲子,你媽……哦,不對,是該說聲十姨太,姨太一個人養你生活很辛苦吧,這麼年輕的女孩子,就要出去拋頭露面……」

前世嫁給霍丞不久,寧箏總會特意尋到自己面前冷言嘲諷,那時她尚不懂得其中緣由,只知聖賢書上告誡過,兄弟姐妹要親近,要友愛,她一次一次地有耐心地聽著,羨慕寧箏是見過識面的人,自己丟了寧府的顏面,被長姐訓斥,罪有應該。

可原來這種嘲諷里夾雜是何等骯髒齷齪的心思。

「四姐,」寧蝶冷臉地打斷寧箏,「我原本以為你留學英國,至少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為什麼思想還和西北某些老頑固一樣迂腐,拍電影在西方被稱作藝術,不知道『戲子』一詞從何而來。」

寧箏一愣,她和寧蝶在霍公館有過一次照面,只是那時她匆忙地要找霍丞,沒有來得及關注這個女人,沒想到看著柔弱,倒是牙尖嘴利。

寧箏面上的戾氣一閃即逝,轉而一笑,大方地道,「對,是四姐說錯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十姨太回來,這些年作為後輩,一直沒……」

「不用了,」寧蝶不想再聽這些綿里藏針的客套,她只要面對著寧箏,胸腔里立即是揮之不去的噁心,「我說了,我不想做寧府的八小姐,自然我媽不是寧府的十姨太。」

「還有,」寧蝶看去準備熱水的丫鬟走到了門外對面的長廊上,她儘快地結束對話,「諸如此類的話我不想解釋第二遍,我和我媽都不稀罕這個寧府,你犯不著在我這裡稱一聲四姐,如果沒有其他事,還請寧小姐讓我先行休息。」

她語氣說得決絕,沒有半分客氣。

寧箏臉上的表情變了變,忍了忍,依她目中無人的傲慢脾氣,對此時高冷的寧蝶竟付之微笑,「OK,你先休息,我不打擾了。」

來通知熱水燒好的丫鬟正好和轉身的寧箏碰頭,看四小姐走得腳步匆忙,丫鬟又見寧蝶站在房間中央不說話,但人看著和氣,對寧蝶心有好感,忍不住地勸解道:「八小姐剛來估計有所不知,四小姐在府里,夫人老爺對她極其看重,剛才我看四小姐臉色不太好,額頭上都暴了青筋,下次八小姐若是再碰到她,千萬要客氣。」

寧蝶對丫鬟牽動嘴角,「謝謝。」

看樣子八小姐對四小姐印象不太好,在客廳面對三姨太的奚落都能處之淡然的人,在四小姐這卻是眉頭緊皺的模樣,丫鬟搖搖頭,接著道,「水燒好了,八小姐隨我來澡堂吧。」

寧蝶嘴上又道了一聲謝。

……

而寧箏從寧蝶那裡受了氣,直接去找納蘭氏。

納蘭氏的偏房供有一尊一米多高的玉佛,常年香火不斷。

寧箏走近偏房時,納蘭氏正在佛像面前閉著眼誦經,一手輕敲木魚。

滿室的祥和氣氛,無法熏陶寧箏,她來回踱步,心焦難安。

總算熬過半個小時,納蘭氏做完今日的功課,從蒲團上站起來,手上大小滾圓一致的黑玉佛串並未摘下,一直在掌心滑動。

「媽,」寧箏終於能發泄抱怨,「你怎麼能讓寧箏住我隔壁?」

納蘭氏沒有多餘表情地半瞌上眼,「她是你妹妹,你隔壁的房間空著也是浪費。」

寧箏氣得好笑,「早知道您要讓她住,上次寧晗香說要搬來,我就該答應。」

她對父親姨太所出的女兒,各個都嗤之以鼻,加上寧晗香是個沒腦子的草包。

「那你為何沒有答應?」納蘭氏反問。

寧箏結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坐上椅子,她都不知該說什麼。

「箏兒,」納蘭氏靜靜地看自己的女兒,「你太驕傲了,你爸送你出國,或許是做了件錯事。」

「為什麼?」寧箏蹙眉,她如果不是因為出國,會說得一口流利的英文嗎?由於是海歸子女,她現在無論走到哪個交際圈,都是香餑餑,為什麼母親還說這種話。

「你把自己放得太高,」一場功課做完,納蘭氏已經是累極,勉強撐著精神和寧箏說話,「你總覺得這寧府所有的好處都該歸你,媽媽現在人還在,自然也會想盡辦法把所有好的給你,可萬一哪天媽媽不在了,你離開寧府了,你把自己放得太高,就會摔得越狠,就會更加去執著你得不到的東西,最終放下孽債。」

「行行行,」寧箏急不可耐地阻止母親說下去,她這個接受西洋教學的人,最是受不了這種佛學的絮絮叨叨,她懶得和母親坐著再聊,依舊保持站著的姿勢,「媽,我這次直接說我的想法。」

她停頓一下,宣誓般地說道:「我要嫁給霍丞。」

屋外是陽光明媚的春日,納蘭氏沉沉地閉上眼,吐出一口濁氣,「我知道了。」

寧箏十分滿意,她相信她的母親一定會幫助她,下午朋友家有茶園會,她急著和納蘭氏道別,早一步去做準備。

待納蘭氏再睜開眼睛,對著寧箏的背影,她雙目里流露出滿滿的憐憫,和那房間正中央供著的玉佛眼神,如出一撤。

……

剛經歷一天一夜的火車顛簸,寧蝶洗漱完重新躺回床上補覺。

一覺睡至下午,夕陽西斜,還是之前為她帶路的丫鬟叫醒的她,垂眉順眼地道:「八小姐,老爺回來了。」

寧蝶撐著身子下床,丫鬟替她收拾床帳,寧蝶似有所悟,「你剛說什麼?」

「八小姐,老爺回來了,正在大廳等著你。」

「老爺?」寧蝶一愣,突然想起來這世沒有霍丞這個出色的助手,寧沉並沒有和前世一樣當上西北將軍。

寧蝶穿上拖鞋去打開衣櫃,看見空著的衣櫃,一時想起她沒有行李箱,衣櫃里當然沒有她的衣服。

「八小姐,衣服大夫人給你準備了,我剛給你拿來,在桌子上放著,」說著,丫鬟去拿桌上的托盤,滿滿的幾疊衣服,「夫人早上吩咐裁縫趕做的,先只做了這幾套,大夫人說回頭等給你量了準確的尺寸,再由你親自挑了花式再做。」

想是知道她急著需要,旗袍做的極快,花式便樸素了些,好在寧蝶年輕,穿什麼都有味道,她換上灰綠色的旗袍,丫鬟笑說:「可得大夫人眼光好,能看出你尺寸,瞧著,剛合身呢。」

寧蝶看著鏡子的旗袍貼合身上腰線,她心裡流過一絲暖意,納蘭氏確實是寧府為數不多的善良人,幸好不像前世命薄,去得那般早,讓前世的寧蝶對納蘭氏一陣可惜。

衣服換罷,寧蝶跟著丫鬟走往大廳,夜色未臨,大廳已經開了燈,明灼的燈光透亮。

遠遠的就聽見熱鬧的笑聲,寧蝶有些緊張,她對寧沉又敬又恨,畢竟是她的父親,要在粗暴脾氣的寧沉面前說斬斷和寧府的聯繫,不無心虛和擔憂。

越是靠近門口,她走得越慢,磨磨蹭蹭地往丫鬟連笑催幾次,還是四姨太看見她的衣角,在椅子上探出身子看見了她,連說:「哎呀,八小姐來了,老爺,人來了!」

一道雄渾的聲音接話:「趕緊地,叫進來!」

寧蝶深呼吸一口氣,絞了絞手帕子,垂著頭豁出去一般地邁入大廳,她隨便地尋了一個下方的座位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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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民國千金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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