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42
當年梁瑞狠心推開他,江銘以為是梁瑞厭倦了自己,不願意再假裝喜歡自己,就像許多人說的那樣,梁瑞只是在利用他。
後來,他眼見梁瑞和周澤城不清不楚,更是相信了這種說辭。
雖然最後在周澤城那裡知道了真相,但那也僅限於梁瑞的立場,他並沒有那種自信——認為梁瑞愛他。
他希望梁瑞愛他,但是他不敢這樣奢望,只能不斷的自欺欺人,用催眠般的不斷確定,用一件件事實來告訴自己,梁瑞是在乎自己的,好像這樣就能給自己繼續堅持下去的力量。
但是……在他得知梁瑞生下了他的孩子之後,他陡然意識到,那也許並不是他的自欺欺人。
梁瑞不但從來沒有背叛過他,更沒有和別人有過關係,更不存在和別人生孩子,他自始至終都忠誠於這段關係,而且在自己那樣傷害過他之後,還願意生下他們的孩子。梁瑞對孩子的愛護,江銘歷歷在目,那是真的放在心尖上的愛,摻不得半分虛假。
梁瑞有多愛他們的孩子,就意味著當初有多麼愛他,甚至猶有勝之。
除了愛,沒有別的任何理由,可以解釋梁瑞的行為。
真相美好且殘酷。
梁瑞那樣愛他,但他卻從不知曉,反而用傷害將對方越推越遠。
基於這點前提,江銘回首曾經,那些錯誤的猜測全部都被無情推翻,一切想不明白的事情也都明白了,甚至如今細細回想當初梁瑞的表現,都品出了不同的味道。他像是身處冰天雪地中的獨行者,一點點的尋找著冷寂中散落的火種,無論多痛苦難捱,都甘之如飴,只為不放過任何一點獲取溫暖的希望。
與此同時……新的疑問出現了。
假如梁瑞一直愛他,那他為什麼要推開自己,為什麼要躲避自己呢?
如果沒有那些疏遠,沒有那些沉默,他們怎麼會走到這個地步。讓他才剛剛萌芽的愛戀,被無情的摧毀,演變為無望的黑色偏執。
江銘很快就想到了理由。
能讓梁瑞這樣做的,除了他們的父親,江慶海,再不可能有別人。
「當年……是您的要求嗎?」江銘定定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眼中透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執著。
江慶海的臉側微微抽搐了一下,面色陰沉。好半晌,他吐出一個冷酷的字眼:「是。」
這一個字落入江銘的耳中,瞬間掀起一片颶風,讓他幾乎站立不穩。江銘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慢慢的露出一個凄涼的笑容:「原來真的是這樣,我,真的沒想到……不,我應該想到的……」
江慶海兩腮抖動了一下,聲音難得放緩下來:「我是為你好,梁瑞那種心思深沉的人,不可能真的愛你。」
「我不想你受傷。」江慶海深深看著江銘,緩緩道,「梁瑞並不適合你。」
這樣的話,江銘已經聽了太多太多,他已經不想再聽了,不想再後悔了,他看著自己的父親,明明有許多的話想要說,想要替梁瑞辯解,想要陳述自己的心情,但終歸沒有開口,無意義的爭辯,他已經厭倦了。
江銘最後只說了一句話,「這一次,我希望您能祝福我。」
因為他的決定無可更改。
他凝視自己的父親,似乎想要從那薄情的臉上看出絲毫動容,但是沒有,江銘自嘲的勾起嘴角,轉身往外走。
在即將踏出房門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句話。
「你才是我的兒子,我不會害你。」
…………………………
江銘走出大宅,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他每時每刻都想要看到梁瑞,尤其是現在,更是想要看到他。但是今天已經太晚了,他不能去打擾,來日方長,這一次……他不會再犯曾經的錯誤。
江銘回到公司,他沒有騙梁瑞,除了那裡他沒有別的地方住了,也不想住酒店,因此這些天都歇在辦公室的隔間。
這裡原來是梁瑞的辦公室,後來……江銘就搬到了這裡,睹物思人,坐在梁瑞曾經坐過的地方,似乎猶能感受到對方的餘溫。除了不願意回到那個令人窒息的家,他無處不在的尋找梁瑞的氣息。
但是現在不需要了,因為梁瑞已經回來了。
江銘仰躺在椅子上,閉上眼睛露出淡淡的笑意。
第二天一早,江銘就來到梁瑞門口等著。
梁瑞已經習慣了江銘如同門神一般的行為,懶得多說,直接牽著小源往外走。
江銘殷勤的幫小源背著書包,又替父子兩人拉開車門。全程樂呵呵的像一個傻瓜,一直到了校門口,他依依不捨的看著小源走進學校,連背影都看不到了,才收回視線。
梁瑞看著這樣的江銘,嘆了一口氣。
「我們談談吧。」梁瑞終於主動開口對江銘說話。
兩人也沒走遠,直接在校門口附近的咖啡館坐下。
面對面的坐著,清晨的陽光從窗戶灑落進來,梁瑞能清晰地看到江銘眼底淡淡的青色,這一夜,想必沒有人能睡得好吧。
梁瑞輕輕攪了一下杯子里的咖啡,說:「你現在知道了,打算怎麼辦?」
江銘正襟危坐,像是面對人生最重要的一次面試一樣,用儘力氣表現自己的誠懇和渴望,「我希望以後能夠照顧你們。」
梁瑞就笑了,他淡淡開口:「我們能夠過的很好,並不需要別人的照顧。」
江銘馬上補充道:「我希望能夠留在你們身邊。」
梁瑞平靜的看著他,說:「所以說,你是一定不肯放手的。」
江銘沒有回答,但表情卻是默認的。
「你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我現在也管不了你,更左右不了你的決定。」梁瑞唇邊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要我留下來也可以,首先,我希望能夠回公司上班,而且,我要之前的職位。」
江銘陡然鬆了一口氣,他笑道:「當然可以,只要你願意。」
其實他之前便有過這樣的想法,只不過擔心梁瑞不願意回到公司,才一直不敢提起,沒想到梁瑞今天會主動提出來,他當然不會不答應。
這本就梁瑞應得的。
「既然如此,我們可以繼續談下去。」梁瑞表情冷靜,語氣淡漠,像是面對一個談判對手一樣,「其次,我不會和你同居,你要負責給我提供一處住所,最好離你家有半個小時以上的車程,而且,你不能再勉強我做任何事。」
「我當然不會再勉強你……」江銘低聲道,雖然不能同居這個他不太想答應,但考慮到好不容易梁瑞才鬆了口,自己自然要表現出誠意,半晌道:「好。」
「最後一點,除非得到我的允許,你不能告訴小源你是他的父親。」梁瑞緩緩道。
江銘抬眼看向他,眼裡流露出委屈的神色,沒有開口。
梁瑞就像沒有看到一樣,既沒有催促他,也沒有露出不耐的神色,只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這次,江銘沉默的有些久,最終,如同戰敗的俘虜一樣,道:「可以。」
梁瑞這才重新把視線投向他,露出淡淡的微笑,「很好,基於這三點,我想我們已經達成了基本的共識。只要你能夠做到,我也不是個不通情達理的人,我可以允許你每周至少和小源見一次,在我不方便的時候,也可以讓你幫忙照顧他。」
江銘明知這是大棒后的甜棗,卻還是吃的很甜,表情總算好看了些,「好。」他想了想,又似乎想到了一個笑話一樣,說:「我們這像不像是離婚的夫妻在談判?」
「那麼就這樣吧,等住的地方你找好了,再來見我。」梁瑞無意聽這種笑話,站起身來。
他走出咖啡店,看了看遠處,然後直接攔了一輛車離開。
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不是個喜歡為了愛情哭哭滴滴的小姑娘,在暫時不能擺脫江銘的前提下,當然要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不清不楚的糾纏下去,那只是最糟的下下策。
…………………………
江銘動作很快,第二天就聯繫梁瑞,說住處已經找好了。
公寓的位置很不錯,離公司和學校都不遠,梁瑞不論是以後上班還是接送孩子,都十分方便。這是一套精裝修的兩百多平的電梯房,房子的主人買了之後就出國了,一直都沒有住過,被江銘高價買下。梁瑞本身沒有什麼東西,所以也不用搬家,只需要拎著自己的一個包就可以過來了。
江銘把梁瑞送到新家,又殷勤的把自己買的東西搬進來,討好的問道:「這裡可以嗎?」
「還行。」梁瑞環視四周,他和兒子兩個人住綽綽有餘了。
「那就好。」江銘鬆了一口氣,他看著梁瑞,很想湊過去抱抱他,但是又不敢,只能故作自持,道:「公司那邊明天就可以回去上班了。」
「這麼快?」梁瑞挑眉。
「嗯,明天早上我來接你。」江銘笑,他又怕梁瑞拒絕,連忙補充了一句:「你身為公司副總,第一天上班當然應該由我帶你去,順便公布新的任命。」
梁瑞輕聲一笑,這種道理他還不至於不懂,只是看江銘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心裡不知為什麼有些酸楚的感覺。
如履薄冰,害怕被拒絕的那個人,如今互相調換了身份,誰能想到會有今天呢。
「對了,這是你的車鑰匙。」江銘忽然想起來,又遞給梁瑞一把鑰匙,當真是考慮的很充分。
「好。」梁瑞接過來,他睫毛顫動了一下,抬眼道:「沒其他事的話,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