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當身體跑進那道充滿了光的入口后,她終於睜開眼,對上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睜開眼睛就看到一雙不祥的血紅色眼睛,對於連續和殭屍戰鬥十幾個小時的人類而言,本能的反應就是拳打腳踢地自衛。
一拳過去不夠,再來一個撩陰腿,終於將湊到面前的血紅色眼睛的主人揍飛。
不,或者說,那血紅眼睛的主人壓根兒就沒有還手。
郁齡一躍而起,等看清楚周圍的環境時,不禁傻眼。
金色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自然清爽的風拂過,清新的空氣,芬芳的花香,沒有古墓里的沉悶和穢氣,整個世界是自然而清新的,宛若置身的森林之中。
她能確定,當時他們從祭台摔下去時,是往地底下摔的吧?
可這一片藍天白雲、風景優美的地方算什麼?儼然就像突然從暗無天日的地下古墓摔到了森林裡,就算有地下世界,也不會有這種地方。
郁齡獃獃地看著遠處的天空和佇立的樹林,最後目光落到先前被她踹飛的人身上。
不,應該說他是自動被她踹飛的,非常乾脆利落地承受她的拳打腳踢,被人打完后,還能一臉溫柔慈愛地看著她,這脾氣好得讓施暴的人羞愧。
不過郁齡沒有羞愧的想法,反而警惕地看著他。
見她警惕的樣子,雙眸血紅色的男人用和他猙獰的外表不符的溫柔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然後,他朝她和善地笑了笑,坐在那兒,表示不會傷害她。
郁齡哦一聲,瞄瞄他宛若滴血一樣的紅色眸子和那雙沒有收起來的可怕利爪,說他是殭屍,其實也可以。可他的血是紅色的,他沒有殭屍的獠牙,他有自己清醒的意識,他的身體有屬於人類的溫暖。
他就像一個不屬於人類、也不屬於殭屍的怪物。
他從地上站起來,過了一會兒,雙眼變回黑色,長指甲也收了回來,變成正常的樣子,指甲的色澤像一個正常的人類,粉紅健康,甚至連手臂上那塊原本被殭屍王抓去一塊血肉的地方也重新長了新的血肉,皮膚呈現一種新生的嫩紅色,傷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癒合。
恢復力可怕的驚人,儼然一種怪物。
郁齡弄不清楚他現在到底是什麼。
雖然能感覺到他的善意,她依然沒有放鬆,畢竟這個人……將她的外公害成那樣,她實在難以放鬆。
還有,這裡是哪裡,奚辭和外公呢?還有其他人呢?
這些都讓郁齡心裡十分在意,想不明白,為什麼從祭台摔下來后,本應該摔到黑暗的地底,可現在就像突然穿越了時空,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身邊的親人愛人都不在了。
她努力地想了下,從祭台落下來時,奚辭抱著她,可最後不知道怎麼地,就漸漸地失去了意識,然後作了一個夢,醒來就在這裡了。
最後,郁齡的目光落到對面的男人身上。
他站起來后,整理身上被血染紅的衣服,傾刻之間,又恢復成先前在祭台上那副風清雲淡的仙人之姿,溫柔悲憫,不似人間之人。
額頭勒著的抹額上的紅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發光,襯得他白玉般的面容溫潤美好。
他溫柔地看著她,用一種溫柔的聲音道:「你叫郁齡是吧?」
郁齡嗯了一聲。
他和氣友善地笑了下,「不用害怕,這裡是安魂鄉。」
「安魂鄉?」郁齡就像鸚鵡學舌,彷彿不太明白。
譙笪灃走到不遠處一棵高大的樹下。
那棵樹的葉子有些像銀杏樹,在陽光下葉子像會發光的寶石一樣,燦爛得灼眼睛。
俊美出塵的男人伸手輕輕地放在它的樹榦上,轉頭朝她露出一個非常美好的微笑,用一種韻律十足的聲音說:「是啊,安魂鄉,我們通靈一族的故鄉,我們的誕生之地、埋骨之所、靈魂歸依之處……」
郁齡一臉茫然,顯然還是不能理解他說的話。
她知道安魂鄉,外公曾經和外婆說過這地方,可那地方到底是什麼地方,沒人知道。經歷了這麼多事,郁齡並不會認為外公當時的話是開玩笑的,也覺得世界上應該會有安魂鄉。
可她從來不知道,這所謂的安魂鄉,其實並不屬於現實世界中的某個地方。
是的,郁齡現在非常能確定,他們從祭台摔下來后,直接摔到一個……神秘的地方,不在現實世界中的某個地方,有點類似於另一個空間。
聽說,通靈一族能縱橫陰陽,能去一個神秘的地方,如果是這裡,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
想想鬼門和魔門的存在,同樣也是通向另一個不存在於現實世界的空間,通靈一族能打開一個「門」去另一個空間也不奇怪。
既然都有鬼門和魔門這種不知道通向什麼的世界,為什麼這裡不能?
想明白后,郁齡很快便接受了這個設定,問道:「其他人呢?」
「不知道。」譙笪灃非常乾脆地說,「安魂鄉是通靈一族的故鄉,原本只有通靈一族的人才能進來,這次因為你們的血液開啟,意外地讓不屬於通靈一族的人也進來了。那些人雖然能進來,不過因為他們不是通靈一族的人,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們落到哪裡去了。」
郁齡聽后,沒有出聲。
至於相不相信他的話,沒法從她冷淡的臉上看出來。
這時,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郁齡轉頭看去,就見聶譙笪穿過一條開著很多野花的路走來。
他手裡拿著一捧用葉子裝著的野果,見到郁齡已經醒了,高興地說:「太好了,郁齡,你終於醒了。」
他走過來,想要像以往那樣拉她,被她冷淡地避開。
聶譙笪有些失落,不過也沒有強求,將用葉子裝的水果塞給她,說道:「你應該餓了,吃點東西。」
郁齡看一眼那沾著水珠的不知名野果,問道:「我剛才怎麼了?」
「因為開啟安魂鄉的通道,你血脈中的力量被抽取過度,所以昏過去。」聶譙笪回答道。
郁齡嗯了一聲,沒再問。
聶譙笪想和她說點什麼,但看她冰冷的神色,只好先朝樹下的譙笪灃走過去。
郁齡站在那裡,盯著他們,目光慢慢地又看向周圍。
這裡就像是森林中的某個角落,周圍除了樹外,還有一小片草地,草地上綻放著很多不知名的花草,開著色澤妍麗的花,五顏六色,像點綴在一塊翠綠色的地毯上的花紋。目光再往遠處看去,卻只是一片灰濛濛的色澤,彷彿那裡已經是世界的盡頭。
郁齡皺起眉頭,實在無法理解這安魂鄉到底是屬於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它彷彿有所限制,那些灰濛濛的色彩,就是它的邊緣了。
可天上卻有太陽,這一切實在難以用科學來解釋——算了,反正自從她遇見奚辭以後,身邊就開始發生了很多不科學的事情,再添一樁也沒什麼。
郁齡一邊咬著不知名的野果,一邊聽著不遠處聶譙笪兩人的對話。
他們正在商量如何獵殺一同進入安魂鄉的殭屍王,兩人的態度都很一致,必須趁這次機會殺死殭屍王,殺死這個原罪。
等他們商量得差不多,聶譙笪再次朝她走過來,郁齡看著他沒說話。
聶譙笪站在她面前,神色有些複雜。
譙笪灃依然站在樹下,手指輕輕地撫摸著樹榦,用一種溫柔而寬容的神色看著他們。他的本質上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只要看到他的人,不會否認這一點。
可溫柔不代表不殺戮,殺戮是一種守護。
郁齡沒等他開口,就問道:「將煉鬼之術交給黑沉天的人是誰?」
聶譙笪低低地道:「是我爺爺。」
郁齡並不意外這個答案,以聶譙笪的年紀,他當時還沒出生呢,確實幹不了這些事情。
她一直以為,外公會被煉成鬼王,是黑龍堂的人乾的,可後來聽說了黑龍堂成立的原因,以及黑沉天被玄門開除的事情后,便明白黑沉天在這件事情上,其實也是被人利用。
後來,證實了聶譙笪也是通靈一族的人的身份后,很多事情便聯繫起來。
可能從異聞組還沒有建立伊始,譙笪家的人就開始謀划。
「為什麼?」郁齡問。
聶譙笪和她一起長大,明白她的意思,不敢看她的眼睛,低頭看著她懷裡抱著的那些水果,說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唯一能將郁天競留在陽間的方法。」說著,他自嘲地笑了下,「通靈族人,被上天剝奪的可不僅是壽命,還有靈魂。通靈族人死後為鬼,沒有輪迴。」
人類死後為鬼,有三魂七魄,可入輪迴。
可同為人類的通靈族人,卻被剝奪了這些,比沒有三魂七魄的妖類更不如。
郁齡神色微動。
聶譙笪終於抬頭看她,神色間再無愧疚,「郁天競是郁家的後人,他血脈中的力量太強大,死後不得輪迴,他的意志將會在一天一天中消散,最後變成沒有意識的聻鬼,只能永遠被遺棄在聻之獄,承受永生永世之苦,直到魂魄消亡在天地之間,方才解脫。」
說到這裡,他的表情是說不出的苦澀。
他想起了很多族人,那些已經死了的族人,死後被遺棄在聻之獄中變成聻鬼的族人,或許有一天,他也會像那些先輩一樣,變成鬼見鬼怕的聻鬼。
所以,郁天競死後,他的父親將他的魂魄交給黑龍堂煉成鬼王,阻止他進入陰間。
可惜雖然阻止他進入陰間,卻沒能阻止他的轉化為聻鬼,當他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識時,便會完全轉化為鬼見鬼惡的聻鬼,被送去聻之獄。
這是上天對通靈族人的驅逐審判。
郁齡也沉默。
這個意外的答案,讓她一時間無法承受。
「我們沒有惡意,只想為通靈族人爭取一個好的結果,為後代子孫謀取一個善終。郁齡,曾經欺騙你是我不對,可是我沒有選擇。」
聶譙笪終於伸手輕輕地按在她的肩頭,認真地看著她,「從一百年前,通靈族人突然暴斃,差點所有的人都死後,我們就只能選擇和天斗,為自己和自己的後代爭取一個好的結果。」
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譙笪灃說:「不是一百年前,是一千年前。」
郁齡和聶譙笪同時看過去,就見譙笪灃站在那株發光似的樹下,微風掀起他染血的衣袍,宛若即將羽化的仙人一樣。
他對他們道:「一千年前,先祖就發現通靈一族的能力太過逆天,很多暴斃早夭的通靈族人的命運讓他們警醒起來。他們預測到一個可怕的結果,為了給後人謀取一線生機,譙笪家和郁家聯手,秘密修建了一個密室,欲要將通靈族人留給後代祖孫的最重要的東西放到祭台,由我進入密室中守護它。」
他微微閉上眼睛,似乎有些遺憾又有些痛苦。
「原本可以由此改變通靈一族的命運,可惜……」
聶譙笪苦澀地道:「可惜,當時有貪婪的族人為了一已之私,竟然聯合外族的巫人,壞了祖先的安排,毀了密室的風水,甚至將它修成一個外族人的王陵墓,將它變成一個污穢之地。這墓里的殭屍,就是當時的王墓中的殉葬者。」
郁齡想起聶譙笪對殭屍王的評價,問道:「是殭屍王?」
「對,他是一切的原罪,就是當時毀了通靈一族後人生機的罪人。」聶譙笪咬牙切齒,「這次進入古墓,我們的目的也要殺死它。若它不死,遲早有一天,它會從沉眠中醒來,找出所有的通靈族人,吞食掉我們的血肉,成全它的王者之路。」
「通靈族人的血脈力量是殭屍王的力量源泉。」
郁齡若有所思,終於明白在祭台時,殭屍王為什麼會覬覦譙笪灃的血肉。
既然是同一族的人,而且還是通靈族人,血脈中的力量自然不可小覷,當時殭屍王吞了譙笪灃的肉后突然力量大增也是正常的。
「對了,那個錦盒裡的東西是什麼?」
「是鑰匙。」聶譙笪說道:「開啟安魂鄉的鑰匙,需要通靈族後人的血才能開啟。」
郁齡又皺眉,想起那巫女的舉動。
聶譙笪諷刺地道:「通靈一族在百年前暴斃時,死了太多的人,世人就以為通靈一族在百年前滅族了。雖然當時死了很多族人,可還有後人,這並不是什麼秘密,玄門一些活得久的老太爺都知道,當年還有一些潛伏在大陸的他國靈異界的人也知道,島國的巫殿應該也知道。」
不然這次不會特地派幾個巫女和僧侶過來。
他們的目的他很清楚,不過是想探查通靈一族的秘密,從中撈取好處罷了。
所以當時在看到祭台上的譙笪灃后,巫女們就知道譙笪灃和通靈一族的關係,甚至對他們守護的那錦盒如此感興趣,方才會趁機打開它。
只要了解過通靈一族的人,都知道通靈一族的本事,他們手中的好東西可不少,光是縱橫陰陽這本事,就能讓他們輕易地得到數不盡的財富,更不用說先祖留給後人的東西。
除此之外,在靈異界中,曾有一個關於通靈一族的傳聞:他們可以開啟一個神秘的空間,那空間里有數不盡的寶物,世間難尋,不管是人還是妖,都曾為此心動過。
開啟這個秘密空間的鑰匙,便是那錦盒。
可惜他們並不清楚,這錦盒封印了先祖的力量,外人不能輕易地打開,連他們這些後人也不能冒然打開。
這次能平安地進入這地方,是關鍵時聶譙笪用自己和郁齡的血賭一把,最後賭贏了。
說完,聶譙笪忍不住看她,似乎在問,她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郁齡想了想,問道:「姨父和你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