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茶兒接了空碗,轉身走出內房,一抬眼,剛好見到進來的人,忙上前福身。
「將軍。」
來人正是楚卿揚,他朝茶兒點個頭。「夫人呢?」
「在裡頭呢,剛喝完參湯。」
「她可好一點了?」
「稟將軍,夫人今日好多了。」
楚卿揚點了點頭,卻是沉吟著,沒有繼續往裡頭走,不知在想什麼。
茶兒試探性地開口。「將軍既然來了,何不去看看夫人?夫人會很高興的。」
楚卿揚聽了目光一亮,卻又裝出一臉嚴肅。「把碗端下去吧。」
「是。」
茶兒輕快地應一聲,便識趣離開,走時順手把門帶上。
看吧,看吧,將軍主動來看小姐了,可見真的對小姐起了心思。
茶兒走後,楚卿揚仍在原地沉吟,按理,他該冷著她的,因為她竟敢踢他,實在太放肆了,話雖如此,卻又忍不住派人送好葯好膳過來。
他可不是討好她,畢竟她的傷是他打的,於情於理,他都該照顧她,更何況,皇上下令了,要他好好待她,不可冷落。
想到今日聖上召他去御書房,為了成親一年,居然到現在沒圓房,直把他臭罵了一頓。
聖上與他的情誼起於少年時,他拚殺戰場,曾為聖上擋過一箭,聖上從此將他當自己人,即位后,命他掌威遠將軍一職。
蒙聖上厚愛,他用忠誠回報,所以當初聖卜!命他娶沐香凝時,他不說二話,咬牙娶了。
「沐家女兒是個好姑娘,朕不會虧待你,你這個犟脾氣,別讓倔強蒙了眼。」
這是當時聖上對他說過的話,回來后,他一直深思,回想這一年來,他的確從未好好看過沐香凝。
當初,他原本有意娶杜家女兒杜芸珊,雖未下聘,卻有口頭承諾,聖旨下來時,他的確楞住了,在聽到是沐香凝執意要沐大人向皇上求的賜婚,他怒了。
他這人向來重承諾,娶她讓他對杜芸珊失信,才會下意識認為自己若是待她好,等於背叛了信諾,所以他選擇冷落她,甚至納了四名妾來氣她。
聖上的勸告言猶在耳,況且聖命難違,所以他來了。
他想再重新好好看看她,因為她恢復記憶后的改變,讓他有些移不開眼,目光會不由自主追隨她。而且他也想知道,聖上為何如此讚揚她?這引起他的好奇和重視。
既然來了,他就該大大方方的,他可是將軍府的主人,她的身分還是他的妻,他來看她是天經地義,而且適才茶兒說她若知道他來了,會很高興的。
他聽了,也挺舒心的,遂坦然朝內房走去。
沐香凝本來喝了參湯,打算倒頭再睡,卻沒想到楚卿揚來了。
一見到他來,她雙目一亮,毫不掩飾欣喜,楚卿揚見到她墨玉光澤般的眼和唇邊那抹笑,他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
「你——」
他才說了一個字,沐香凝便迫不及待地打斷。
「將軍,您來了,快請坐。」
她如此爽朗地歡迎他,倒令他意外了,原本心中尚有被她一腳踢出去的陰霾,此刻全被她的海棠春笑給消融了。
他依言坐在她床旁的椅子上,問道:「好點了嗎?」
「好多了,謝將軍關心,將軍來得正好,我正想找將軍呢。」
楚卿揚聽了,原本嚴肅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有什麼事?說吧。」
如果她是為了踢他一腳而感到不安,他會大方原諒她的。
「還不就那件事,將軍打算什麼時候和離?」
話一出口,楚卿揚面色僵了,不過沐香凝沒注意到,因為她還在自顧自地說著。
「我想過了,不如先請將軍派人通知我爹,請他過府一敘,我爹最疼我了,憑他的老謀深算,必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見沐香凝說得高興,楚卿揚沒來由地升起一肚子的火。
敢情她見到他來,之所以欣喜,是因為想跟他商量和離之事?
她就這麼想和離?還把和離說得跟吃飯一樣自在!
性格粗枝大葉如她,這時也發現楚卿揚的臉色不太對。
「將軍怎麼了?眼睛是不是不舒服?我看您眼角一直抽著。」
「如果本將軍記得沒錯,當初是夫人一心一意想嫁我。」
其實他想說的是,以前的你極為愛慕我,尋死尋活的,根本不可能和離。
他說話從來不怕傷人,可是不知怎麼著,現在面對她,有些話卻哽在喉間說不出口。
「那是因為我失憶啊,把腦子撞壞了,才會那麼不正常,過去給將軍添麻煩了,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啊,哈哈。」
沐香凝說著還不好意思地拱手施禮,希望他能將以往那些事一笑置之。做人嘛,眼睛往前看比較實際點。
楚卿揚聽了心頭憋得更難受,這不是他想聽的話,於是他又反駁。
「你當初死活都要嫁我,你完全不記得了?」他想問的是,那個愛慕他的人,如今跑去哪兒了?
「唉呀,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老實說,我對失憶時的我,感到很丟臉哩,那不是真正的我呀。」
「不管失憶與否,都是你,怎麼會變這麼多?」他不信,她對他的情意,當真連一絲都不存在了?
「別說將軍你不信,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你確定?說不定你只是剛恢復記憶,等再休養一段日子,就會想起來了。」
「我倒是覺得忘了才好,畢竟那是不光彩的事呀,人得多為將來打算才是,您說是吧?」
不光彩?
這話令他太不服氣了。
當初你那麼愛慕本將軍,非我不嫁,天天熬湯、燉粥往我屋裡送,繡鞋、綉荷包來討好我,甚至寫了好多詩句傳達相思之意,最後還尋死禁食地折磨自己,在做了這麼多之後,你居然忘了?
這些質問的話,全積壓在他胸膛內亂竄,卻一句話也問不出口,憋得他臉色脹紅,看得沐香凝一臉莫名其妙。
「將軍到底怎麼了?」
他咬牙道:「你忘得太乾淨,讓本將軍覺得很不可思議。」
沐香凝聽了,想一想,驀地恍然大悟。
「原來將軍是不放心,怕我反悔啊,這樣好了,不如我向將軍發個毒誓,我沐香凝是真的想和離,絕不反悔,若悔約,就叫我——」
「誰准你發誓了!」
楚卿揚丹田渾厚,大聲的時候有如雷鳴,把她嚇了一跳。
只見他猛然站起身,氣沖沖地轉身大步離去,留下沐香凝高舉的右手還杵在那兒,一臉傻相。
他怎麼了?
她說錯什麼了嗎?她從頭到尾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肺腑之言呀,搞不懂他怎麼就突然發火了?
「簡直莫名其妙,唼!」
她也很生氣,這男人的脾氣真是陰陽怪氣,她都好說歹勸了,還要她怎樣?就算當初是她有錯在先,現在胸口這一掌也算是還給他了吧?
反正她已經把意思轉達給他了,她相信楚卿揚是願意和離的,既然兩人有共識,也不急於這一時,她先睡個午覺再說,養身啊養身。
這一覺她睡得很安穩,威遠將軍大人卻被她氣得窩了一肚子火,又跑去練功房,抓了些手下對招。
說是對招,卻下手狠勁十足,直把那些手下打得趴在地上,沒被打的也手腳快地先逃了,免得慘遭無妄之災。
將軍夫人天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小日子過得很滋潤,而且她沒忘記要找將軍談和離之事,因為將軍還沒給她答覆呀,沒答覆,她就沒辦法開始行動呢。
從那天之後,沐香凝又再度見不到將軍的人影,問了僕人,說將軍在書房,她去了書房,僕人又說將軍去了練功房,她去了練功房,僕人又說將軍去了二夫人的屋裡,人家夫妻大概在卿卿我我,不好打擾,她只好另找機會。
接下來幾日,不是聽說將軍在二夫人屋裡,就是在三夫人屋裡,不然就是在四夫人或五夫人屋裡。
嗯,將軍日理萬機,小妾又丈夫,必須雨露均沾,她還是不打擾的好,只好把這事先壓著,找機會再說嘍。
找不到將軍,她日子也沒閑著,平日好吃好睡,定時打坐運功,每日練練筋骨,她底子好,這休養不到半個月,氣色就好多了,也長肉了。